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学寺是过去用来保存档案的地方,那里收集了初芒大陆全部的书籍与文献,时间追溯到圣王建立太阳王朝之初。现在成了修学的地方,在学府中跟随一位老师修行五年便可以成为议员的候选人或是直接成为议会镇的执行官,这是许多穷人家的孩子梦寐以求的。
学府的大厅内,高耸的书架整齐排列,顶端没入了高不可及的阴影里。这一层的书是对外开放的,足有几万本,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看不完。但这也不过是学府的冰山一角,还有这栋建筑深入地下的部分,古今所有伟大秘密安眠的地方。每深入一层,就有一面三百六十环扣锁的厚重铜门在身后紧闭,每一扇门只有唯一一把钥匙,被世上最德高望重的几位老学究保管着。当今世上,有几人知晓这铜门有几扇?谁又见过这个大陆最深处的秘密?
一个高个学徒过来告诉他,讲学两个小时之后才开始。
“没关系,我只是想找本年鉴看。”羽川有些累了,满脑子都是会上的言论,心不在焉地问起有没有关于“辰“时期的记载。说罢他知道自己失言了,关于辰的那十年是消失的历史,连父亲都不会对家人轻易提起。
学徒似乎并没有十分震惊,平和地否定了羽川。
羽川点点头,这结果意料之中。他原本来这里就只为打发时间。
羽川来到书架围出的一片空地,这里竖立着一面铜墙,上面的浮雕描绘着初芒大陆的版图,风息处在初芒大陆的中央,北方的黑柏,东南的桂雀,西边的苇涧与之下的迩花,他们如失散的星星围绕着风息,还有那些兴起的议会镇们,越近风息越是密集,也有许多围在大家族的附近,就像古老家族与都城散发出的热量。现在的地图上,大家族是星星,风息是月亮,而更加广阔的夜空则是属于议会的。
这是让家主们十分痛心的一幅地图。要知道在王朝时期,从河间地一直延伸到南边的大海,都是桂雀的土地。
羽川的手抚到地图上桂雀家那小得可怜的一方土地。没想到那块铜板竟然陷下去了,接着所有铜板都开始翻转——原来这面浮雕是由无数小方块组成的。等它们再次静止归位时,这份地图已经变了模样。
这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风息皇城巍峨,它的四周蔓延开来的是富饶而整洁的土地,没有议会镇子,星罗密布的河道蜿蜒成大河汇入东边的大海,桂雀的名字被标注在上面,时至今日,人们说起那片天堂般的沃土,还会用桂雀地来代指,就像说起北方的高地与山谷,依旧称那里为黑柏。议会镇只会把初芒大陆划分得七零八落。
地图上唯一没变的是北方那片空白,那里是极寒禁地,与黑柏家遥遥相望,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传说连这片土地四周的海域都被人鱼保护着。
学徒告诉羽川这是一幅十二面地图,一共有十二张,记载了太阳王朝初期至今的十二次版图变化。在太阳王朝的中后期,桂雀的土地曾经到达顶峰,附近的小贵族被国王抄家灭门,桂雀负责执行,将财产送进万朝宫内,土地则归自己所有。直到王朝灭亡,桂雀的土地也只被削减了一小部分。东盛王朝初期,桂雀又拿出了一部分土地,当作进入政界的入场券。可两任短命王朝期间,大家族的版图也依旧宏伟,直到“消失的十年“之后,议会镇如同雨后的菌菇般从土地里冒了出来。桂雀土地骤减,最后缩聚成地图上可怜的小点。这无法不让羽川好奇。
“传说中辰是个有十三只眼睛的怪物……“
学徒接过羽川的话:“背后还有黑烟缭绕的巨翅,时而化成魔鬼的形状。“
这不是传说,而是用来吓唬孩子的儿歌。传颂的久了,就成了历史的真相。关于那个年代的记载没有消失,而是被深锁入了这座宏伟建筑的地下。
“辰只是个普通人,唯一的不同寻常,是他从极寒禁地活着走出来了。”学徒低声说,不想惊扰到其他人。
“那岂不是和圣王一样了?”
“是的,他自称便是圣王的后人,这事也没人能分辨得出。只是从禁地活着出来的人,都会显现出某种神性,仿佛被那片土地选中一般。”
羽川问道:“这些是从书上看到的吗?”
学徒否认了。他不过是早出生了几年,依旧模糊地记得在生命的前几年里,万朝宫的王座上有人君临,议会被遣散过,后来又传出国王被杀的消息,之后他所在的镇便恢复了议会镇的称呼并保持至今。所有权利的争夺与阴谋都发生在风息这座千古都城中,难以波及边缘的村镇,而学徒的家乡平安无事,他是在学习后不断整理资料与传闻得出对辰的了解。
羽川不解道:“既然他是个普通人,为什么又要对这段历史遮遮掩掩?”
“因为辰是禁地选出的人,被人誉为救世主和神明。而议会一直在抹杀这种神性,抹去信仰,让人忘记陆地上曾经出现过的神迹,便没有人会觊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若是强行将真相揭露,那么人们会前仆后继地踏入极寒禁地,数量多得超出想象。剩下的人会拆毁公学寺,把所有得藏卷都付之一炬——人们其实非常恐惧知识。”
羽川还不理解学徒的话,那时候他还没有见识过庶民的力量。正这时,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拿东西的伴读。那少年打量了一下羽川,没有与其他人寒暄,径直进了讲学室。
学徒介绍说,少年是纺织大亨的儿子,父亲想送其走入仕途便送他来风息学习。
“一个新贵。”羽川有些不屑地评价道,说罢告辞准备离开。离开前,学徒告诉他,若是还对辰好奇,不如问他的父母——桂雀家与君主的联系从来都十分紧密。
羽川下意识地将带着家徽的胸针收起来,但学徒并无恶意,他的这个举动反倒隔开了两人的距离。羽川道了歉,并向学徒正式介绍自己。
学徒叫裴泠,羽川临走前,他还特别嘱咐他要注意安全,风息已经不想以前那么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