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满寂静的房子

是属于一间房子的寂静。

房子告诉厨房的锅碗瓢盆，告诉门锁，告诉水龙头，不要出声，保持寂静。

卧室只有一个人，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沙发，一张桌子。

全部寂静。

从窗户吹进来风，风声近了卧室，就保持了沉默。地上铺了毯子，毯子一动不动，保持寂静。

葱的根部开裂，咧着嘴痛恨春风。

水池里落满了泥土，塞住了通水口，它没讲话。

冰箱一直苍蝇似的叫着，真是烦人。

某个角落发现了蚊子的尸体，不知是被拍死的，还是冻死在这里。因为墙总是斑驳，看不清。

那瓶花不断逝去，不停寻找叶子凋谢的方向。

关上房子的门，就拥有了整个房子的寂静。

寂静，只是一个人感知出的寂静。

这寂静有声音，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呼喊叫嚣，从不沉默。

寂静的声音，从来都是由内而外。

有时它笑，它笑起来是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在这间房子里发生，也在这间房子外发生。相同的是身边的那个人是同一个。

它笑，它想起来之前的那些笑，都是一样的开心。

有时它哭，它哭起来总是在黑暗里，黑暗里什么都没有，所以它的泪悄无声息，混合在房子的寂静里，房子就包容了这种难过的泪，地板也是，毛毯也是。

寂静走在路上时，就喜欢上了路边的风，春天的风，吹着路上的每一个人，它流连在姑娘的裙边，像池中的水一样被吹皱。还有不停奔驰的车，晃眼的车灯，寂静不语，走回家。

它是一束花的顶端，停留着一颗露水，露水吹弹可破。露水像是清晨恋人的脸，像天那朵胖胖的云朵，像是皱巴巴的布料，转眼都不见了。不知是掉落在地上变为尘埃，还是又变成眼角的一滴泪，或者立马流进了嘴边，咸咸的，像盐巴。

这间房子只是城市某个小区的一角，小区在这个城市成千上百，这间房子太普通，只是一件灰色的旧外套，被住在里面的人们披在肩膀，连灰尘都不屑费力扑去。

可是这间房子它拥有的丰富的寂静，使它变成了成千上百玫瑰中最独一无二的那一朵，变成了每天清晨露水中最清澈的那一颗，变成了披着尘土也明亮的俗世眼皮。

寂静存在于这间房子。它爱这间房子，这间破旧的房子，这间同样寂静的房子。

它还没有来时，房子已经久久站在这里，它没有专心等，它只是不停站在这里，经过了风雨，迎接了雷电。它坚定地站在这里，既不走进，也不远离。有人来它就交给钥匙，有人走它就关上怀抱。它从来都不索取，它从来都不停留。

寂静刚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它不是久久住在这里，它随时可以走，它跟随着谁？它又会为何离去？它纯净？复杂？神秘？肮脏？谁知道？

寂静的声音，没有人知道，它总是由内而外地笑、呼喊、哭泣。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