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富人多半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善良?

《世说新语·德行》

【原文】

殷仲堪既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碗盘,外无余肴。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之。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每语弟子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

【戏文】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北岛

殷仲堪,陈郡人(今河南淮阳),善清谈,与韩康伯齐名。先是被谢玄请为参军,后迁长史,领晋陵太守。

这人在外貌上比较有特点,据说有一次他爹生病,小殷衣不解带服侍在床前,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大概是因为他爹用的药比较刺激,药溅在手上,又抹进眼里,故小殷成了独眼龙。

你喝的是炸药?

晋孝武帝当政后,召殷仲堪为太子中庶子,并授予都督荆、益、宁三州军事、荆州刺史,坐镇江陵。曾与桓玄、王恭共同起兵反对当时执政的会稽王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等。

晋安帝时期,内乱频发,桓玄兼并江陵,殷仲堪战败被俘,自杀身亡。

话说殷仲堪任荆州刺史时,荆州的战略意义变得空前重要。并不是说此前就不重要,想当初诸葛亮高卧隆中三分天下之时,就已将荆州划为了必考重点,但那还是以统一中原为目标的战略构想。而此时,晋室南迁,定都建业,荆州也就真正成为了“国门”,正所谓“户口百万,北带强胡,西邻劲蜀,经略险阻,周旋万里,得贤则中原可立,势弱则社稷同忧”。

此时殷仲堪来了,算不算“得贤”暂未可知,但“同忧”是一上来就有的。原文中“值水俭”三个字说的是,正赶上水灾,粮食歉收。

于是殷仲堪以身作则,首先在用餐上落实勤俭节约,吃饭常常用五碗盘盛菜,此外再无别的荤腥。

等等,“五碗盘”不就是四菜一汤吗?规格并不低啊,从哪看出勤俭节约的?这里有必要替小殷做个解释,所谓“五碗盘”是当时流行的一种成套的食器,由一个圆形托盘与五个小型容器组成,模样精致,但盛不了多少东西,确实与大鱼大肉行成反比,一般用来作为其人清苦的象征。

不仅如此,殷仲堪还把掉落的饭粒也全捡起来吃了,这虽然有刻意为之的嫌疑——为了起表率作用,却也是他的自然本性。

殷仲堪时长告诫子弟:“不要认为我担任了大州的长官,就可以抛弃往日的本分,我并没有改变。清贫是读书人的根本,岂有一登上高枝就忘本的道理呢?你们一定要牢记我的话呀。”

人原本该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为富容易不仁?

殷仲堪告诫子弟,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观者——人,不能忘本。

说得好,但是问题来了,人“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是善的?是恶的?至今没有个定论。所以,范范的讨论“人不忘本”,乃至“以人为本”的问题,在此类小作文里显然是办不到的。因此,我们今天只聊某些具体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人一富了就容易不仁”。

这和今天的小故事密切相关,捡饭粒的殷仲堪一上来就说:你们不要以为我担任了重要的职务,就会忘记读书人的本分。

他的忧虑恰恰证明了,“社会身份的变更,容易导致善恶原则的变更”,这才是人的常态。

《论语》中有言:“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一个人的财富水平,应该是符合家国大环境的,乱世中的暴富,与盛世中的赤贫都是可耻的。耻的不是他们的财富状况,而是不言而喻的财富流通方式。

钱怎么来的,钱去了哪,这才是“富”与“仁”之间的换算公式。

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但是......

当然,也有人从其他角度来理解这个问题。或曰:财富能让人拥有更大空间的自由,更大程度的摆脱对他人和外界的依赖——而对他人依赖程度越低,则越少顾及他人感受。

换句话说,如今中国大众人人都在追求的“财富自由”,实际上是通过攫取财富,而摆脱(超越)更多同类的状态,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人感受”原本就是打算甩掉的包袱。于是我们终于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为富不仁”不是一种神秘的自然倾向或集体无意识的经验构造,“不仁”仅仅是“为富”者的必然选项而已。

逻辑有点可悲,但未必不是真实。《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就曾刊发过一片心理学家的论文,他们通过实验给出答案:财富的增多和社会地位的提高,反而会降低一个人对他人的同情心。

所以啊,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上帝说“富人上天堂比骆驼过针眼还难”,可是人们追求财富的脚步却从来没停过?

因为人家压根就不想跟穷人们挤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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