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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
冬天的第一场雪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些,轻柔的小雪花,飘飘悠悠的飘落了一夜。
窗外的清晨,十楼下,“中央公馆”和马路对面“半岛假日”楼群间,宽阔的东至西不见尽头的马路,已被一条洁白长长的哈达遮盖,在初冬的晨曦中泛着闪闪的银光。
靠停在马路两旁的排排统一着装的白色轿车缓缓的移去。带走片片最后飘落下的黄叶,留下点点显眼的黑车辙,这点点黑珠窜连在一起,为上天赐给我们洁白哈达点缀上串串黑珍珠,迎接东来西往的新来客。
黑珍珠上落(là)下的一片残叶,纂刻着我那早已逝去的正在少年时的散片黄页;
每到冬天的第一场雪飘落下来的时候,就是我开始盼着春节早些到来的时候,天天盼望着,欢欢喜喜过个年的时候。
那年冬天第一场雪后的清晨,在梦中,表弟一手蒙上我的双眼,一手掀开我的暖被窝,逼我跟他去南浑河冰雪上滑冰车。
表弟韩铁子是家中老大,住在我家的南街。每天他都是早早起,闲儿贴的过来捣蛋,像贴在后脖梗子上的狗皮膏药,走一步跟一步。他家二姑(俺娘)也不说管管,可咋整。
二哥气不过说“打南边来个大喇嘛,找北面睡觉的三傻子。”说完,拉被蒙头,继续呼猪头。
来到河上。不,冰面上。搭眼蓬向远方眺望白茫茫一片;河面连着田野、田野连着远山。天地一色被厚厚亮晶晶的白地毯覆盖。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田、哪里是封冻的冰面,点点闪闪迷离双眼。
奇怪,远远的望去,白茫茫的尽头和蓝天间,我们的“游击区” —— 白雪皑皑的南帽山的山顶上,有黄、红、蓝三个点块,在银装素裹的山峰上缓缓的移动。
我们俩第一个来到封冻的河面;冰面上,厚厚软软的白地毯托着人们的双脚。舍不得滑冰车,怕划破了雪白的厚地毯。我用外八步,表弟用内八字脚,在白地毯上,两岸来回踩印着长长的麦穗,嘴里念念着父亲留在陈年的红春联上的 “瑞雪兆丰年”。
脚累了,刚回到北岸准备打间,见南岸远远一人,身穿海蓝军大衣,衣领外围着大红围巾,在白茫茫中追逐一黄黄的小狗狗奔过来。
这还了得,原来就是此人,先是占领了我们的领地“游击区”,这又来践踏我们美丽的园田。
我学着“青春之歌”电影里地主老财的腔调,跳跺着双脚高喊:“我的麦子!”
我们正要和他理论,进前一看,原来是表弟家邻居,就读“大连海运学院”,远洋归来提前休寒假的白兆喜在遛狗。
韩铁嘴立马“叛变革命”有礼貌的向人家示好。
他摇头晃脑,嘟噜着舌头来了句:“鼓逗猫呢!”
(good morning)
“小子,别跟我玩鹰(英语),没看见我在遛狗吗?小心,小黄狗掐死你的老黑猫。”白哥诙谐的对答。
白哥回头问我:“三头,这是跟你那“北京外贸”的二哥学的?他也快放寒假了吧?”
“下个月吧,二哥说这是问早安!”我红着脸说。
“OK!”白哥说完匆匆离去。
回头,不知什么时候,宽广冰面早已人仰马翻;滑冰车的,相互追逐。打雪仗的,不顾头脸。雪人堆成小山,残雪四溅飞飞扬扬。
只一会,满眼的洁白喧喧乎乎的地毯被践踏个稀乱。人家才不管你什么长麦穗还是白地毯。统统来了个底朝天。
西大院的朴鼻祖(朴大鼻涕)跟后街的小混混撞拐,干不过人家,领着“杨床子”家的杨三球子来求我们助战。想的美,谁能和你们小嘎豆子扯犊子。我们立马拎起冰车走人。
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盼第一场雪的原因是;只有下雪后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不舍的杀那只圈养了快一年的克郎猪,(阉割过的育肥猪)因冬天猪没的吃食不爱长膘。提前杀猪,埋在雪堆里过年时吃,重要的是杀猪那天是能吃到一顿香香的猪肉滴。
剃完白条百十斤的猪肉,除去必给张屠夫割去一大块硬肋抵工钱。自家只留下头、蹄、下水和大一块血脖肉。埋在雪堆里过年吃。剩下的好肉,全部推去肉联厂卖钱备年它用。
母亲用杀猪剃下的边边沿沿碎肉炖了一大锅酸菜,出锅前还放了很多血肠 。白酸菜红血肠,不吃看着它也养眼。
都是实在亲戚甭客气,我当然是筷伸碗底,先挑肉,后夾血,再垫吧酸菜。蘸点蒜泥儿,吃的满嘴溜油,那叫一个香。
第二天上学,母亲给我午饭盒里放了几块血肠和一块猪皮冻。
每上课前都是生活委员冯国栋用大网兜装上大家的饭盒,送水房汽锅热午饭。
中午吃饭时,我当着大家面打开饭盒,有意显摆一下,咱不是天天咸菜疙瘩,炒盐豆子。娃们有肉肉吃了。
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定眼一看血肠还在,但已蜕变成了“红与黑”。可皮冻哪里去了?想来,凭着国栋的为人,也不可能偷吃了我的猪皮冻啊!你说不是?
吃完饭刷饭盒时,悄悄问物理科代表袁福斌,“饭盒里的皮冻怎么能不见了?”人家把手向上一扬说,“随汽锅的蒸汽飞上天了,到云彩里去吃皮冻蘸酱油吧。”听的我一头雾水,摇摇头心想;不近人情。
那年的腊月初八;
每年腊初八这天晚饭,家里年年必喝腊八粥。粥不是很好喝,但父母每年这天有讲不完的“腊八粥”的故事很是好听。
这一年,我们先喝完腊八粥,拄着下巴颏等父亲讲故事。
父亲“腊八粥”的故事太多了:
讲完印度;牧羊女,送粥施救释迦牟尼,“僧粥晓分惊腊日”。
讲杨家将;老百姓,朱仙镇送粥拥岳家军。
讲完明朝;朱元璋,落难时在监狱里,扣老鼠洞杂粮豆煮粥活命。当了皇上为了纪念,把这一天定为“腊八节”,把自己那天吃的杂粮粥正式命名为“腊八粥”。
又讲清朝;雍和宫,用大铜锅,一锅熬几百斤五谷杂粮粥送百姓,快马送关外祭罕王。
……。
二哥饭量大最后吃完,妈让他刷碗。他装听不见并说:“还释迦牟尼,农历是中国夏朝就有的事,挨着印度和尚什么事?不就为喝点破稀粥吗?也吃不饱肚子,何苦。”
他故事也不听了,生气的去炕头枕着一摞书看书去了。
大姐没的说,一边刷碗一边听故事。
母亲看大家爱听“腊八粥”的故事,也给我们讲一个,她说是民间“腊八粥”的故事,但听起来不太像;
“说 ,从前那,庄稼院老两口,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三还说得过去,挺省心。就数老二懒。可巧了,这二儿子也叫“二柱子”。虽说大小伙子长的五大三粗,身强力壮,可懒得出奇。打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家里有点活呀,他就在那翻来覆去的假装瞅那些破书。也不说帮娘干点零活儿。”
母亲回头看看二哥还在看书,继续讲;
“他们老娘说,’也不知将来能不能出息,考上个举人。回村当个较比大的官,当个正村长、自保主任什么的。出外面呀,能在院子外头当个什么狼。(员外朗)老娘我也跟着沾光不是。’”
这句话分不清是说哪个“二柱子”的故事。
“将来呀,俺们老两口没了,你们娶了媳妇一定要勤劳,和村里人比一比看,看谁家的烟筒先冒烟儿,谁家的高粱先红尖儿。
“后来呀,老俩口走了。那哥俩娶了媳妇,日子过得火炭儿一样。可这懒二柱偏又娶了个懒媳妇。哪知这个媳妇跟二儿子一样,也是好吃懒做,横草不拿。日头不落睡,日出三竿起。不动针线,不进灶房,倒了油瓶也不扶。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这年进了腊月,天越来越冷。到了腊月初八这天呐,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老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小俩口屋里没火,身上衣单,肚里没食儿,佝偻在凉炕席上“筛糠”。
“可四只眼睛还满屋寻摸。突然发现炕缝里有几粒米豆子,就用手一粒粒扣出来;又发现地缝里还有米粒,也都挖出来。他俩东捡西凑的弄了一把,放进锅里。可又没有柴火,就用那几本破书点火,还是外国小说。熬了一锅杂七烩八的粥。这粥倒煮熟了,可这懒两口子谁都懒得起来去盛粥,就这样啊,两口子连冻带饿的全都饿( … )了…。”
母亲知道父亲大过年忌讳,不许“又 说 那 话。”
讲到这里,我们大家都听明白这在编排谁了。大哥,捂嘴,偷乐,溜走。大妹转过头哧哧乐个不停。我和老妹吓的躲在母亲背后不敢露头看二哥。
只听到,“呼噜、呼噜、呼噜,”人家老哥,枕着一摞外国小说盖在脸上一本中国小说睡着了。
大姐特意大声磕打着手中刷着的碗筷也震不醒他,心真大。
母亲顺手给二哥盖上小棉被。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
这一天开忙,首先个个角落扫尘。
俺娘说:“按老字年儿的老礼儿,原本应该是’二十五扫尘土’,咱早干完早利索。”
于是全家总动员,屋里屋外,棚上抗下,大件小物,犄角旮旯,必须必打扫得干干净净。
有一年,在北京读书的二哥休寒假也跟着大家一起忙活。
你别说,二哥还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用旧报纸为每个人叠个苏联红军船形帽扣在头上。
斜对门邻居刘叔刘磕巴找父亲借字帖。进门一愣说:“我,我,我还以为老毛子,又,啊又,又进村了。”
俺娘还一边干一边给二哥上课:“你跟人家李玉普学学,人家在家,左手拿把条扫,右手拿块抹布。记着点,敢明儿自己挑门过日子就得这样做。”
害的二哥做了病。自己挑门过日子了,现如今这都七八张的人了,这还没到腊月二十三,自家就提前“大扫尘”运动。写在户口本第一页的户主也必须必参加这一年一度的爱国卫生运动。还得态度端正,还得积极向上,还不敢怠慢。
苦也!
小年晚饭后送“灶王爷”时,一满家子谁都不肯帮妈妈烧灶王爷,说,我们不提倡、不支持、不参加迷信活动,屋都不出看都不看。
俺娘只好央求她那狗皮膏药亲侄儿帮忙,还搭上了我,妈那时就懂得运用“买一赠一”的促销手段。为贴膏药搭上个儿子。我可是你亲儿子,我的亲娘亲。
我在炕灶前不情愿跟着磕头,但眼睛盯在母亲膝盖下碟子里的贡果橘子瓣糖块上,有红色还有黄色的。
趁妈低头,我偷拿两块糖,牺牲一块封后面那张嘴。
妈揭下已被烟火熏燎了一年,灰巴溜丢的“灶王爷”,认真的在锅灶前用柴棍挑着烧完。边磕头边叨咕:
“一家之主:
灶王爷,本姓张,
骑着马,挎着枪。
上天言好事,
下界保平安。”
我脚跟触碰一下贴在后屁股上的膏药,小声问:
“马是什么马?”
“卷毛青鬃马。”后面的嘴含糖答。
“枪是什么枪?”前面我嘴含糖又问。
“小日本三八大盖枪!”后面的张嘴答题,不慎橘子瓣糖块掉地上,闸门一开声音可就大了,被她姑听到。
“去你们娘个爪儿!”俺老娘他二姑抓把糖,回头把我们打跑了。
里屋传来一片笑声,阖家欢乐。
辛丑年腊月十七•河东
•待续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