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渡禅师

做梦觉得太真实，是不是精神分裂的表现？

我经常做梦，有时候打个盹都会做梦，其中就不免有一些非常奇怪的梦，那梦境极其真实，但又和真实世界没半点关系，但我会觉得那就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所以我清醒后依然印象很深，就会把梦记录下来。这是我做过的一则关于佛的梦，我内心认为这可能是佛祖对我的某种点悟，但我自己始终想不通。

时间是2017年国庆节期间，我和一个姓陈的大学同学不知怎么搞的，就说要进山去偷桔子，那正是橘子熟透的时候，陈同学有点害怕，一来觉得偷东西不对，二来怕被主人发现会打我们，因为我小时候干过这勾当，所以驾轻就熟，浑然不怂。

我带着他一路偷一路吃，往山里走了很远，本来沿途都是密密的橘林，但我们走到一片很突兀的空地，周围橘树环绕，空地上坐东朝西，按左中右的顺序排列着三座庙，左右两间庙并排，中间的靠后，那三座庙都是土砖房屋，特别低矮残破，进门去都需要弯腰低头，给人一种坟墓的感觉。我挨个进去磕头礼拜，左边和中间的都是土地庙，等我走进第三座庙时，我猛然发现我很久没看到陈同学了，顿时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有种很强烈的抛弃感，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是座佛庙。

佛庙里贴墙边是一个土炕，墙角有一个泥塑的菩萨，菩萨示以比丘相，比丘相就是普通和尚的样子，菩萨盘坐在炕上，怀里抱一具骷髅，那骷髅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但我知道那不是人，因为它的头骨扁而大，眼球的洞更大得出奇，可以塞下我的拳头，双腿也比人腿要长得多，而且那骷髅是血红的，骨头表面上还糊着一层薄薄的血肉，那场景极其诡异，可我内心只觉得震惊，丝毫不害怕。

我突然晕倒了，直觉告诉我是陈同学打晕了我，我甚至知道此刻他就站在我身后，我感到极大的恐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现在就晕倒在庙里的土炕边，但清醒的意识告诉我，我正在进入宇宙的深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是宇宙深处，但我就是能意识到那就叫宇宙深处。

宇宙深处的世界，我怀疑那里真的是佛祖所说的佛国，我脑子里涌进来一堆既定认知，就是我虽然没看见，但我知道那里有富饶的土地，宜人的气候，人们十分信奉佛法，他们的穿着打扮素雅宽松。那里还有一个十分厉害的法师，他穿着蓝灰色的麻布袈裟，持一柄八环法杖，善能降魔，名声很大，十分受人尊敬。法师心气倨傲，自以为在普度众生，很享受人们的尊敬，觉得自己在做很对的事，而我知道他是错的，并且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转眼间我变成了那个法师，原来法师就是我，我心中甚至明白身为法师的我是个什么样子，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我知道有个女人很恨我，她恨我持法严厉，毫不留情，把她某个凶恶的家人挫骨扬灰，但我不觉得有错，且世人都称赞我做的对。

在岸边，我看到了那个名叫红尘的女子，她眼中对我充满恶毒的恨意，但我即将远行，因为这片土地佛法广布，处处祥和，我准备远渡幻海（那个世界就一个海，就叫幻海），去更多地方传扬佛法，岸边有很多人为我送行，我登上木舟，红尘坚持要和我同行，她说我的佛法是害人的，她要看我去了别的地方还能不能被接受。

红尘坐在船尾，我坐船头，但我在摇晃中落进海里，海波翻涌，我不会游泳要被淹死了，但红尘没有要救我的意思，她冷笑着看我无助的样子，很乐意看我就这样死掉，好像在说：你的佛法呢，怎么不救你？把我救上船的是一只青蛙，那青蛙有一个人那么大，它可以直立，还会说话。

我浑身湿透坐在船蓬里，青蛙说：暴风雨将至，赶快行船！

我抖了抖衣服，毫不在意，说：不必行船船自行，就像你在水中不必划水，你自己也会被水带着走。

青蛙听了我的话就想试试，它跳进海里保持不动，但却沉了下去，它只感到被水吞没，几乎窒息，连忙蹬腿才又浮出水面。青蛙说：我在这海里这么多年，必须不停蹬腿才能游动，不然就会淹死。

我冷笑一声，说：这就是因为你不懂佛法，所以永远要不停蹬腿受累，才能活着。

青蛙觉得我很厉害，开始尊敬我，但它感觉到周围气压越来越高，着急起来，说暴风雨很可怕，要赶快划船离开。我觉得它真是善良而愚昧，便只是微笑，不理它。它非常急躁，在水里双手抓住船，双腿疯狂划水，推着我的船行驶，但它的速度赶不上暴风雨，一股无比粗壮的龙卷风携风带浪冲了过来。

龙卷风搅得天昏地暗，像是双手拧毛巾一样，把木船搅得稀烂，无数破碎的木片纷飞，在空中飞速旋转，变得像刀片一样锋利，那只青蛙挡在我和红尘面前，用身体护住我们，直到风雨停滞，重现阳光，我和红尘安然无恙，可那只青蛙却被搅得只剩一副骨架，挂着残留的一层薄薄的血肉。它转过身来，投下一个高大的人影，对我怒吼道：我说了让你划船，你为什么不听！我痴痴愣在原地，看到它的样子，心里涌起巨大的悲凉和愧疚，卡在喉咙里呼吸都不能够。我的佛法为什么没用？

然而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幻海对岸，岸边站满了迎接我的人，阳光洒下，这临近岸边的水域，漂浮着厚厚一层绿油油的东西，而整个幻海的水都是绿色的。我们身下只剩一块木板，我只能游上岸去，可我不会游泳，更不想碰那绿油油的东西。

只剩骨架的青蛙跳进水里，它用双臂荡开绿油油的东西，露出底下绿色但很干净的水，它划出一大片水域，把我扶下来背在身上，它背着我朝岸边游去，红尘跟在我们身后，后面的绿藻被荡开又聚拢，我们就这样慢慢朝岸边划去，我听到青蛙在唱歌：我会为你荡开浊浪，不使你身染污垢，我会负你前行，不使你沉溺幻海……

刹那间，泪水裹挟着无尽的悲痛，无尽的流，我苏醒过来，陈同学在叫我名字，我还躺在庙里，那土炕上的菩萨，怀里抱的正是那只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