姿势Gesture
文/信仰滚动
1
听到楼上传来的声响，沙利太太心里又在不住地抱怨——
“又来了，准是那个哈莉！这些年轻人，总是让人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唉……”她这样想着，一边迈开沉重的步伐，向楼上缓缓踱去。
木质的楼梯随着她缓慢的步伐有节奏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沙利太太缓缓地走到一扇房门前。她用力地咳了几下，然后轻轻叩了叩房门——
“哈莉，亲爱的，声音小一点，好吗？”
房间里传出的声响立刻停了下来，随之传来了充满歉意的答复声——
“啊，是我，不好意思，沙利太太，我马上就好。”
“麻烦你了。”
沙利太太转过身去，又以和来时同样的速度缓慢地走下了楼梯，边走边用力地咳着。
2
沙利太太注意到，自己这位年轻的房客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下过楼。
直到有一天，沙利太太终于忍不住走到楼上，叩响了哈莉的房门——
“是我，哈莉，亲爱的，你还好吧？”
房间里迅速传来了回答——
“啊，沙利太太，没事，放心吧，我很好。”
沙利太太走下了楼，心里却忍不住犯着嘀咕。不过，没过多久，她也便平静了下来。她想：
——那种声响倒是好久没有出现过了呢。
这样想着，沙利太太便也不愿再去多想些什么。
管她呢，她心想，反倒让我落个清静。
3
哈莉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石锤。锤子碰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汗水顺着哈莉的脸颊不断滴落。她无暇顾及，胡乱抹了一把便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工作。她只想着尽快把手上的活干完。
不知过了多久，哈莉似乎听到门口隐隐传来沙利太太的咳嗽声。她仔细地听着。不一会，便果真响起了叩门声，以及沙利太太沙哑的声音——
“哈莉，亲爱的，声音小一点，好吗？”
“啊，沙利太太，没事，放心吧，我很好。”她一边答复着，一边停下了手中的活。
她屏住呼吸，听着哈莉太太转身离去的脚步声，又听见了沙利太太踩在楼梯上所响起的“吱呀吱呀”声。哈莉耐着性子，忍耐着这令人烦躁的声响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她猜想沙利太太已经下楼。
“呼——”哈莉舒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她看着眼前多日来辛苦的成果，心里十分满足。
好了，她心想，也差不多了。
想到这，她便站起身来，走向墙角立着的一只巨大的旅行箱前。
哈莉放倒旅行箱，拉开了拉链。她双手伸进去不断摸索着，然后从里面抱出了一样东西——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
哈莉将婴儿抱在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然后，她抱着婴儿，走到刚才所瘫坐的地方。
哈莉抬头看向眼前的墙壁。洁白的墙壁上，有着一个漆黑的、巨大无比的洞。那是她这几天不停工作的结果。
哈莉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怀里的婴儿。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轻轻吻了吻婴儿的脸颊。
“宝贝，”她柔声道，“宝贝，亲爱的，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一次抬起了头，看向墙壁上的洞。
她抱着婴儿，向前走去，在洞的前方停下了脚步。
哈莉动作轻柔地举起了婴儿，将她放在了洞中。婴儿仍在熟睡之中，脸上的神情平静又安详，似乎正被无限的幸福包围着。
哈莉看着婴儿，目光中充满了爱怜。然后，她屈了屈身，也跟着钻进了洞中。
漆黑的洞中，哈莉低下身子，再次吻了吻婴儿的面颊。接着，她掏出口袋里的石锤，向眼前的婴儿砸了下去。
哈莉不断地重复着机械般的动作，看着婴儿的目光仍然透着爱意。
4
接连过了好几天，哈莉仍是从未下过楼。
沙利太太本已平静的思绪又一次隐隐感觉到些紧张。她想了想，又踱上了楼，敲响了哈莉的房门。
“哈莉，亲爱的，你还好吗？”
房间里没有任何的答复声响起。
沙利太太心中的紧张更甚一些。她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沙利太太又一次敲响了房门，重复了一遍问话。然而，房间里仍是一片寂静。
沙利太太再也按捺不住。她掏出先前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她急切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几乎停止呼吸。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心中惊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原本空旷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哈莉背对着门的方向，以一种虔诚的姿势跪在洞中，一动也不动。
沙利太太努力平复着心情。稍作镇定后，她迈开双腿，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然而，她所看到的洞中情景，却又使她感受到了更甚先前数倍的恐惧。她终于尖叫一声，跌落在地，放大的瞳孔散射出惊悸的目光——
在漆黑的洞中，在哈莉的身前，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仿佛被利器所击打过一般，她的五官已经残缺到无法辨清的地步；而哈莉身体僵直，面色青黑，已然停止呼吸许久。没有人知道，她以这样一种虔诚的姿势跪了多久。
沙利太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年迈的心脏仍在以飞速跳动着。良久，她才稍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她勉强站起身，开始思考如何处理眼前的这一切。
惊魂未定之余，她再一次凑上了前去。洞中哈莉的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神情安详又满足；她跪着的姿势是如此虔诚而坚定，似乎在竭力诉说着自己内心的幸福和愉悦。
沙利太太注视着这一幕。突然，她的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的景象似乎不再令她感到恐惧。她看着哈莉，看着那个婴儿，似乎体会到了一种幸福——一种存在于她们之间的幸福。她开始觉得，眼前的景象是多么的美好与和谐。
“这……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沙利太太这样想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