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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老妈退休后，闲着没事，添了个新爱好——当媒人。
她在村里教了三十多年学，有口碑、有威望、有人脉，是振臂一呼，应者几十的人物，身边环绕着不同年龄段的女士，哪家没个小姨子、小姑子、表弟、表侄儿的，未婚的不在少数。
没事闲谝，说着说着，难免扯到自家单身男女身上。
“马老师，您认识的人多，给我那小姑子/小姨子/表弟/表侄儿介绍个对象呗！我们呀，绝对相信您的眼光！放心，事成了，少不了您的媒人鞋！”——老妈经常被这样的话题绕进去，不知不觉就揽事上身。
亏得老妈有别人没有的资源，她口才又好，做事靠谱，东家串串西家转转，唠几句嗑，几对单身男女的婚事就有眉目了。
一年下来，成功的不少。慢慢的，老妈“媒人”的名声被人传扬出去了。
我们并不十分赞成她搞这样的事，“婚姻这事，非同儿戏，千变万化，你看人家现在好着时对你千恩万谢，万一有一天，出毛病闹矛盾，来找你这媒人麻烦，怎么办？”我这样问她。
老妈说：“介绍对象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我又不收他们钱，是义务劳动。再说了，挂面不调盐——有盐（言）在先，我早把丑话给他们说前面了，我只介绍，不保证成不成，难不成，我管了牵线，管了结婚，还得保证他们生男娃呀！玉皇大帝也没这么操心的！”
她自己愿意，我们看她这几年帮人介绍对象，到处跑，精神气色都好，渐渐放下成见，随她去了。
当子女的，要孝顺老人。孝顺孝顺，既要孝还要顺啊。
随着老妈介绍成的人数不断增加，找她的人越来越多，从地域上看，已经走出本村、本县，冲进省、市，甚至扩展到一二线城市了。
你问，她人在小村，怎么介绍一二线城市的男女认识啊？网络和科学技术发达的今天，这有何难？
你瞧：东家有一女在上海工作，西家嫂子的侄儿的表弟也在上海工作，信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老妈这里，她先自己斟酌着配对，然后由双方父母相看照片，看得过眼就发给儿子或女儿看，当事人这一关过了，才互相告知联系方式，由两个人自由安排见面，成不成，也就是一顿饭、喝个咖啡的事，穷不了谁。
“不成不要紧，我手里人还多着呢，怕什么！”老妈很自信。
02
老妈是个热心人，帮人帮到底，凡过她手的，她一定要负责到扯证结婚为止。
相看、认门、订婚，扯料子、买衣服、彩礼聘礼，包括婚礼流程这些她都会一一过问，为什么呀？只为双方都满意。
我就记得因为彩礼的金额，老妈曾为一对男女来回跑过七八趟，在双方之间协调说和。
她不会骑车，央着一方用车带着她大热天来回跑，劝了这边劝那边，竭尽全力要把事说成。
我不理解：“强扭的瓜不甜。现在就为钱闹矛盾，婚后也不一定快活，不成算了。”
老妈却说：“要看情况。这两家就是话没说好，赌一口气，俩娃倒挺好的，互相都有情，不成就可惜了。”
老妈把说媒当一项事业来做，这几年的成绩有目共睹，我们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
最近几年，老妈年岁渐长，跑不动了，索性把介绍对象的重要环节——组织男女双方见面——的地点，由县、市的饭店、酒店转移到我家。家里成了她说媒拉纤的中介所。
有天我回家，一推门，一对年轻男女正站在我家的银杏树下说话。我的推门声把俩人惊得像小兔子一样迅速分开。
我先介绍下自己：也是年方双十三，相貌周正、温文而雅一支花。
三人一对面，异口同声发问：“你是谁？”
我以为走错门了，那女的看看我，再看看小伙，眼神开始漫上狐疑，我猜，自己肯定正被她往“小.三.”的标签上靠。
幸好，老妈一直在屋里通过竹门帘密切注意院子的动静，她忙走出来，笑着解释：“这是我姑娘。”
老妈身后又走来两对中年男女，明显是两对夫妇。其中一个女的说：“这是马老师的娃吧？真秀气！有对象了吧？结婚没？”
另一个接话：“马老师手里那么多好对象，肯定把好的先给她娃留着呢！”
嗨！您这话说的，让旁边这一家听了怎么想。
果然，听老妈说，那天那对，最后没成。
03
老妈最近碰上件愁事。
她有个小本本，每介绍一对，就把双方的信息记录在小本本上，最后成的是谁和谁，也登记清楚，她说：“这样是为了避免安排见面时人重合了，尴尬。”
老妈每年都会统计当年的成功率，今年促成了多少对见面，结婚的多少，成功率多少——数学老师的功力了解一下。
最近几年，她的成功率基本上保持在90%以上，也就是介绍10对，只有一对不成。但今年，马上就是年底了，只成了8对。
对处女座凡事务求完美的老妈来说，简直太难受。
她天天拿着小本本长吁短叹，放寒假的我听得实在烦，忍不住问：“你别只顾着叹气，分析分析，看哪个成的机率最大，猛攻一下，尽人事听天命吧！”
老妈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她翻翻小本本，筛出来一个人。
“就是这个人，极大地影响了我今年的成功率！”老妈指着一个人的名字，恨恨地说。
“你看看，就他一个，我今年给安排了三四个女娃见面了！见一个不成，见另一个也不成，问原因，一会儿说性格不和，一会儿说人家三观不正，价值取向不对！也不知道他要个啥样的？哼！还价值取向不对，要我说，他这么挑剔的人，只要性取向对就行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老妈，一天到晚跟年轻人打交道，新词学了不少啊！
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到自己最近要写一篇论文，正愁没课题呢，干脆把三十岁左右的人的求偶心理当成课题研究研究，说不定能有一番收获。
想到这里，我对老妈说：“妈，这样，你尽快再给他安排一次见面，就在咱家，我偷偷观察观察，看能不能用我的专业知识帮你分析分析，更有针对性。”忘了说，我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目前在一所中学任职。
按我的建议，老妈以最快速度给这位男士安排了一次见面，时间是周末晚上。
一对男女在外间见面，老妈和双方父母到楼上闲聊，我则悄悄躲在里屋“偷窥”。
相亲男女在外面说话时，我发现一个怪象，那个男的，说话间隙，总往里屋瞄，好像是知道屋里有人。
我听见女娃问：“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有五险一金没？有房没？”
男娃硬邦邦地说：“我在自己创业，刚开始，钱全投进去了。没钱买房！”
女娃又问“你父母有退休金没？有医保没？”没听见男娃的回答。
之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完了，又浪费一次人力资源。我心里暗叹。
04
我将原委告知，老妈直接告诉男方父母“你娃这事我介绍不了了，还请另请高明吧。”
男方家却很奇怪，只呵呵呵顾左右言其他，过年时竟还让男娃一个人提着礼物来到我家，说是特意感谢我妈的。
他这感谢的日子选的不好，正逢我家那天待客，七大姑八大姨坐了一屋子，男娃提着大包小包一进院子，就被众人“围攻”了。
几个小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不明所以，围着他又笑又跳，其中一个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蹦着跳着喊“新女婿新女婿！”
一句“新女婿”成功地引出屋里的一大帮人。
表姐表姐夫，堂哥堂嫂堂弟、七姑八姨全围上来，笑嘻嘻上下打量，有人亲热地接过他手上的礼物，有人端茶递水上烟，十分热情，看来，我的婚事，也是大家的重点关注对象啊。
这人也怪，被误会了也不急着解释，我和老爸老妈出来时，他被众人围着，像动物园的猴子那样看稀奇，男人的一张俊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妈叹口气，上前帮他解围，知道他是老妈的“客户”后，亲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人说了一句：“我看，不用介绍了，配咱珍娃正好！”
珍娃就是我。
此话一出，马上有人附和：“就是就是。你看这小伙子长得，嘿，和珍娃还有点夫妻相呢！”
一片混乱中，我俩的眼神碰上了。我的心砰砰一阵乱跳，妈呀，不会吧！心跳的感觉！
后来的情景，怎一个“乱”字了得。
他不解释，就知道脸红，老妈一张嘴，怎敌得过亲戚们七嘴八舌，要不是我主意正，那天饭吃完，我俩的婚期，都能让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戚们给定了。
当晚，男娃的父母打电话过来，我听见老妈在电话里一个劲道歉，承诺“一定负责到底，保证给你儿子介绍个好对象！”
后来，几乎我每次回家，都能见到这个人，只不过不再是相亲，每次都有理由，不是他父母单位发了什么东西用不完，就是老妈手机、广播、饮水机轮番出问题，请人家帮忙修。
这个人还往学校给我捎过两回东西，说是老妈托他的。
我又不是个傻子，这么长时间，看也看出来了。我问老妈啥意思，老妈说：“这个人太轴，看样子是推销不出去了，算了，看他人不错，父母也明理、家境也好，留着自己消化了吧。”
05
没想到还真被亲戚们说准了。
我后来真的和秦斌谈恋爱了。哦，秦斌，就是这个男娃，让老妈备感受挫的那个“钉子户。”
熟识之后我才从他嘴里套出来，他其实第一次在我家相亲时见到我就对我有好感了。
他父母暗示过几次，不知道是老妈“事业心”太强，公私太过分明，还是咋的，愣是没听明白，还把他们暗示的那些明显是我符合的条条框框往别人身上套。
他这人又轴，面子薄，不好意思明说，想着和我多见见面，进一步了解了解、渗透渗透，所以，才打着相亲的幌子一次次往我家跑——这事是他不地道，平白耽误那些女孩的时间，应该承认错误，他说。
那次我在屋里偷听，他其实早发现了。哦——怪不得那女孩一家走后，他妈他爸又问我那几个问题呢，原来是在考验我。
他创业是真，钱全投进去是真，没房也是真，但少说了一句，他的公司因为是新兴产业，以科技为核心竞争力，前景很好，目前已有盈利，车、房指日可待。
他的父母，有退休工资有医保，身体也好，但他不愿意对女孩明说，“要是我说‘是’，谁知道她看上的是我的条件还是我这个人？有明确功利目标的感情经不起风吹雨打，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耽误人家呢！”
“那你不怕耽误我！”我“气势汹汹”地问。
秦斌憨笑一下，说：“你不一样。你不势利不功利，和你妈一样，既坦荡热心又正直无私。”
这家伙，真会说话！不止会说话，还聪明，会来事，要不怎么会多次暗示不成，打听到我们家待客的日子，特地选在那一天登门感谢呢。
大家那么误会也不解释，我看，他恐怕是乐见其成，巴不得三人成虎，赶快把我俩凑一堆呢。
还好，我俩性格相近，意趣相投，现在，已经在谈婚论嫁了。
婚期公布后，很多人恭喜我们，他们都说，马老师好福气，帮别人介绍了多少年对象，终于给自己也找了个好姑爷。
你别说，缘分这东西，不来则已，来了还真是挡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