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名字――苏小俊

谨以此名来纪念我人生的第一个朋友以及我的遗憾。

在我很小的时候,由于家中有三个孩子,父母压力很大,我记忆中他们每天都要去田间劳作,家里只留下我们兄妹三人。我从小就性格古怪,哥哥到哪只喜欢带着姐姐,仿佛我的情商也不高,永远讨好不了他。爸妈不在家时,我们经常打架,厉害的时候动过刀子,但是只敢举起来吓唬对方,真的要砍也就怂了。每次挨了打,我只顾嚎啕大哭,他生气就再踹两脚,让我滚到猪圈那边去哭,不要吵着他,心情好也从不哄我。姐姐倒是温柔可人,但也不喜欢我,她可能觉得我太小又臭脾气。这样年复一年,我有很强的自卑感,加之幼时我不长个子,比同龄的人至少矮大半个头,我总是和身边的人玩不到一块。

是一年冬天吧,也可能是初春,总之天还是冷的,父母那一年特别忙,哥哥姐姐都上学了,家里没有人陪伴,最后他们决定送我去二姨家过些日子。二姨家光景很好,表哥表姐都大我很多,那个时候他们家做生意倒卖花生,挣了不少钱。我家五口人睡一个房间,二姨家已经有独立日房间给表姐住了,虽然里面也摆了很多东西。在二姨家的日子现在我仍然记得清,每天早上卖油条糖糕的来到家门口一吆喝,二姨便拿个块把钱给我买早饭,中午也至少炒两个菜,到了晚间不忙的话可能还会有四菜一汤。

但是那是最开心也最铭记在心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一个人,我只记得叫小俊,是二姨家的邻居。在我漫长自卑的童年里,他仿佛是我唯一的朋友,无关血脉。那时二姨家也是很忙的,表哥表姐也都上学,便在门前的两棵梨树下给我扎了一个秋千。小俊可能长我两岁,那时他也上学了,但是每天下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来晃秋千上的我。他很木讷,只是沉默的晃着,我会唱很多歌儿,他晃着我唱着,时间就这样飞快的流走了。我嫌弃他话太少,嫌弃他流鼻涕,嫌弃他永远梳不平整的头发……然后突然有一天,爸爸来了,说学校同意我去上学了,临走时我们一起坐在板车上,我要求他以后都不要流鼻涕,不然我再不见他。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有他的消息,至少也过了六七年了吧,那时我已经是个中学生,家里炕房的鸡仔出了,小俊的爸爸来买。特别挑了个周末,说要见见我,我以为小俊也来了,兴高采烈的跑出去。却没有他,小俊的爸爸说“闺女,你走了之后我家小俊再也没淌过鼻子了,谢谢你啊!”那时我还不会大大方方的回答,甚至连小俊都没敢问,就吓得一溜烟跑了,我再鼓起勇气回来时,叔叔已经走了。

又过去三四年,二姨得了癌症过世,我错过电话,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听爸妈说她去时很想我,我哭红眼睛也不能再和她说上只言片语。后来我开始咳嗽,一个冬天好不了,年初四去给二姨家拜年,也才头一次去她的坟上。那是新坟,满地泥泞,我不停的磕头,众人拉我起来时,我已经满脸泪水。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死亡别离,我从没想过这么爱我的二姨就这样没了。有一个哑炮点燃时没有炸,突然爆炸,我在最前头,表姐慌忙来拉我,一下炸中了她的眼睛,吓坏大家,还好最后只是一个疤痕。后来咳嗽开始痰中带血,有一天夜里我梦见了她。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坐在后门口面前放了个煤炉子,她说我咳嗽太久了,要用血炸鸡蛋吃了才能好,说完拿刀便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一个口子,血瞬间就流到药罐子里。我哭着给她扎口子,我说“你都瘦没了,我吃了你的血你会死的!”然后我突然就惊醒,二姨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这一年的夏天,二姨家盖了新房,可惜她没来得及住进去。房子落成时二姨夫摆了酒席,去的前一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失眠了。后半夜我终于睡着,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女侠,在去她家的路上行侠仗义。为了追坏人我越走越远,最后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她家,然后在路上潸然落泪。等我到达时早已错过了宴席,但所有人都没有寻我,仿佛我从没有存在过。第二天到达时已经中午了,每个人都忙得很,果然没人管我,最后我太困了,在二姨的床上睡着了,错过了午饭。二姨夫留我在他家过几天,说二姨走了他很想我,我也很想念他,便决定留下来。第二天表姐突然提起小俊,说带我去见他,说他长大了高大帅气。是啊,那一年我都已经高中二年级了,他已经上大学了,我心里紧张得很。好不容易到他家门口,我远远的看见庭院中两个高大的背影,没等他回头我竟第二次吓跑了。又过了两天,我要回去开学了,走之前我鼓起勇气去看他,开门的是他的哥哥,而小俊已经去上学了,我觉得很懊恼,再没问别的扭头就走。

从此一别,我再没见过小俊。

结婚前的那天晚上,我又梦见那个春日的下午,我坐在秋千上喊着“再高一点”,他在身后一使劲,傻傻笑起来。一个星期后年初三,表姐来拜年,感叹远嫁凄凉,连我结婚姨夫都没有告诉他。而我也从表姐口中得知,小俊也在那一天娶了他的新娘……

姨夫姓苏,我想他们是一个村的,小俊应该也姓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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