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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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江苏卫视的跨年演唱会上,周华健的演唱,引得无数网友湿了眼眶,刷了波回忆杀。我也仿佛一下子穿过电视,回到了那个常听周华健的年纪。

小时候,每到腊月中旬,《朋友》这首歌便开始在县电视台的《点歌台》栏目中循环播放。常有县里的成功企业家在电视里致辞:“值此新春佳节来临之际,我谨代表xx集团,预祝全体员工及家属新春快乐,万事如意!期待来年再创辉煌!”

这时候你就知道,厂里开始放假,春节进入倒计时了。

村里在外地打工的人们也陆续回乡。当县里所有的企业家把员工和家属都祝福一遍之后,叮叮当当的车铃声就会捎回风尘仆仆的爸爸,还有他最宝贝的泛白的蓝背包。

不管谁家在外地打工的人到家,村里的大人小孩们都会赶去凑个热闹。大人们笑着打趣:“上海客人回来啦!”交流一年里在不同城市打工的心得。孩子们则围着我,瓜分蓝背包里少不了的瓜子和糖果。

越接近年底,村里的欢声笑语越密集。静嗌冷漠的村庄,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收起平时故作严肃的面孔。

爸爸带回来的钱,结完零零碎碎的账,还剩下多少,决定了当年的春节有没有富余。当然,他们口中的肥年瘦年,对于童年的我来说,其实就是一套新衣服的差别。

一年的收支问题都尘埃落定后,就正式准备过年啦!准备工作从大扫除开始,俗称“掸尘”。那时虽然只住着三间旧瓦房,若彻底打扫干净,也需要全家花上大半天的功夫呢!

老家的习俗是:二十四、五掸尘,二十七、八蒸馒头。我家常常和二伯家合起来蒸,在灶台上叠起高到屋脊的蒸笼。灶煻里加上柴火,屋里就像王母娘娘的瑶池,温暖湿润,仙雾缭绕。

馒头蒸上后,爸爸就三下五除二把和面的敞口米缸刷干净,舀进里锅烧的热水,在缸口两边支两根木棍,罩上晒粮用的花塑料纸,DIY成一个我专用的“浴缸”。小时候的我每年都是这样沐浴过年的。长大后脸皮越来越薄,连提起这个事都会让我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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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洗好澡,馒头也开始卸笼,我最喜欢的工作就开始了!在三四条板凳撑起的四五米的芦苇席上,大人们把馒头整齐地排满。我一手拿着一个印章,嘴里默念:甜的戳点儿,肉的戳花儿。心无旁骛地给新鲜出炉的馒头们做最初的身份认证,生怕一个分心就弄反他们的属性。

二十九鸡鸭鱼肉都要杀好、洗净,准备妥当。因为三十一大早就要开始烧年夜饭咯!上午炸肉圆子、藕饼、茄饼、春卷,下午煮鱼、鸡、红烧肉……一个灶台就两口锅,不起点早,可就来不及煮了。

三十晚上的爸爸最忙,依照风俗敬完菩萨还要去院里“打囤子”。就是用蒲包粘上石灰粉,在干净的院子里打上一个个圆圆的记号,预示来年五谷丰登,粮食越囤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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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总会嘱咐我不可以踩它。他说,“不着”(家乡话),差不多是“使不得”的意思,希望我心存敬畏。那时还太小,现成的跳房子游戏,我和小伙伴们怎么会错过?

三十晚上爸爸还会交代我很多新年“不着”干的事。比如三十晚上“不着”早睡,要守岁;初一早上“不着”没礼貌,要逢人就问好;不吃的东西“不着”说“不要”,要说“饱了”……年幼时我常想:过年要是没这么多“不着”,该多完美呀!

和我家一个村,隔河相望,住着一位乡村企业家。有钱到啥程度呢?这么跟你说吧,他是《点歌台》这个节目的VIP。

他们家每年三十晚上的保留节目就是从八点开始,放一个小时烟花。而观看烟花也成了我每个三十晚上的保留节目。为这,我总是暗暗祈祷,希望菩萨保佑他们家的厂常盛不衰,让我每年都能准时欣赏到美丽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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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某一年他们家晚点,我就会很为难。在屋外喝西北风等烟花,和看《春节联欢晚会》之间,我肯定会选择后者。但是处女座的我又不愿意错过每一朵烟花绽放的瞬间。你看,鱼和熊掌的难题,真的是什么年龄段都会遇到。

还好有爸爸帮我解决这个麻烦。他打完囤子,放完鞭炮,就会在门口守着。只要看到河对岸的灯光下人影绰绰,就知道是人家年夜饭吃完,准备出来放烟花了。

“丫头,要开始了!”

我就会一个箭步冲出去,保准从头看到尾,一点都不会错过。这个时候,爸爸才会点支烟叼着站起来,揉揉蹲麻的双腿,把两手插进袖管,耷拉着肩膀回屋去。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过和女儿一起看烟花的兴致。少女时天真烂漫的我希望,他不这么古板多好!

从三十晚上开始,电视里和外面就全是一片爆竹声了。不管你在屋里还是屋外,醒着或睡着,耳边总会有一锅沸腾的粥,时时“咕嘟咕嘟”地响。这样的景象会持续到初五,在迎来又一段小高潮后渐渐平息。

初五过后,鞭炮声渐渐稀疏。爸爸又要开始收拾衣物,准备回上海打工了。我目送妈妈骑着自行车送爸爸去镇上,叮叮当当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心里无数遍地许愿:一年快快过去,自己快快长大!

一年一年就真的如我期盼的那样匆匆过去,不断轮回。直到我如愿长大,直到……爸爸再也不会回来……

后来,再没有人在院里打囤子,为我在外面守烟花;再没有人在家蒸馒头,给我耳提面命讲不完的规矩。再没有了年味……我离开了家乡。

现在我年过三十,爸爸已离开十年有余。从有了儿子开始,我们每年都会回老家过年。每到大年三十,我就学爸爸当年的样子,在老家的院子里打上囤子。尽管老家已经没地,不再收种。

我会嘱咐儿子,囤子“不着”踩。我告诉他许多过年必须要讲的礼节,带他看三十晚上璀璨的烟花。

我知道有些道理他现在还没法理解,就像我当年一样。但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正是因为那些繁琐的规矩礼节,才有了传统意义的年俗年味;正是有了那些絮叨的耳提面命,才有了割舍不下的至亲牵挂。

#羽西X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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