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泪下沾襟
金庸老先生在他的名著《神雕侠侣》中第二十回有一段“大侠”郭靖对“侠”感人至深的阐述：“过儿，我辈练功学武，所为何事？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固然乃是本份，但这只是侠之小者。江湖上所以尊称我一声‘郭大侠’，实因敬我为国为民、奋不顾身的助守襄阳。然我才力有限，不能为民解困，实在愧当‘大侠’两字。你聪明智慧过我十倍，将来成就定然远胜于我，这是不消说的。只盼你心头牢牢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成为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
“郭大侠”这段话，令战智湛崇拜得五体投地，引为毕生做人的准则。战智湛激动之余，把“郭大侠”的这段话讲给了梅笑然听。梅笑然没看过《神雕侠侣》，但是心爱的人以古喻今，向自己表达“为国为民”的胸怀，以她的聪明伶俐，怎么能够不懂？梅笑然情意绵绵的的望着战智湛，深情地说道：“你该做男人的事情！……我……我等你！……”
战智湛一激动，又吟起了元朝大词人管道升的《你侬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梅笑然文学修养很不错，自然不能说出庄建红那种笨话来。她心中激荡，闭上了美眸……
“当！……当！……当！……”正当战智湛迫不及待的伸出脑袋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战智湛无可奈何的推开了梅笑然。
房门“啪”的一下打开了，接着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骆驼’！……”
“‘猴子’！……”战智湛惊喜地迎向翻了一个筋斗闯进表哥办公室来的“猴子”，与他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也许“猴子”觉得自己太矮，这样太吃亏，竟然一按战智湛的肩头，跳到他的肩上，骑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真是个‘猴子’，快下来，别闹！……”对于“猴子”的热情，战智湛显然有点不知所措，尤其是当着梅笑然的面，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甘心。
“哈哈……那可不行，我就得把你这个‘骆驼’当马骑！……贺副参谋长的警卫员小李子说你在贺副参谋长的办公室，果然没骗我！我一着急就……”也可能这时他才发现战智湛身后的梅笑然，随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一按战智湛的脑袋跳下了地。
“战参谋，这是你的女朋友吗？……哇尻！不愧是大学生，女朋友都这么漂亮。……”“猴子”揶揄着战智湛，伸出了与他的身高极不相称的大手。
梅笑然很大方地把柔软的小手递了过去，望着仅及她耳朵高的“猴子”，她开心地笑了。
爱情是幸福的！虽然聚少离多，但是很甜蜜。梅笑然有了呵护，就像在给爱人的信中写的那样：“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在每个夜晚在你怀中入睡，每个清晨在你怀中醒来……”
梅笑然火热的爱，湮没了战智湛的潜意识中对战争的一丝恐惧。但他从此也有了牵挂，这种牵挂与他对大学读书期间身边簇拥的那些女生的感觉截然不同。是的，人家梅笑然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儿，一个傲气十足文工团女兵。却爱上了自己，一个傻大黑粗的侦察兵。都说仪态万千的女文艺兵是很傲气的，尤其是楚楚动人的女文艺兵。因为她已经见惯了男兵们紧盯的目光，和五彩缤纷的舞台上的光环。
从梅笑然的谈吐、举止就能看得出来，她的家庭绝不是一般的家庭，和自己可是有点门不当、户不对。战智湛对此甚至有些自卑。他曾听说过，文工团这些女兵大都是部队高级领导的子女。他曾“吭哧瘪肚”，就像挤牙膏一样对梅笑然说出了自己虽然侥幸上了大学。但是，自己的家却在山东贫穷的山区，父母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可是梅笑然却含情脉脉的打断了他：“我不在乎！……我们彼此鼓励，彼此向往，共同憧憬着一个未来！……战火中的爱，比生命还珍贵。我得到了，我此生无憾！……”
“前指”政治部的副主任曹廷晖真是个能人，丁司令张罗的“庆功晚宴”自然也没有离开他，就由他来操办，他完全可以当后勤部部长了。“庆功晚宴”是在“前指”首长的小食堂吃的，酒是“五粮液”，饭菜还算丰盛，可是侦察兵们却感觉比起自己基地的伙食饭来，也强不了多少。看起来“前指”首长们的伙食可没有侦察兵想象得那么好。
由于“白耗子”张秉仑刚刚牺牲，“利剑”侦察分队的侦察兵们无不感到心情十分压抑。可是当他们走进“前指”首长的小餐厅时，不由得都愣住了，“洱海鱼鹰”再一次失声痛哭。
曹廷晖副主任的心思十分缜密，他十分理解侦察兵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居然在“前指”首长的小餐厅角落特意摆了一张桌子，上面端端正正的摆放着鲜花簇拥着的“白耗子”张秉仑烈士遗像。烈士的遗像前燃着三炷香，香炉旁多了一副碗筷，一等功军功章摆在非常显眼的地方。就像中国服丧的孝服那莹白颜色的白瓷杯杯中斟满了“五粮液”，侦察兵们桌子上的每一样菜，烈士的遗像前都有，甚至摆了满满的一桌子。也不知道曹廷晖副主任是怎么知道“白耗子”张秉仑烈士吸烟的，也许是他费了很大的劲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盒“白耗子”张秉仑烈士从来舍不得买的软包装的过滤嘴“中华烟”，点燃了一支摆放在烈士的遗像前。
这些日子以来，战智湛的心情一直郁郁寡欢。那是因为他的引路人，二十三军李参谋的一封来信差点让他崩溃。信中寒暄过后告诉他一个一个噩耗，就是战智湛大学时代苦苦恋着他的小学妹郑爽，因为战智湛突然失踪，遍寻不到他的音信，竟然精神失常。在数月前哈尔滨的初春季节，郑爽神情恍惚的误走松花江江面，溺水而亡。战智湛似乎看到了深爱着自己的女孩儿踟躇在已经变得酥松的江面时，身后一群人高声叫她回来，可是没有哪个人敢于追到江面上。直到郑爽坠入江水中，还高声喊叫着：“战哥！……我爱你！……”
为此，战智湛悲痛难过了好几天，差一点影响了参加“声西击东，假道灭虢，暗度陈仓”的战斗。好在战智湛迅速调整好了心态，把全部心思都用到随时都有可能牺牲的战斗中。
战智湛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在残酷的战斗中，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牺牲，去实现自己“为国为民”的志向。要是牺牲了，正好去那个世界，和刻骨铭心的爱自己、等候自己的郑爽、林紫薇、庄建红三个女孩儿相会。可是，现在牺牲的不是自己，而是生死弟兄、战友“白耗子”张秉仑。
没有命令，也没有谁指挥，侦察兵们一下子都涌到了烈士的遗像前。这些在死神面前都不会皱一下眉头，铁铮铮的汉子此时却无不泪流满面，泪下沾襟。他们有的对烈士行举手礼，有的对烈士深深的三鞠躬，也有的点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之后，插在烈士遗像前的香炉中。他们，只是想通过这种礼节表达对烈士的崇敬，寄托自己的哀思。
“洱海鱼鹰”抱着“白耗子”张秉仑烈士的遗像号咷大哭。“东北虎”已经压抑了许久许久了，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痛，边轻抚烈士的遗像，边声泪俱下，如泣如诉的说道：“兄弟呀，兄弟！……都怨我！都他妈的怨我！……你是为了救我这才……这才死的。……不过兄弟你放心，你的老爹老娘就是我的亲爹亲娘！……只要我还活着，给咱爹咱娘养老送终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
小餐厅的两个服务员受侦察兵们的感染，不断抹着眼泪，哭得也跟泪人似的。
“笑面虎”虽然也是泪水长流，心中和战友们一样悲痛，但是他的头脑中还是很冷静的。他走到“东北虎”和“洱海鱼鹰”身边，泣声说道：“‘501’！……‘503’！……别这样！……别这样！……革命战士流血不流泪！……杀害张秉仑烈士的凶手是他自己亲手击毙的，咱们应该为有这样的战友感到骄傲才对。咱们只有学习张秉仑烈士，消灭更多的越南‘猴子’，为张秉仑烈士，为许多牺牲在越南‘猴子’手中的烈士报仇，这才是祭奠烈士们！……来！……咱们一起在烈士的面前宣誓！……”
“东北虎”擦了擦眼泪，高声命令道：“全体都有了！……列队！……立正！……”
“东北虎”立正站在侦察兵们的对面，严肃地说道：“我现在点名……秦沂岭！……”
“到！……”“笑面虎”跨前一步，大声答道。
侦察兵们迅速明白了“东北虎”的用意。“东北虎”逐一点名，最后喊出：“张秉仑……”
侦察兵们一起跨前一步，无不气沉丹田，异口同声的答道：“到！……”
“同志们请稍息！……”接着，“东北虎”一个向右转，向“笑面虎”立正敬礼后，大声说道：“报告‘101’！……‘利剑’侦察分队应到十六人，实到十六人，集合完毕，请指示！……”
“请归队！……”见“东北虎”回到队列中后，“笑面虎”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扫视了一遍自己手下的这些侦察兵后，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同志们，我们向烈士宣誓！……”
说罢，“笑面虎”一个向后转，面对着张秉仑烈士的遗像，庄严的举起右手：“我宣誓！……”
“我宣誓！……”侦察兵们学着“笑面虎”的样子，举起右手，庄严宣誓。
“我是共和国的卫士！……是人民的子弟兵！……一定听从党的召唤！……”“笑面虎”朗朗宣誓道。侦察兵们也跟随着“笑面虎”，一句一句的重复着誓言。
这时，“前指”的首长们来了，他们停留在小餐厅的门口，注视着这些英雄的侦察兵们。此情此景，让这些首长们十分激动。杜老将军老泪纵横，和新任司令员丁乙山一道，庄严的举起右手向自己的这些部下敬礼。跟在新老司令员身后的其他首长也急忙举手敬礼，向这些有情有义，勇于担当的英雄侦察兵敬礼。
接下来，曹廷晖副主任安排的程序是由他精挑细选，“前指”的十五个女兵向侦察兵们献花。女兵中自然少不了被称为“前指”一朵花的梅笑然。
看到桌子上的酒菜，战智湛的心中十分感慨，他对“前指”的首长们生活这么简朴不免有些诧异。心中暗自想道：“瞅这模样，虽然有鸡、有鱼、有肉，‘前指’的首长们指定已经倾其所有，但是就连款待凯旋的侦察兵们也是这么简单。唉……这跟自己兄弟八人在五哥的‘芭拉啦名人会所’吃的那顿‘八珍玉食’比起来，可真是有天壤之别了！……”
感慨之余，战智湛不由得想起了那次酒宴的奢华。那是“芭拉啦名人会所”剪彩之后，五哥“郝瘸子”非要请各位哥哥、弟弟单独来“芭拉啦名人会所”聚一聚，畅叙兄弟之情，朋友之义，来个一醉方休。“海哥”终于同意了，到了约好的日子，“郝瘸子”为了显示诚意，特别嘱咐众兄弟带着家属前来赴宴。八兄弟中，只有“海哥”、“武二郎”、“老高丽”和“郝瘸子”他自己结了婚，“四锛喽”有了“对象”。
“海哥”和慧敏嫂子来得很早。一见到战智湛，慧敏嫂子就十分亲热的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正在战智湛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回答慧敏嫂子的问话的时候，慧敏嫂子忽然扬起头，笑着说道：“哎呦，二弟和弟妹来了……”
战智湛转身望去，只见一个长得很像因在电影《赤裸羔羊》中大胆演出，奠定性感女神地位的香港著名演员邱淑贞的少妇，挽着二哥“武二郎”的胳膊，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
对“海哥”战智湛心存崇敬，对二哥却有点儿怕。他叫了一声“二哥”，急忙站了起来，迎向二哥。“武二郎”夫妇二人和“海哥”、慧敏嫂子打过招呼后，“武二郎”给战智湛介绍道：“八弟，这是你嫂子裘淑珍（哇尻！就连名字的发音也和‘邱淑贞’的相同呀。）……”
裘淑珍睁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战智湛，伸出手唧唧呱呱的笑道：“你就是八弟呀。呵呵……你二哥总是提起你，把你夸的呀，那是义薄云天，和他相见恨晚。哎呀妈呀……八弟果然一表人才。咋样，有‘对象’了吗？……不知道哪家的闺女能这么有福气。……”
“……”战智湛满脸通红，吱吱呜呜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个子丑寅卯来，只是礼貌性的握了握裘淑珍柔软的小手。幸好七哥“四锛喽”和他的女朋友“红辣椒”王小雯走了进来，也算是给战智湛解了围。六哥“卷毛”和战智湛一样都是形单影只一个人，四哥“老高丽”却是领着他的宝贝儿外甥女殷蓉蓉来的。当七哥问他为什么没领四嫂来时，“老高丽”却谦称一个“屯迷糊”，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蹬不得大雅之堂，来了也就是出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