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狗仗人势
吃完午饭后，我没心思去教室自习，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仔细回忆着四哥“老高丽”的话，反复推敲着自己冒名“呼兰大侠”去杀“二牤子”，营救“武二郎”的计划。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能听出来，又是“白列巴”来了。时间不长，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我拿起身边的一本《高等数学》，盖在脸上，懒洋洋的说道：“进来吧，门没划。……”
一阵幽香飘进了我的鼻孔，“白列巴”见我无动于衷，有些不高兴了，嗲声嗲气的说道：“哎呦呦……我来你不高兴吗？干嘛不理人家。……哼！……怎么那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拿掉脸上的书，眼前立刻出现一张粉里透红，精致的娃娃脸和嫣红的香唇。我冲“白列巴”一呲牙，做了一个鬼脸，学着她的语气说道：“你好讨厌，惊醒了人家的美梦。……”
“白列巴”抚摸着我的脸颊，一片痴情的说道：“我的大宝贝儿，你是不是做春梦呢？……”
我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说道：“是呀，俺正做梦搂着你说悄悄话，你就敲门了。……”
“呸！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白列巴”白玉般的娃娃脸一红，嗔道。
“宝贝儿……俺都想那啥了，还不‘麻溜利索儿’的……”说着，我伸手就去拉“白列巴”。
“白列巴”“腾”的一下从站着的凳子上跳到地上，嘴一撇，俏脸“腾”地一下红了，说道：“不行！不行！……大白天的，要是来了个人，你还想不想让我活了？……”
我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道：“那你干啥来了？……”
“白列巴”殷红的小嘴一咧，显得有些不高兴了，但是声音还是嗲嗲的十分诱人：“哼！……是人家想……想吃冰棍了。……”
“啥？……这死冷寒天的你‘飚的哄’的要吃冰棍？……”我顿觉脑袋胀得很大，惊讶的问道。大冬天零下二三十度的哈尔滨，在室外吃冰棍那是一绝。不只是大姑娘、小伙子愿意吃，就是老头、老太太也乐此不彼。我可不行，望而生畏。望着人们津津有味的嚼着冰棍，我的牙都要冻掉了。
几天前，我曾经遇到过这样一幕让我颇为感慨的事情。哈尔滨的大街小巷，处处都是推着小车卖冰棍的小商小贩，悠长的吆喝飘过堆满积雪的狭窄街道，传到早已按耐不住的顽童耳朵里。冰棍车缓缓地经过一对祖孙，眼看就要与他们交臂而过时，善解人意的老奶奶终于抬起了头，起茧的手从衣襟里摸索出三个一分的硬币，抿住没有门牙的嘴笑着放到小男孩儿的手中。小男孩儿攥着钱，追上已经走出十几米远的破冰棍车，总算了了一桩心愿。但是，小男孩儿买到冰棍并没有吃，而是跑了回来，踮着脚尖把冰棍举到老奶奶唇边。老奶奶象征性地舔了一口，小男孩儿这才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来。我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道：“唉……好个慈祥的老奶奶，好个孝顺的小孙子！……”
“哼！……你就说你舍不得钱不就完了。你真抠门儿……”“白列巴”一撇嘴，嗔道。
“你咋那么能‘扯犊子’呢！……谁抠门儿？谁说俺舍不得？不过……”“白列巴”的话让我的虚荣心大为受挫，我脸红脖子粗的嚷道。但转而一想，又觉得自己是“冤大头”。
“哼……我就知道你不讲价钱难受。标准的奸商……”“白列巴”嘟囔着，重新爬上凳子。忽然，房门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掏钥匙开锁的声音。“白列巴”吃了一惊，急忙跳回地上。
我也吓了一跳，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回来了，真不是时候，急忙喊道：“门没锁……”
我抬头向寝室门望去，只见门开处，“真讨厌”曾洮岩那张让我憎恶的小白脸鬼鬼祟祟的伸了进来。我十分惊讶的问道：“哎呦呵……‘真讨厌’？……你咋提前返校了呢？……”
“呵呵……这不是想哥儿……”“真讨厌”一眼看到了“白列巴”，愣了愣，小白脸“腾”的一下红了。“真讨厌”有些不好意思，喃喃的说道：“呵呵……看起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白列巴”白玉般的俏脸立刻变成了“红柿子”，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道：“战智湛说请我吃冰棍，我来找他买冰棍，没想到还睡懒觉呢。……你说说……”
“可不是咋的，俺想睡一觉都不饶了俺。唉……俺的命咋那么苦。……”我也来了一个就坡下驴，顺水推舟，替“白列巴”圆谎。
“那我在大门前等你？……”“白列巴”交代完了赶紧开溜。
“中！不见不散。……”我点点头，翻身爬了起来，跳下了床。
“白列巴”刚一出门，“真讨厌”满怀醋意地说道：“行啊哥儿们，你是‘低头不语念真经’呀。告诉哥儿们，你是怎么追到‘白列巴’的？……追‘白列巴’可是高难度呀，很多人都铩羽而归。……”
我笑眯眯的说道：“你不知道俺和她是同桌吗？……这就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羡慕去吧。……”
“真讨厌”坏坏的笑着说道：“那你和她……那个没有？……嘻嘻……”
我对准“真讨厌”的肚子轻轻地就是一拳，“真讨厌”揉揉肚子追问道：“真的，你干过那种事儿没有呀？……”
我挥舞着拳头，说道：“你不仅讨厌而且龌蹉，‘滚犊子’吧您那！……”
“真讨厌”笑嘻嘻的说道：“嘿嘿……那我把她‘撬’来你不生气吧？……”
我自信的说道：“好说！……‘兄弟如手足，娘们儿是衣服’。你有本事‘撬’走好了……”
“真讨厌”眨巴着小眼睛，半晌才说道：“嘿嘿……是你不喜欢她还是自信呀？……”
我边穿鞋，边说道：“不是俺自信，也不是俺不喜欢，是俺压根儿不相信你能追到她。……”
“真讨厌”的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恨恨的说道：“好！……那咱们就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要是把安琪追到手，你可别后悔。……你更不能为了安琪和我来个中世纪的决斗！……”
“嘿嘿……要是真决斗的话，你哪里是对手。不过和同学动手俺还是人嘛，也违背了家训！……”我笑了笑，背起早已准备好的军用书包，走出了寝室。
“白列巴”不只是让“真讨厌”苦恋，也确实吸引了不少男生艳羡的目光。但是她不苟言笑，男生谁也不敢轻易向她献殷勤。有一次别的系的一个绰号叫“土豆”的同学和她开了一个玩笑。“白列巴”用严厉的目光看得“土豆”心里毛骨悚然，飞快地逃走。据说，过去“白列巴”一直是“土豆”幻想中的女友，这下子，吓得“土豆”连幻想也换了别的女孩儿。
当我骑着“凤凰28”自行车来到学校大门前的时候，等了十几分钟，这才看见“白列巴”的身影远远的飘呀飘呀的飘来。“白列巴”远远地就笑眯眯的和我打着招呼：“呵呵……战智湛，你还真来了，说过的话还算算数。……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找个借口不敢来了呢。……”
“哇尻！……多大点儿事儿呀，至于吗！……”我对“白列巴”的这种小伎俩十分不屑。
“战智湛，我馋爆米花了，又不想吃冰棍了，给我买一斤呗。嘻嘻……”“白列巴”走到我面前，笑嘻嘻的说着，圆滚滚的肥臀扭了几扭，挤到了我的“凤凰28”自行车的横梁上。
在我们学校大门对面的居民区里，常有一个老头推着一辆绿铁皮小车，上面横一块木板，堆了个嵌有仪表的定时压力锅和几袋饱满的玉米粒子晃悠。他张开嗓门儿一吆喝，四邻的狗立刻就跟着叫唤起来，那效果根本不用做广告。每当“砰”地一声爆响，荡起一股混杂着烟火香味的白色气浪，随即就飘来一股甜甜的清香，又会引起一阵狗吠。
其实，在八十年代初的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哪有什么好吃的，搞一顿丰盛点的晚餐还得等到过年过节。大人们也想尝些新鲜的玩意儿，于是，大姑娘、小媳妇们便推说嘴淡，拉着撒娇的孩子，端着盛满“大碴子”的盆来换爆米花。当然，每斤得花五分钱。老头儿望着渐聚渐多的人，很是得意，连往锅里撒糖精都增加了许多夸张的手势。我驮着“白列巴”来到蹦爆米花的老头面前时，前面已经排了七八个人。
没有“大碴子”，只好花每斤一毛五的钱买，还得给粮票。蹦爆米花的老头很会做生意，我们学校的粗粮票也收。
“开锅喽……”随着蹦爆米花老头儿的一声吆喝，人们纷纷掩起耳朵，向后躲开。“砰”的一声巨响，人们立刻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爆米花的香味。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几个“小小子“”迫不及待的一拥而上，抢夺落在雪地上的爆米花。一个“小小子”把一粒爆米花抛到空中后，用嘴接住，一点一点地咀嚼，样子十分潇洒、惬意。忽然，一个小女孩儿带着哭腔嚷道：“哥……你快瞅瞅呀，咋没了呢……”
我转身望去，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小手伸进早已空瘪的袋子小心地摸索，对一个“小小子”哭嚷着，那情景，真叫人难忘。我动了恻隐之心，待排到我们的时候，我在袋子中抓了一大把爆米花，笑眯眯的塞进小女孩儿的口袋中。“白列巴”见状也抓了一把爆米花，笑着对小女孩儿说道：“小妹妹，快吃吧……”
我骑着自行车，把“白列巴”送回学校后，准备去公安俱乐部。刚拐进一个小胡同，忽然迎面跑来一个少女。我正想躲开，气喘吁吁的少女忽然对我喊道：“八……八师叔……快救……快救我！……”
我定睛望去，原来是三四个小流氓正在追赶在医院认识的“鬼影手”手下小飞。我刚把自行车支好，小飞已跑到我身边，一头扑进我怀里：“八师叔……你救救我！他们要揍我。……”
我轻轻拍了拍小飞的背安慰道：“小飞别怕！……别怕！……这旮沓有八师叔呢。……”
“哎呀我尻！……你个‘小犊子’艳福不浅呀。……你也不问问这是谁的‘马子’就敢管？……”一个块儿头很大，能把我装进去的地痞骂骂咧咧的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
“朋友，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旮沓是‘洪哥’的地盘，想玩儿‘英雄救美’呀！哇尻！……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卖呆儿’去得了。……”另一个提着棍子的地痞牛哄哄的说道。我明白了，这几个地痞原来是庄建红的哥哥，“三磕巴”的手下。嘿嘿，一群狗仗人势，不知死活的小瘪三！
我根本没有把这几个小地痞放在眼里，凛然说道：“你们好几个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小姑娘算啥手呀？……你们‘洪哥’最‘硌痒’这样的下四烂的事儿，你们不知道咋的？……”
“哇尻！……是你呀，别以为你有二十三军支着我们就怕你。你‘糟践’‘洪哥’咋的，我这就削死你信不？……”一个地痞显然认出了我，十分嚣张的嚷道。
我淡淡的说道：“咱们社会上的人互相都给面子。你们说吧，咋才能放了这个小妮子……”
“尻！……谁‘咔吧裆’没夹紧钻出你这么个玩儿意，这小‘马子’是我安哥看上的，你‘嘚儿的喝’的管鸡毛闲事儿？……”提着棍子的地痞不耐烦地骂道。
我心中恚怒，可是自己在《黑龙江日报》上剪下来，粘在白纸上的“害民者戒！呼兰大侠”八个字的“名片”放在军用挎包中，自己虽然不怕这几个小地痞，万一打起来，惹来警察，这个麻烦可就大了。想到这里，我压了压火，说道：“俺是这个小妮子的师叔。……她要是同意和你的‘安哥’搞‘对象’，俺绝对没意见……”
“我才不‘搭个’那个少一只脚的瘸子呢！……”小飞显然有我在，胆子大了起来，自然不怕几个小地痞。
“你个小‘瘪犊子’敢骂‘安哥’？……我砍了你个小贱货的你信不！……”大块儿头地痞勃然大怒，骂了一声，从腰间“唰”的一声拔出一把砍刀来，张牙舞爪的就要冲小飞去。
“‘大白熊’，你等等！……”最先认出我来的那个地痞急忙拦住了“大白熊”。他似乎想起来了小飞叫我八师叔的事儿，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之后，客客气气的说道：“这位朋友，你和‘金手指’黄三爷咋称呼？……”
我不动声色的说道：“‘金手指’在俺们八兄弟中排行第三，是俺三哥，俺是最没本事的人，是‘老旮沓’，排行第八……”
这个地痞狐疑的望着我，说话的底气显然不足了：“你们八兄弟？那……那您咋称呼……”
我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对这个地痞说道：“小可不才，社会上的朋友抬举俺，称俺‘北侠’。……”
这个小地痞又皱了皱眉头，显然他绝对没听说过道儿上还有“北侠”这号人。他想了想说道：“不管咋说，‘哈尔滨七兄弟’和黄三爷的面子得给。不过……这位朋友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呀。……”
我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点了点头后说道：“你‘煞楞的’说吧。……”
这个地痞阴森森的说道：“你让我打一棒子，我们哥儿几个好回去向‘安哥’交差。……你要是‘皮实’扛住了，这事儿咱就一拍两散。要是扛不住，嘿嘿……就对不住了……”
为了善罢，我点了点头，对这个小地痞说道：“中！……不过咱们闹着玩儿别下死手。……”
话音未落，提着棒子的地痞已经恶狠狠的搂头照我打来。我根本就没有躲，耳边只听“咔嚓”一声，棒子断了，我还好端端的站在当地。小飞吓得“啊”了一声，那个地痞望着手中的半截棒子，与其他几个地痞面面相觑，实在不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我拱了拱手说道：“小弟谢谢几位哥儿们，大家都在社会上混，以后有啥事儿需要俺效劳的尽管说话。……”
几个地痞摄于我的功夫，自然知道“见好就收”这句古训，他们无奈，只好悻悻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