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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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坐在商店门口的长凳上,一边晃着小腿一边等我。商店的板凳过高,所以她就像个小孩正在荡着秋千。

此外她的手里还有两瓶汽水,玻璃瓶上凝结了很多细小的水珠,有一颗正顺着她的手滑落到地上。很明显这其中的一瓶是属于我的,而且还插上了透明的吸管。

橘子在门口等我,套一件白色短袖,穿一件蓝色短裤,而且皮肤白皙,如果不看那个漂亮的脸蛋,活脱脱一个小孩儿的模样。

走进了就能发现,她的身上还有淡淡的肥皂水香。那是把夏天刚洗完的衣服,立刻拿到太阳下晾干后特有的气味。

橘子在等的人是我,我正从店里出来,问完了这一期的打折小说集,还有新到的电子卡带。我们那会很流行弄这些东西,即使没有钱买,也会定期装模作样地询问一番,搞得自己好像很酷的样子。

其实那会一点都不算酷,灰头土脸,穿一种现在已经买不到的凉鞋,目光呆滞的走在街上。那时的夏天又热又亮,街道上立着许多洗菜用的水管,全都被晒蔫了,跟路边的杂草一个傻样。

橘子跟我处处不同,她家住在学校旁边,从那里走了快十分钟过来,只拿个扇子遮脸,还带着两瓶汽水儿。而且步伐紧凑,目光敏捷,没有任何晒黑的痕迹。

我经常跟几个邻居,都是学习很好又玩得很野的那种,去旁边还没完工的建筑工地去玩。虽然是傍晚过去,又专往那种盖了一半就没钱停工的烂尾楼里钻,但是依旧被晒得很黑,撸起袖子,胳膊上会有很多段的颜色。

我们从工地拿回来很多废弃材料,就像做贼一样,其实都是些工人忘掉的钳子、坏扳手之类,后来都被当垃圾卖掉了。

我曾经把纸箱从床底下搬出来,把里面的“垃圾”一个个翻出给橘子看,她把每一件都摸上一遍,又整齐地摆在地上,然后对我说,这些都是你发现的呀。

我就说是啊。橘子就笑笑道,真好。

可是那天的我不是很好,因为天气燥热,我常常像丢了魂一般,走在路上谁也喊不停我。橘子见我出来,就把手里的汽水递给我,我觉得很烦就不想去接,然后径直走掉了。

后来橘子在后面跟着我,好像有点生气,但总算是忍住了。我抬头看看太阳,再看看街道,每一处的阴影里都晃着幽幽的光。就回头跟她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们完了。

到现在想起,我也不知道完了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可能是觉得自己很酷,虽然土头土脑,还经常把钥匙丢在工地然后摸黑去找。

但是橘子不在乎这些,我怀疑她的眼光是否有点问题。那天在我家里,把那些东西一块块往外翻出,她拎起了一把尺子,那个尺子中间有一个玻璃圆筒,里面是淡绿色的液体。我说这是瓦工干活时用的水平仪,有了它弄得东西都是平的,不会东倒西歪。

其实那玩意不是我捡的,而是花五块钱在门口超市买的,但我对外不这么说。大家揣在兜里带回来的玩意,只有我这个还像个样子。

橘子把那东西拿在手里,上下晃了晃,问道这个能不能送给我。我就把那玩意赶紧夺了回来,说道这个太小,改天我带你能去找个更好的。

橘子说那样很好,还说那我们今天就去吧。我说今天不成,工地的老板回来了,好像就要开工。其实是上次超市的小号水平尺卖完了,一直没有进货。

而且并非我很抠门,而是弟兄们的尊严都在我这把尺子上面。况且橘子对我说道,你好酷噢。

后来也许正是因为这句话,我对跟在后面的她说出“我们完了”这种句式。其实我知道我并不酷,也没有人觉得我会很酷。橘子这么说,也许是因为他关心我。

我的房间很暗,窗户开了也不透风。橘子从他爸的书房里搬了一盆绿植给我,下面还刻着一行小字“XX年XXX赠”,我把它放在桌上转个身子,那行字就看不见了。

我对橘子说完那句话,她好像就哭了,也许是没哭,把汽水放在地上转身就走了。其实我可以转身去找她,就像上一次那样,她总会轻轻地拽我一下,还趁势问我要那把水平尺子。

但那天我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拿丢在地上的那瓶汽水,又说了其他的什么已经记不清了。烈日当空,晒得水泥地板正在冒烟。汽水马上就会串味,变得比刷锅水还要难喝。但我觉得很酷,虽然想不出为什么这么做,可能在一起长了就去分开,是个男人必须要做的事情。

就像我常常去店里问有没有新玩意到货,合订集又更新了没有,无论我是否买的起它们,又或者我真的关心主角的生死。

这也许是一个人长大所要踏过的必经阶段,就是有人觉得自己很酷,然后变成自我感觉很酷,最后照镜子时才发现原来是一副傻傻的模样。

后来我没有再去找她,她也没来找我。很久以后在菜市场碰到过一次,我扭过头去,她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很多瓷罐的小花。但是没穿那件白色的短袖,也不会从商店里一次买两瓶汽水了。

那些瓷罐的小花让我想起了卧室里的那株盆栽,我不会浇水施肥,没过多久它就枯萎了。这样让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在盆上刻字的那位老先生。后来把它丢在门口的窗子底下,过两个月竟然又发了芽。

那时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对待每一盆植物,只要不是烂了发臭,飞满蚊虫,我都会耐心地再去等待。也许哪天冒出的一个小芽,就是新希望的开始。

我想把这些对橘子说说,觉得很像是在贩卖至理名言。但也许她都忘了自己曾被一个人这样叫过。我以为她应该把这些都已经忘了,因为那个人傻头傻脑,把手伸进她兜里发现常有那种小小的柑橘。

而且她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凳子真的很高,可以让两条腿悬空在地上摆来摆去,那样子很像一个小孩,又让人觉得非常俏皮。

她应该十分快乐,希望以后也能如此,有人会照顾好她,也有人会觉得她非常之酷。走过漫长的街道,瓶子上的水珠快要落下,她张开手心一点点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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