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華回来啦」和《頹廢的午後》
苟旦做真人秀一类的电视节目也拍些电视电影,以前卖给地方电视台,现在只在网络平台上播。闲聊中有友人刚巧看过,说不敢恭维,很造作,彻头彻尾的图解,老想宣扬“人文思想”,文艺范超装逼,所有的情节,布景,对话,甚至配乐都在谈“思想”,连一台空调机因为老旧带着嗡嗡声吹出的冷气,都是“思想”的余气,有点“恬不知耻”。
我见过苟旦导戏,他现场控制能力一般,喜欢自说自话,似乎自己也不太有把握到底要演员怎么演,那些演员很业余,但又蛮有个性的,不时的在一些细节上改戏,将稍显复杂的改简单了,不太好懂或好念的台词改成寡淡无味的大白话,苟旦起先还坚持不让改,没几个回合,就妥协了。
这样的导演要出头难。挑错行业。电视节目也是常开常停。这两年没接到一部戏,有些技痒,自己掏钱用DV拍,于是弄出一部30分钟的短片《雪华回家啦》。拍得很糙,好在演“雪华”的林雪华本人,对演自己的故事有兴趣又很有信心,从没问过演出费,只惦记着如何演好,是这部片子惟一的亮点,帮了苟旦一个大忙。
影片在网上付费才能看。还算行,可以给个及格——豆瓣上给了8.3分。从在豆瓣上获得高分来看,“我不得不认为豆瓣上有些‘观众’可能认为只要是开了脑洞就是好东西”——广告也做得不错:“你不来与雪华同居?她回来啦。"广告里的“她”由日本女星出演。内行人一眼看出那是拍A片的沙月美智子。哇,导演威武。但影片中那部约15分钟的片名《颓废的午后》的纪录片,拍得好,给优加都不为过。那是谁拍的?苟旦说,爱谁谁。
••
雪华还在娘肚子里时,县城里就传开了,都知道林家的媳妇这回怀的是龙凤胎。人们奔走相告,视同己事。
关县里人什么事,又不是他们的种。
再说了这叫什么县城,小成这样,一人放个屁,满城人都被熏到了。换个角度想,放屁的人动静也大,能耐也大。可不。但这县城也像小人国吧?都不是,是林家太有名了,媳妇太会生了,而且生的都是女的,雪华之后又出来了五个,林门女将如今是九位,却没一个男的。
雪华呱呱坠地时,男的那一胎却悄无声息,医生说被女胎挤压太狠断气了。她爸妈泪流满面,痛不欲生。之前一个男孩养了8个月病死了,之后也还养过两个男孩,都没养成,其中一个养到6岁了,上山玩耍,滑"梭格愣冬"滑到山脚下,断气了。另一个……衰。
林家养不活男的,成了县里人有事没事都要讲上几段的事儿。
雪华被扔到乡下爷爷奶奶处养,父母不要她。她是“克男”的最明显的例子,你瞧她出来时不足7斤,哪来的力气就将一旁的男胎挤死了呢。爸妈想不通。
爸妈给了雪华一个颇有意蕴的名字,华,中华,女儿就像“中华”一样“命硬”和“坚强”,至于“雪”,可能是漂亮和纯洁的意思。这名字要不这样解,也很平常。雪华自己还算满意,第一次讲给苟旦听,讲着讲着,眼眶都红了。
•••
那年夏天苟旦和雪华的男友彼得开车去乡下,雪华交待要给爷爷奶奶送点钱去。她对父母恨透透,对爷爷奶奶还有点感情,毕竟他们收留了她。如今他们年纪大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有熟人路过,雪华都会托带点钱去。
苟旦和彼得是一对难兄难弟,足球迷,彼得尤甚,一路谈着欧锦赛,车子开到田垅上,开不动了。
田间小道上都是小孩子在玩耍,看见车子一群孩子围了过来,望去,这边一群那边一群,要都围过来的话,车子就被淹没了。孩子大的不过十几岁,小的大约只有五六岁,随处可闻童声童语,简直像进入“百童图”中,很是诱人。
彼得说这“百童图”是当时想出来的,不知是否有典故。管它的,这样的景观甭想在城里见到,很农村呵。别在农村玩什么“计划生育”,农民的叔叔阿姨们撒了欢地制造下一代,又回到传统的伦理上来了。苟旦拿出DV在孩童间游走,彼得的相机也没闲着。孩童们高兴得很,越围越多,摆姿势,做怪脸,嬉戏打闹,叽叽喳喳,像进入游乐园似的。一位10岁上下的女孩盯着彼得看,那种清澈的目光实不多见,其实仔细看去,多是这样的目光。只是这个小女孩让彼得心里一动,鼻子有点酸,他想起雪华,说不定她就像10岁时的雪华。彼得正想问话,小女孩突然赌气似地扭头一阵子小跑,又突然回头一看,咧嘴笑了。
••••
车子停在爷爷奶奶家门口,彼得把钱送进去,却抱出好几箱水果。邻居们都出来看,指指点点的,苟旦收起了DV,他怕他们不理解,免出意外。他多心了。爷爷奶奶一定要留他俩吃饭,他们忙说城里有急事,要赶路。爷爷奶奶说:“雪华这骚妮在城里又读书又打工,都没回来看我们,托你们带个话,叫骚妮回家来,回家来。”
为这声“回家来”,苟旦写了一首歌,后作为影片的插曲:“雪华回家啦,骚妮子你可别丢了家,出门在外也是为了自己,想你的人也就想想而已。雪华回家啦,骚妮子你可找到救星,可知道在甜处安身啦,在苦处花钱;骚妮子你可找到救星,想你的也就想想而已。”
谱是彼得给弄的,听起来有点像《手机》主题曲的调子,不过由女声一唱,味道又不一样。
在雪华心中,彼得是她的心上人,两人分分合合过几回,到末了雪华还是惦着他,跑回来住。彼得从不拒绝。说来也奇怪,雪华每回想回来那阵子,彼得刚好孤家寡人。回来就回来吧,反正床位闲着也是闲着,卧榻之侧常有佳人酣睡,来世上一回图的不就这个。至于心上人不心上人,又不上媒体,没必要矫情。
有一回雪华有点懵了,她想回来但彼得旁边有人。她冲那女的盯了两眼,好呵,那就看谁能耐呐。她身上有的我也有,我有的她肯定没有。雪华在彼得的附近租房住了起来。
•••••
那部《颓废的午后》的纪录片就在这时插了进来。它还可以分为“彼得的午后”和“雪华的午后”,至于颓废与否,看客自有判断。它拍的正是雪华租在彼得附近的那段日子。其实那时雪华已经不念书了,彼得也知道,在街上见到雪华,听她说:“我英语快考不及格了,你教教我。”彼得不去揭穿她,只说:“好啊,好啊。”像个叔叔的语气。雪华又笑嘻嘻地说:“你快跟女朋友分手了吧?教教我她也不会吃醋的。我可不是小三哦,别赖我哦。”彼得又是“好啊,好啊”,有些不知所措了。是谁拍的呢,谁那么有耐心大热天的跟踪了他们几个月,还偷录了几次的对话。
雪华总在彼得出现时跟他来个“邂逅”。
“又见到你了,小彼,你的女朋友呢。真想告诉你,我做梦了,梦里总有你,你是一个小小小小的坏蛋。”彼得说我什么时候成“小彼”了。你别那么夸张,我等着,等你交不起房租时。“你心真狠,”雪华不笑了,看了看上面,好像只是为了显示她的美目——彼得以前夸过:“但我知道你还不够狠,你就怕看我饿死街头。不过我可想通了,到穷途末路了,该卖的就卖了,给你一个难堪也值呵。”彼得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可怜。你看你看,我还没可怜,没那么可怜,你就看我可怜了。我可怜,你心疼啦?心疼你个头!彼得走了。雪华跟了几步:“我比这更可怜的都有过了,那时根本没有你,小彼。”
••••••
拍纪录片的人去了一趟雪华的老家。雪华的爷爷奶奶以为他是雪华的男朋友或未婚夫(在片中没有出现他的正面,只有声音),就在碗里放了两个鸡蛋,鸡蛋的下面还藏着冰糖。另一个人提醒他(也是只有声音):你不能吃,吃了就表示你要娶她,这里的风俗。
拍纪录片的喝了几口汤,推说肚子饱,想问点正事。爷爷奶奶一脸的失望,他们不想谈什么正事。有关雪华,唉,这骚妮,在外面几年脸面也大了,要上电视了,要拍什么故事来了。
雪华6岁那年被送到镇上一家没女孩的人家当女儿,她极不情愿,连蒙带骗被送进那户人家。纪录片的画面出现了那户人家,一个年轻人说是的,好几年前有这么个女孩,在我家呆了几个月。那时我们几个兄弟都在县城念书,平常只有她跟奶奶住在家里。有一天听说她被叔叔接走,我爸妈看是留不住她了,也没强求。我们也没给过他们钱,走就走了,不过是吃了几顿我们家的饭,她也不会记得我们。
雪华什么都没忘记。她住不惯这个新家,没有温情,什么都没有,那个奶奶整天唠唠叨叨,很烦。“有一天我在门口玩耍,刚好见到叔叔,我就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着要他带我回去。叔叔心动了,他也没跟那个奶奶说,让我坐在自行车后架上,骑回爷爷奶奶家。那些和我一起玩的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几岁,个个眼睛瞪大大的,看我让叔叔带走了。”雪华说6岁那年真有点莫名其妙,刚回爷爷奶奶那边没几天,又被送给一家人当童养媳。“我现在才知道,爸妈都不给养我的钱,爷爷奶奶也有点撑不住,就听他们的,把我送来送去。”
•••••••
雪华有一次“邂逅”彼得,一开口就要彼得带她回家。彼得笑一笑:“是不是,付不起房租了吧。”雪华说不是,我还付得起,我已经预交了两个月。“你带我回去,上你家。”彼得有点不耐烦:“我看你是神经病,我已经打算换房子,看你整天无所事事,误我的事。”雪华告诉他:你换哪儿,我跟哪儿。我不在乎什么了,就是要回到你身边。
“我还有女朋友呢!”
她早该走了,她难道看不出来我都快疯了吗?她还怕找不到别人,她为什么不把你让出来呀。“那你也可以去找别人,不要缠着我,我说过,你回家去,我可以帮你。”彼得摸了摸雪华的头。你摸我了,雪华说,我感受到你手上的温度,你心里想的,你要帮我就让我回来。两个人站在路边,对视着,雪华眼泪流了下来,她擦了一下。以前你会帮我擦眼泪。彼得说那好吧,等我晚上给你挂电话。雪华看着彼得上了的士。
彼得搬了几回家,最后那回他的女友离开了。纪录片中出现这位女性,她回忆道:“彼得是个很好的男人,有点清高。我离开不是因为别的女人,我也不太清楚,你说的雪华好像见过,印象不深。我没问彼得干吗搬家。搬就搬呗。我后来发现彼得不想结婚,我也从想变成不想。既然都不想,那就各找快乐去,谁也别伤谁的感情,还能做朋友。”
彼得搬来搬去也都在那附近,每一次,雪华搬得离他更近,最后那一次搬到了他的隔壁。
她对彼得说:运气真好,你的邻居出国了,房子刚装修不久,却不贵。但你也太狠了,你是白领,我说不贵是指对你,我就有点贵了,好不好,你替我出三分之一?
••••••••
雪华也不知道拍纪录片的人是谁,但记得是一男一女。女的那位跟她电话联系,每拍一次付给她钱,付三次的钱就够交房租了。雪华没对彼得说其实每次与他“邂逅”,他搬家她也搬家,旁边都有人在拍,在偷偷录音。“我那时候没多少钱,刚好有人愿意给钱,我想自己也没做坏事,等跟彼得回他家了,再解释,他要骂我就让他骂。”雪华对苟旦说:他没把我怎么放在心上,但他是我的心上人。我想回来,当时真的都不晓得怎么办,还好有人出钱。还有,我好几次碰到彼得,特别是到了后面,根本就想不起来有人在拍,我那时只有一门心思,只记得彼得,其他什么都没有。
纪录片中有出现“午后”这个时段,都是周六周日,雪华站在自家窗前盯着彼得那个地方的惟一出口,等他出现在斜坡上,就离开住处。她一走下来,彼得刚好走出大门口不远,就听她在背后叫:“小彼。”有时刚好撞上,反而是彼得先开的口:“喂,去哪儿呢?”雪华一脸的灿烂。雪华有两次碰到彼得跟女友一道出来,照样迎上去或在背后叫,但不是叫“小彼”,而是:赔我!彼得的女友有点讶异:“陪她?她是谁?”雪华说这个男人多没礼貌,从我身边走过,踩了脏水溅脏了我的鞋,拜托,要不要赔!鞋果然是脏的,彼得替她擦了鞋,道了歉,走了。第二次的时候,他的女友加了一句话:“这人好像是住我们隔壁,拜托。”
那天也是午后,彼得和女友要去喝一场离婚酒。
•••••••••
一个精瘦的个头不高的男人坐在午后的桌前,一丝不挂,正在写字。桌子的右下角放着一部二手的笔记本电脑,因不会用就闲置着。狭小的房间叠堆着装帧粗糙的书籍和旧报纸,窗帘已有十年未洗未换,难看的木地板更旧了。这个精瘦的男人皮肤偏黑,肤色不健康,腹部和胸部长着汗斑。在室外高温度下走一趟,汗斑非常明显,褐红色的像弹跳而出,羞辱着他的思想。他自忖是个爱干净的人,身上却有不少怪病,脏病,还有富贵病。照医生的说法(那还是15年前),他不能干活和有烦恼,要永远疗养,终生快快乐乐。
无数的青丝正顽固地要做他头上的宾客,深陷的双颊昭示了他对营养不良的无能,稀疏而短的眉毛表露出比他寡情的本性更寡情,一嘴发黄的虫牙病牙封死了他有好运气的去路——他已懒得与谁争锋。那个高额头是他的器官之中最怪的,好像里面装满了智商,天才拥挤,却因整个脸面小又尖,使它更像一个“突槌”,一个明显的暗示,总之,是憔悴和郁郁寡欢,是穷愁潦倒的简写本,还是无药可救的懒惰虫。
每一个午后他都昏死了似的在睡,但也很容易醒,只要一个声音持续而单调地响上一分钟,即便是自远处传来。电锯之声或敲墙之声。游戏车里定时播放的儿歌或笼子里的啁啾。有时自然醒,往往夜幕已近,他会误以为精神充足,精力恢复,可是只要一离开床,刚才的感觉顿时消失,全身又显乏力,非常厌弃自己。如此平庸难看的身体,病态的神情,饥饿少血的体内,眼袋浮肿越发变得乏味和俗气的眼睛,这个午后一具未亡的尸体,有呼吸的魂魄。
在午后他那狼狈不堪的生活偶尔会捎来写字的灵感,那蚊蚋蟑螂时时君临的生活偶尔会让他变的忙碌和警觉,那烟臭和体味不纯的生活偶尔会叫醒他的精神。那油腻和混浊的生命,像一条臭河里因缺氧冒出水面的鱼,送到世间无情和癫狂的叉子上,上面那紧握着的命运的手,轻轻用劲将之挑起,却难以下咽。有人说,要放在清水里养几个小时再杀,但有人反驳:别浪费了清水,这是地球上仅有的清水。那个午后,确实与颓废沾了点边,但无关他人,而是他,他的一生。是为记。
••••••••••
像一块布似的越缠越紧,对彼得,雪华这么做了,终于可以退掉住房,搬进彼得的房间。纪录片中最后一个镜头,是彼得在开门时,雪华怪叫着扑了过来,双双摔倒在地,彼得大喊头痛,腰也闪了。雪华喜不自禁,趴在他身上,双臂平伸,双脚叉开,缓缓往上移,叫着:“飞机起飞啰,起飞啰,飞向蓝天。”
苟旦也给纪录片写了一支插曲:“雪华回家啦,她到底是多情还是傻,她到底对自己是珍惜还是满不在乎,让人伤感。雪华,呵雪华回家啦,她只想有个最熟的人,管他怎么想,爱就爱了,笨就笨了,反正自己像捡来的,有就有啦,没就没啦,但有还是最想得到的。”
雪华估计自己在彼得这里住不了多久,这一次她预感到将是这么多次里住得最短的一次。她多次催彼得答复她:“你什么时候要赶我走?什么时候都行,别叫我苦等着,忐忑不安最难受。”彼得说我没说赶你走。他也没说请你来。但他说:好呵,行呵,你想去哪就去吧。雪华打理好行李,坐在那儿。然后又将包里的东西放回原位。“你什么时候要我走?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说出来,写在纸上好不好。”
“我不会回家乡的。”
“我会去很远的地方工作,赚钱。”
“我念不起书了,念书有用吗?”彼得留了一张字条。雪华看过后把它放在仿皮钱夹里,钱夹留在桌上,桌上别无他物。钱夹慢慢翻开,一个空夹子。苟旦说:“这片子就拍到这里吧,再往下拍浪费胶片,我的灵感也快没了。拍到这里吧。”他叫来的其他几个演员都生气了,本来说好了他们各有角色,后来变成先充当群众演员,到雪华和彼得还有爷爷奶奶等人的事情,对话,特写都拍差不多了,属于他们的角色就出来了。现在却不拍。
他们说要把苟旦的脑袋翻启而视之,里面是不是只有汤匙大小,晃几下就干了。
雪华当初的那种爱演的劲头也过了,这一次她打理好行李出了门,一个朋友在远方替她找到一份工作,在流水线上干活,包吃包住,但月薪很低。
•••••••••••
有关雪华和彼得的事就说到这里。
当一场电闪雷鸣的大雨渐变为淅淅沥沥的雨声,我惦记着今晚的“天元荷塘月舍·芍园离骚之夜”的演出。尼玛,这还能叫演出,不过是在更多的人面前举行一回公开的排练,照着本子念一回。我觉得挺丢脸的,每回轮到我做事,总是一开始就有不祥之兆,结束时也是搞砸的时候。
有人跑来问我:苟导,今夜你将向何方?我抹抹嘴巴,无言以对。我本来想拍一部失学少女林雪华的故事,拍成一个半成品就上映了,还让一些比我更傻蛋的人夸了几句,被另一些比我更傻蛋的人还更傻蛋的人,给讽刺了几句。我在原地转了几圈,立马恨意袭来,撞上墙头。
淸醒后我很高兴,乃小小(他是片中几位群众演员之一)在电话里说:“我这里场面有点失控,我用DV在拍,可惜你不在。”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笑得好开心。
在一次渺小的演出或行为艺术中,要让它自然而然地出现失控的场面是不容易的,参与这种“失控活动”的有酷爱打碟的小年轻,有不摇头就不爽的烂仔烂妹,有街道居委会的依伯依姆,有中年无欲又心怀鬼胎的小资们,搅在一起玩儿来了,好玩,好玩。小年轻叫呵跳的,“嗨,傻不傻双节棍那个蛋炒饭;嗨,街舞锐舞那个U2。”依伯依姆乐开了怀,青春哟,又回来了,一点点地近了,近了……“谁不说俺家乡好呵得勒得勒……”“洪湖水啊浪呀么浪打浪呀,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哟……”如此舒畅的几近狂欢的午后,多少人找到了爱情,又有多少人黯然神伤,靠回忆度过余生,“噢,上帝啊,那年在那个什么地方,我邂逅了一群情人,挑吧……”
我没有忘记雪华,但去想她又有什么意思?她的不幸的人生根本无法让人发笑,却也无悲可叹。像这样的失学失爱的庸常女性太多了,听她诉诉苦也就行了,还要怎么样。至于她和彼得的那几段疯疯癫癫的恋爱,性爱,苦爱,错爱,俗爱,做爱(周三次)或者别的什么爱吧,谁有耐性听下去,除了那名形同行尸走肉的拍纪录片的人,还有他以及他们臆想出来的女搭挡。一对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