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背感觉自己置身在燃烧的泥沼,全身发热,手脚都提不起力气,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
几天前的夜里,刀背赤裸着身子,舞着雁翎刀,抵挡着黑衣人们各自挥过来的兵器,铁刃碰撞的声音惊扰了池子里的鱼,泛起道道涟漪。
这些黑衣人不仅武功路数不同,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可能是害怕会留下暴露身份的痕迹,他们出手都十分谨慎,也不轻易展示自己的独门绝技。
正因如此,刀背虽孤身一人,但也能勉强与这些黑衣人相持。可是刀背练的是快刀,追求的是一刀致命,这样以寡敌众的局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本来就已经沾了不少血迹的老槐树,此时又多了几道被刀气剑气所造成的伤痕,看样子颇为惨烈。
黑衣人的攻击错综有序,层出不穷,刀背也只能见招拆招。迅速地撩开刚刚砍落的大刀,又是一个缠头扫开了扑面而来的虎头钩,刀背几乎没有喘息或反击的机会。
其中领头指挥变换阵型的黑衣人,是黑衣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手中的柳叶刀好似缠住猎物的毒蛇,几次从刀背的脖颈掠过,轻易地切开刀背湿发落下的水珠。
即便落入困局,刀背丝毫没有焦虑,反而愈发俞觉着兴奋,黑衣人的攻势步步紧逼,激起了他好战的本性。刀背好久没有那么酣畅地舞刀了,就连上次那个通缉令上的夺命刀,也仅能让他稍微提提神而已。在过去的那段漫长岁月里,刀背通常都是一刀抹去了别人的生命,遇过能打斗一会儿的高手寥寥可数。所以,每次刀背能和高手过招时,一定会打得天昏地暗,一直斗到双方其中一个血流尽流干为止。
这一次,要想破局,怕是又要以伤换伤,以命搏命。刀背对自己的想法一点儿也不畏怯,因为他的世界就是这样,除了刀就是血,不是他让别人见血,就是让自己流血。
“你下次再把自己搞得全身是伤,就不要来见我了。”
可不知为什么,刀背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了那个女人的声音,让他快要发红的双眼渐渐变得恍惚,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波更为猛烈的攻势到来。
影子猫见他们打得不可开交,趁机施展轻功逃走,原来他之前一副濒死的样子都是装的,都是为了保留体力,然后出其不意地全力逃跑。论轻功,除了摘星手李燕,行万里徐清扬和一些不知名的绝世高手,崔狸有这个自信没有任何人能追得上他,单打独斗的时候也绝对没有人能伤的到他。
当然崔狸自信的前提,是没有看到刀背接下来的变化。
可能是没穿衣服的原因,刀背虽然陷入苦战,身体却前所未有的灵活,在那阵恍惚中,他好像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身上每一块肌肉的存在。每一次的心跳,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冥冥之中与天地,与自然,存在某种联系。
在危险的境遇和微妙的感悟下,刀背的刀法开始变得变化莫测,像拼命破开蛹茧的虫翅,轻盈又充满力量,只要轻轻扇动,就能扇起一阵飓风。
毒蛇的獠牙又一次悄然逼近,刀背在一息之间变换了三式,往蛇的七寸刺去。
就在刀尖距黑衣人心脏只有一纸之距时,刀背的动作停了下来,其他黑衣人也都停下了自己的招式,像是一出戏演到了高潮,一个个都定在那里。
刀背知道,这些黑衣人之所以要杀他,是怕暴露了踪迹,而刀背这一举动很明确地传达到,他并不想惹事生非。
黑衣人皆收起了兵器,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刀背的刀突然变得那么快,但只要今夜他们中间没人死伤,也没人暴露了身份,更不会被泄露踪迹,他们就没必要再与刀背继续缠斗下去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完成。
在撤退前,手持柳叶刀的黑衣人回过头忌惮地看了一眼,然后消失在夜色中了。
等到再也感受不到黑衣人的存在,刀背终于送了一口气,那种奇妙的境界也随之消散。这时刀背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浅伤,他并没有太在意,穿回衣服倚靠在老槐树旁,就睡着了
几日后,刀背才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未处理的伤口变得发红、肿胀,人也开始发热起来。
或许是那夜吹了太多的冷风,否则经历过那么多修罗场的刀背是不会被这点小伤给击垮的,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就是这点对于他来讲微不足道的小伤,开始发炎,并且进一步恶化中。
刀背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又想起了自己每次受伤后,那个一袭红裙的女人会给他包扎喂药,还时不时地抱怨几句。刀背很清楚,这些年他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的信念。他反复地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要活下去,活着去见她,就像过去无数次从危险中全身而退,都是为了去见那个盼他归来的女人。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又是霜降时节,刀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就好像那凝成霜的露水,变得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