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时间的玩物啊

爸爸临走前一晚，给他仔仔细细洗了个头，我听到他们在谈话：

“我走后，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听话，要照顾好妈妈……”

“出去不要傻笑，别人会觉得你很傻”

“不知道怎么跟人说话，就自己玩，自己荡秋千，别总问别人几岁了，你都问了上百遍了，这样不对”

“绝对不能摸别人的丝袜，你觉得好玩，别人会觉得你在耍流氓”

……

“别人～别人～老师说别人是谁家的？是哪个老师说的，爸爸，是哪个老师说的？”他只关注到了别人两个字。

“动了别人，要报警，要去警察局，警察要抓起来”他是个胆小怕事的孩子，他对地球人的规矩既头疼又感兴趣，他学得努力又笨拙，他其实已经很优秀了，但是，要过上普通的日子却还非常艰难。

他九岁了，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大便还擦不干净屁股，爸爸却让他照顾妈妈，真是给予厚望，我听着就莞尔……

昨晚，他大便后发现裤子上沾了一点痕迹，自己脱了，光着腿，光着脚，站在湿滑的洗手间洗内裤，天爷，我看哭了，他真的真的很努力，他长的跟天使一样，眼睛里满是星辰大海，长长的睫毛卷翘着，瞳仁显得像颗黑水晶，灼灼发光，白净纤瘦，唇红齿白，鼻梁高挺，整个儿那么美好，那么美好，我经常看他，看着看着就入迷，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

上周五他们学校举行了数学小达人比赛，他第一个交卷，拿了年级第一个满分，得了优胜奖，获得了很多表扬——比赛项目是5以内加减法……他特别喜欢这种游戏，喜欢看得分与排名，我有时候很纠结，这到底是心智成熟还是刻板，不得而知，我也是第一次做一个自闭症孩子的母亲，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我有太多太多悔恨，太多太多愧疚……

这几天快递慢慢恢复，复工复产也快了，没法花大量时间陪他了，晚上选了很多东西，视觉跟踪，控笔练习，字帖描红，逻辑训练，精细动作，识字卡片，他不能有太多空闲，空闲的时间对他来说，如开天辟地前的一片混沌，他无法安置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他只能上串下跳，攀高爬墙，拉门推窗让自己在无限的混沌里沉迷。而我，只能不断摸索，用普通人的方式教他适应普通人的生活，把漫长的岁月填满，度过他不知所措的生命，是的，他的时间需要用来消耗，这经常又使我怀疑活着的意义，怀疑这一世的烟熏火燎喜怒哀怨也不过是用来消耗时间的，我们都是时间的玩物罢了，从生到死不过是一场虚无……

在更了十天，我时常怀疑，犹豫，自嘲，也看看流量，还好，没什么人看我的隐秘，我的痛苦，我的无助，我的迷茫，还好，只是我一个人在消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