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18年9月21日,在苏海边有一幢粉色带着黑漆栏栅的小洋房,里面种着紫婴草,蓬蓬勃勃的,正是它盛开的时节,紫意盎然,绿色的长枝条都伸到了门外,老远就能看到。那是我家。
已经十二点了,我和阿意在餐桌边等着我丈夫李青龙回来。
一点了。我看着墙上的挂钟,又打响了摆子,“咣”的一声,冷冷冰冰的提醒我时间又过去了,那么快,快得我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雕花梨木桌上铺着蕾丝绣花白边桌布,上面摆满了一大桌子的菜,今天是我和他第八个结婚纪念日,我亲自下厨,凭着在脑海的记忆里,搜寻出了所有他以前爱吃的菜。
黄花鱼,红烧排骨,酱猪肘,啤酒鸭……我还烧了在集市挑了很久的海蛎,你知道的,现在很多海鲜都不新鲜了,虚虚假假,以次充好,好像人的感情,以为是鲍鱼,拿回来就变成了咸鱼。
一点半了,他还是没回来。我给他打电话,“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我都记不得打了多少个了,只知道一打开通话页面,整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全是他。
他没有回我。
可能是兜风兜得忘记了时间了吧。虽然最近家里不太富裕,但为了让他高兴一些,我掏出平日里攒下的私房钱,给他买了辆大奔。
今天一大早就说要上上手。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亮了。
可是我们还是有些担心他。
我的好闺蜜阿意失业了。断了经济来源,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我请她来我家住一段时间,直到她找到合适的工作为止。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两个星期前,阿龙的公司破产了。现在经济不景气也是常事。我安慰他劝他不要想太多,不管怎样只要我们俩还在一起就好。
可是阿龙还是很不开心,公司倒闭以后,他有时候很晚才回来。
可我还是等他,等啊等,等啊等。晚上我睡不着听着外面海浪“唰唰”一波一波打着沙滩,交替更迭的潮汐声。
我靠在墙上,闭着眼,脑子里全是他。阿龙。
阿意笑我见色忘义。
是的呢。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算是默认。阿意也常常不在家。她难得来一趟,我应该多陪陪她的。
可是我哪有心情。
三点了。
“叮咚叮咚叮咚”急促的门铃声。我连拖鞋也没穿好就去开门。
是警察。
“您好,请问您是李青龙的家属吗?”他出示了证件,看着三十岁左右,瘦削的脸,高个子。
我请他进来。“是的,请问怎么了?”
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盯着我的脸,然后告诉我阿龙死了,尸体在浅海区被人发现。
打捞后,证实了他是开车冲到了海里,系溺水而亡。
我几乎要晕倒。阿意赶忙扶住了我。
李亚打开他的蓝皮文件夹,看着我的眼睛,镇静地说道,“经过调查,初步判断,这是一场意外事故。”
我头疼欲裂,摆了摆手,让他走。明明在九点半的时候,我还给他发了短信,“亲爱的,早点回来哦。”
他答应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阿龙为什么你说话不算话?
“砰砰砰砰”有人在砸门。
阿意把妈请到了我房间。“妈!”我哭喊道。
“孩子!”妈把我搂在怀里,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妈不肯相信阿龙的死是意外。在警局里闹了半天,就是不愿结案。“不可能!我儿子不可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妈叫道。
警方又开始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诡异的是,他们发现阿龙兜风地方离我家有10公里远,明显超出了兜风的范围,而且那片海湾坑坑洼洼的,障碍物也多,要兜风的话,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他们先是怀疑我,可是经过调查,我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警方做了现场模拟,测试了车子在行驶状态下,冲进海面和海滩之间的距离,发现车子的确是在行驶的状态下,冲进海里的。
李亚又来了。他看着妈歉意地笑一笑,正色道,“经尸检,我们在死者的腹里发现了海藻。阿姨请节哀。我们仍倾向于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不可能!里头的门道你们都还没摸出来,还想拿这个糊弄我呢!偷懒省事,想草草结案了。是吧?我告诉你,没门儿!”妈妈大叫。
妈妈怎么都不相信阿龙是溺水身亡的。不依不饶,整天上警局争辩。我也拦不住她。
“叮咚叮咚”这次李亚是来找阿意的。
“林意小姐,我们发现你和死者李青龙生前有着很暧昧的关系。是不是这样呢?”李亚在桌前坐定了,打量着我俩。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不可思议的瞧着阿意。
“对不起。”她先和我道个歉,很平静的承认了。
我的整个手掌都在微微颤抖着,恨不能立刻扇她一个耳光。
“那么,林小姐,死者死亡当天你在哪里?”李亚问。
我竖起耳朵,唯恐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我和阿龙在一起。他带我兜风,没有看路,车一下冲进了海里。我打开车门逃了出来,可是阿龙不会游泳。我很害怕。我拼命向他游去,可是还是抓不住他。我又不敢报警。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阿意说着说着,就把头蒙在手里哭起来。
我听到我的世界一下子轰然倒塌的声音。我失去了力气,瘫在椅子上。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阿意悄悄端来我最爱喝的甜汤,放在我床头。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我的眼睛凹下去,颊上有了病态的红晕。
妈晚上来了就陪着我,守着我。
我们娘儿俩彼此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亚来了,他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好像在看一具僵尸,他终于开了口,“李太太,这两天我们接到了一家保险公司的报案。他们说你拿着你先生的死亡证明,去索要1000万的赔款。他们不肯理赔,就来报了案。要求我们严格侦查。”
他顿了顿,把手搭在嘴巴上,好像在挡住什么东西似的,或许是他晚上没有刷牙。我更愿意那么想着。
“我们只好又去查,重新审查了一遍各种物证。在死者的鞋子上,发现了淤泥。我们怀疑死者站起来过。后来我们又去那片浅海区查过了,水根本就不深。就算你丈夫不会游泳,溺水的可能性也不大。”
“林意小姐也在吗?”李亚余光里瞥见了阿意,她正倚着房门。想必也是全听见了。
“要不要自己解释?”李亚狹着眼,冲阿意问道。
阿意又捧着脸,和一个病妇一样。灯光刺得我心里翻出一阵恶心。
那些画面和幻灯片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阿龙破产了。
他那个窝囊废也没有再爬起来的可能。难道又要穷下去?不行,我不能回到那里,满地跑的蟑螂,还会飞起来,直接扑到人的脸上去。
况且,八年了,我对他的感情和一碗清水没什么差别了。
我想到诈取保险金这个法子。阿意可以帮我,我让她和阿龙一块出去,多点机会。
阿龙掉进了海里,本来站了起来。阿意又把他的头按回水里,他终于死了。
我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我冲李亚笑了笑,从床上站了起来。
窗外的海浪还在起伏拍着海滩,后浪推前浪。
我和阿龙结婚的那天晚上,在这屋子里,也是这样的声音,柔柔的,像粉扑子扑在人脸上。
我们曾经答应过彼此一辈子永不分离。我们熬过了七年之痒,可惜却没能熬过这第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