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木棉花

叶绿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

恋爱像朵美丽的花一样,在心里绽放。

不紧不慢,时间刚刚好。

不过终究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那年,他们在同一重点大学读书,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情侣。那年的他们正值青春,懵懂、美好。男孩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写得一首好诗;女孩美丽热情,画得一手好画,他们是学校公认的“金童玉女。”

男孩来自有“诗书之乡”之称的南浔小镇,女孩是北京本地人。

他们初见的情景就如宝玉初见黛玉说的话一样:“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这个开始注定了他们相爱了,四年他们彼此早已许定终生,毕业的时候,女孩开心地把男孩带回家。

母亲很喜欢这个男孩,无论是学历还是相貌,妈妈总是笑呵呵的,当问他的家世时候,男孩一五一十说了。母亲脸瞬间变了颜色,女孩惊觉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站起来拂袖而去,下了逐客令。

女孩赶紧追了母亲,“怎么了?”女孩心里忐忑地问母亲。

母亲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搞武斗,男孩的父亲是杀死她父亲的凶手”那时,女孩还小。

母亲说:“你认为我会同意你们结婚吗?你要是敢嫁给他,我宁可撞死。”

女孩楞在原地,一句话说不出,男孩不相信,回到南浔小镇,疯了似的去问父亲。

父亲沉默很久才说:“‘文化大革命’那阵太乱了,有些事,说不清……”之后是长久的沉默。男孩瞬间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刹那间江河逆转,一对相恋的人,一场轰烈的爱情,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就要画上句号。女孩怎么能心甘?女孩跪在母亲面前,求母亲放她和男孩爱情一条生路。

母亲说:“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可能。”

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就一个人带着女孩生活,母亲为她守了20多年寡,她如何舍得这如血亲情?

男孩过来一是为了父亲来道勤,二是求女孩母亲原谅,可以把女孩嫁给自己。

女孩母亲有一次坚定的说道:“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可能”

女孩绝望了,一直低着头,她不敢看男孩眼睛,她怕下一秒会拉起男孩手,逃掉,女孩哭着对男孩说分手:“除了你,我一辈子不嫁。我等你,哪怕,从青丝,到白头。”

男孩泪流满面地抱着她:“除了你,我谁也不娶,哪怕等到来世。”

在上世纪80年代,那是爱情誓言,那是相爱两个人的承诺。他们相约,一辈子不分开,永远为对方坚守爱情。

五年后,他们依然我行我素,男孩根本不理会父母相逼;女孩也不在理会母亲婆口苦心劝说,有人提亲,男孩、女孩都一一拒绝,他们心中的恋人只是对方。

后来,他们偷偷约会,背着双方父母,因为,距离怎么会隔断彼此间的爱情啊!

这五年,女孩在北京,男孩在南浔。每隔两个月,女孩就会坐火车去找他,从北京坐到那个小城,有时只买一张硬座,只为省下点钱为他买些补品。他太瘦了,她看着心疼。这一来一回,就是五年。

五年,从北京到小城,有着女孩一路的爱和欢喜,背着母亲做这一切,女孩只说是出差,其实,她不过是看一眼远在南方的恋人。

29岁那年,男孩来找她了:“ 我们私奔,或者,一起殉情吧!”

原来,男孩家里出了事,母亲去世了,而他是独子。不能没有孩子,

父亲给他跪下说:“儿子,你结婚吧,我求求你,咱家的香火不能断了呀!”为了让他结婚,父亲长跪不起!

于是,男孩坐了十几小时的火车来找她,想和她一起私奔。女孩沉默了,这份爱情,代价太大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爱情伤了男孩父亲的心,这样的固执虽然忠贞,但多么自私呀!

女孩说,“不,我不和你私奔,你我没那个自由!我也不和你殉情,你必须照顾风烛残年的老父亲。我也要陪伴我妈妈,去吧,找个好姑娘结婚吧,我不怪你。因为,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男孩抱住她,放声痛哭,似杜鹃的啼血呜咽。他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孩是这样的大度,为了他一家人的幸福,居然对爱放了手。他劝她:“你也结婚吧,别等我了,来生吧,来生,我一定娶你。”

女孩摇摇头:“此一生,再难与他人相逢相知。我就当棵守望的木棉,你回头,我就站在风中,等你!”

最后一面,男孩送给女孩一枚双玉蝉,珍贵的祖母绿,是他家的祖传珍宝。两只蝉,并肩而立,那样痴情地看着对方。

男孩说:“虽然不是价值连城,等你老了,不能动了,就把它卖掉,它,可以养着你!看到它,就是看到我了。”

女孩扑入他的怀中恸哭,这个男人,连她的老年都想到了,怕她一个过不下去,把传世珍宝给了她。这一生,爱一场,值了!

女孩送给男孩的礼物是一幅画,那是她画得最好的一幅画——两棵木棉树,开满了花萼,一朵又一朵,热情洋溢。

她深情地说:“那是我的盼望,盼望来生,我是其中一朵,等你把我摘下。”

男孩回去后,接受了父亲安排的相亲,男孩连这个女人的长像都未看清楚,就同意了结婚。男孩心已经死了.....

结婚那天,男孩把画挂在新房里,泪流满面。那两棵木棉树,一棵是他,一棵是她呀。她没有离开,在他的心里,在他的灵魂里。

两个相爱的人相约永不再见,永不再联系。是因为,善良的女孩想让男孩把一颗心扑到家里。

之后20年,他们再无任何联系,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从此,真正的天各一方。

这20年,女孩成了北方著名的画商,她在北京开了一家特别大的画廊,画廊没有一幅自己的画的画,她的画和心都已经给了男孩。

她还是一个人,虽然有很多追求的男子,可她就是微着摇头。

此时,女孩的母亲已经过世,弥留时拉着她的手说:“孩子,妈对不起你,耽误了你的一生。你去找他吧。”女孩哭了,这话,晚了20年,他已有妻有子,她还能去找他吗?

此时,女孩已经是快50岁的人了,头发里有了银丝,不在是乌黑长发,额头上有了皱纹,她不再年轻,可是,她的心还是20多岁的样子,她的心里,还是他,全是他。

直到那天,女孩正要去画廊,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我是他的妻子。”女人说,“他不行了,一直呼喊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因为,他常常在梦中喊你的名字。”

刹那间,女孩崩溃了,浑身哆嗦着,发了疯一样赶往飞机场,她必须去见他,她都要去见他。春闺梦里相思又相思的人,你要等我啊!

看到对方的刹那,他们都呆了: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啊!

在医院白被子里的男孩骨瘦如柴,面目早就全非——他得肝癌,晚期,如果不是等待她来,早就魂去他乡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谁让你变成这样的?……”女孩扑过去,满是委屈,“你说过要活到80岁,你说过你必须是我近旁的那棵树!”

男孩已经说不出话,只微微伸出手,想摸一下她的脸。她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那手心里,有了一捧一捧的泪。

他的妻子、女儿站在旁边,泪如雨下。

几小时后,男孩离世。女孩心痛如死,去布置他的葬礼。他的寿衣,是她给他亲自穿上的,为他穿那件贴身衬衣时,她呆住了。他的胸口上有刺青,是一朵木棉花,火红无比。她泪如雨下,她的心,他都懂。

木棉花,那是一朵刺青的木棉花呀。

而她的刺青在心里,他的人、他的名字、他的容貌,全在她的心里,也是一道道刺青,一生无法抹掉。

葬礼之后,去男孩的家,女孩才知道,他过得那样清贫,做了一辈子中学教师,仍家徙四壁,妻子下了岗,女儿上大学没有钱,而他如果有钱,也不至于把病拖到这时候。

他明明知道她有钱啊,可是他居然没有张过口。这才是他呀!就像当初女孩画的木棉花,远远地望着她,绝不纠缠她。

女孩做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给他妻子买了一栋当地最好的别墅,送他女儿出国留学,然后留下一大笔钱,悄然离去。

女孩明白,如果爱这个人,会爱他的所有——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她都会爱。

原来,爱到最后,全是心疼,全是怜悯,全是那一丝丝一缕缕剪不断理还乱的真情!

男孩走了,这世界显得那么空旷而无聊,就像木棉花的根,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盘根错节多少年!但现在,他走了,一个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从此,女孩再也没有去过画廊,再也没有锦衣玉貌地出现过。

不久,她的葬礼在北京举行。她和他死在同一年,相隔不到六个月。

女孩是忧郁而死的,她无儿无女。亲戚说,死时,她手里握着一枚玉,那枚玉叫双玉蝉。旁边是一幅木棉花的一幅画。

是男孩的妻子埋葬了女孩,把她葬在他的身边,葬在了南浔的那个小镇上。那是她向往了多少年的地方吧?

“让他们永远在一起吧,”男孩的妻子说,“坟前种上木棉树,坟后种上同心花,让他们在天堂里相爱吧。”


愿你们天堂相爱

                                                                             蔠   

                                                                                    故事纯属虚构 /米南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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