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下这么大雪,你还是别去了。留在家里跟你爸一起烤火,外面那么冷?”妈妈说。
“是啊娃儿,别去了,想要什么让你妈买回来就行了。外面又冷路又滑,等下又摔跤了。啊,别去了?”爸爸说。
“想吃方便面,我给你买一包。”妈妈说。
我还是想去,我不说话,妈妈看到我的表情:“算了,好好好,去去去,等下你别怕冷啊。把你那围脖勒上,那条长一点的。”我不想勒那条长围脖,因为是绿颜色,太丑了,但我又不能说,妈妈已经勉强答应我跟她一起去,我再提这提那的,等下她该反悔了。
“恩。”我强忍住。
我们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便出门了。
我们还是走田梗小路,路两边夏日里绿油油的小草,现在已经枯黄的像老人的头发,耷拉在沟沿上。也有酸枣小树,和小构树,影影绰绰,落着积雪。一望无尽的麦田,和若隐若现的坟头也全都被落雪覆盖。三角坑边栽种的杨树,风雪吹拂枝桠挥舞着,整个村庄外一望无垠,就像银须白发的长者一样。
“娃儿,小心点,路滑,别掉沟里去了。往地里面走一点。来来来,你走前面。”妈妈在前面走,时不时地扭回头看我。担心我。地里面的小麦人踩了也没事,来年春天就又会茂盛的长起来。
我往地里踩了几下,越到她前面去。一个小沟,我们走下去又爬上来。又走到百米左右,穿梭过铁道涵洞,就到了铁路的另一边,大李营。我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开在大李营后面的代销店。
“娃儿,要不等下我们回来再买。先买了再带过去蛮沉的。”我们走到营边上的时候,妈妈说。
“好吧。”我有些不情愿,但想着回来一样买,也没关系了。
我们沿着村落里面的道路,一直走,走过每家每户院落积雪的人家。泥泞的土路,叁天的大树,四处觅食的小鸟。不时地一两声犬吠,鸡叫,和鸭鸣。
穿过公路,就到了妈妈要去的打毛衣的地方。
“自己带够毛线,5块钱的加工费。”我们走到路边上一个房子里,里边有一个婶婶这样说。
“毛线带够了,还带多了半斤呢,就是怕不够,到时候还得跑。”妈妈笑着说,边看婶婶怎么打,“我们庄好几个就在你这儿打,说你打的好,又不贵。”
“你们是哪个庄哩?”婶婶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
“小李营,相朋们。这个是我们娃儿。”妈妈说。
“唉呀,大小李营,都是一个庄哩。你这毛衣给娃儿他爸打呀,就按你纸上写的那个尺寸?”婶婶说。
“不是。按照纸上写的尺寸没错,但不是给他爸打哩,是给他二舅打哩。他二舅没结婚,光棍一个,天冷了给他打个毛衣,等有时间了给他拿过去,也算添了件新衣服。”妈妈喜形于色。
“哦,这样子。”
“几天能打好?我看你这屋里堆的满满当当都是活。”
“后天你过来拿就行。咱们一个庄,别庄的活先放下先打你哩。”婶婶讲话很热情。
“行行行,我后天来拿。麻烦你了。”妈妈交付毛线,又给了工钱。“这娃儿又要去你们营北头买吃的东西,我们就走了。你忙吧。我后天再过来。”
“好好好。娃儿都这样,只要出个门,就馋着能带回家点吃的。”婶婶说。
“可不是哩。你忙吧。我们走了。”
“好好好,你们慢走哦,下雪天路滑。”
我跟妈妈又照原路,走回到了营北头。去到了代销店的院子里。
“拿一袋盐,一包火柴,一袋洗衣粉。”妈妈对店里的另一个婶婶说。
“下雪天,你们还跑这么远。”婶婶从里屋走过来,隔着面台可以看到她隔壁房间里也生着火。
“去你们南营那里打个毛衣。顺便买点东西回去,你看我们跑一次也怪难的。”
婶婶一边拿东西,一边算账:“总共3块钱。”
“娃儿,你要吃啥你给你婶说,她拿给你。”
我不说话。我在家里都已经说过了,要吃方便面,妈妈又问我一次。
“是不是方便面?”
“恩。”我拉住她衣角。
“拿一包方便面吧。这娃儿,怕生的很。”
“一共3块5毛钱。”
“你们不再坐一会儿,烤烤火再走?”妈妈付了钱,婶婶挽留我们。
“不了,早晚要回去。都快晌午了,回去歇下就该做饭了,走了走了。”妈妈拉着我,就走到了大门外。
“那你们慢走。”婶婶说。
雪下的比我们来的时候又大了。风也大了。来的时候是顺风,风吹的是后背,帽子围脖一勒不觉得冷。回去的时候就是逆风,勒裹的再紧也没用,风雪顺着脸颊直往脖子里灌,身上还好。
上坡的时候,路滑又摔了一跤。妈妈叫我小心些。可她却不知道我其实更冷。可反正是我要来的,再冷我也不说。我走的很快,只想快些走到家,把妈妈远远落在后面,有时候又停下来等她。
“娃儿,你慢一点,小心再摔倒。”
她也不说冷。
原野是白色的。村落是灰色的。哈着人的暖气。
走了十几分钟,我们就到家了。
“毛线都放到那儿,多少钱?”爸爸问妈妈。
“5块。”
“方便面买了没有?”
“买了。”妈妈从布袋子里掏出来。递给我。盐,洗衣粉,火柴也全都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布袋子收了起来。
“别管那些了,快过来烤烤火吧,太冷了。”爸爸叫妈妈。
我一踏进门,就围在了火炉旁,我脸手已经全部冻僵了。我取下围脖和帽子,在门外抖了有一分钟,上面全是雪。我又用围裙拍打了几下身上。
我拆开方便面袋,握碎,便吃了起来。
“娃儿,方便面要泡着吃,你这样干吃,好吃么?”爸爸看着我。
“不管他了。他想咋吃就咋吃吧。跑这么远,就为了这一包方便面。”妈妈也坐了下来,双手伸到火盆边上烤。
我不理他们,就这样吃。方便面一泡就成了饭,几口就没了。这样握碎了吃,我吃的就是零食,等下还要吃饭。
火盆里的火已经越烧越小,漆黑的烟尘盘绕在房梁上。只有一扇门打开,在通风。门外,雪越下越深。灶房门头悬挂的冰凌太小,几乎看不到。
葡萄树,月季树,一片叶子也没有。人声寥寥,只有一两只柴犬在雪地里跑。
(发生时间:1998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