凴的二十年,怎麽便半生了:二十年陶婚杂记

情人们蓝色的眼泪

遇上太座那年,我二十四岁,太座二十二。

到得领证,已是四年之后了。太座如果长命百岁,估计能把二十年前的今天早上发生的趣事,再讲上54年。她自以为二十年来得意的事不多,最开心的,就是领完证后,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宣布因为领证的钱是她出的,所以我从此就从属于她了。

太座把共同生活过的二十年来的物资生活上“贫穷”,归罪于成为夫妻的那天,我请他去大排檔吃烧鲇鱼庆祝而不是鱼翅捞饭;和当晚由于实在太热,我们直接卷了凉席在客厅打地铺,而不是守传统睡婚床。。。再有就是转述我奶奶告诉她,我注定一辈子都没有横财命,除了辛苦工作,没别的选择。

就这样一个穷到剩下骨气地俗世读书人,她一边骂一边嫁,想想也是委屈她了,所以我老劝她,上辈子还欠我什么, 赶紧还了,下辈子就不用再伤透这般痴心。

但她反过来威胁我,跟你苦透了穷惯了,现在想不要她,几辈子都没门!

女人啊,难缠不打紧,有时候还没法跟她们辩论逻辑。

月上梢头

                              II

十几年前刚到澳洲时,还喜欢打长途电话回去跟朋友聊天。有一天大状跟我说,他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已经是结婚的一台,离婚的则凑足另一台,其中就有我们认为最恩爱也最爱秀恩爱的。我很惊讶,一群人里最喜欢高调秀恩爱不是我吗?他愣了愣,改口说:你们以外第二喜欢秀的那对。哦,那我知道是谁了。

我一直愿意相信,作为六十七十后这一圈里的人,因为成长起来的环境缘故,该是既传统也现代,既相信自由恋爱也愿意从一而终。至少现在我身边的很多朋友,也都是在一开始就甘愿无条件地面对,然后保留着最心动的刹那直到此生的终结。

但这不妨碍同样很多同龄人,是带着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标准先去量度枕边人值不值得嫁的。你按需选择,自然会碰到同样拿着欲望天平看待你的人,你的感情能维系多久,就看你们彼此有多快对对方失望了。

所以,感情既可以没有逻辑,也就应该不需要考虑彼此间匹不匹配。

最是黄昏恍然时


                              III

女儿们有一次问我,老爸,为什么你不戴戒指?我伸出左手指指自己的心区,说你老爹的戒指在这里,用承诺做成的,比什么都牢靠。

太座在旁边一脸的嘲弄:没钱就不要骗自己的孩子,我将来肯定不会让我女儿嫁你这种连彩礼都不肯出的人。

在这里要特别谢谢太座的大哥,长兄为父,在几乎以一人之力把好几个妹妹拉扯大后,在我上门向他提亲时,因为我“道德高尚”(太座引述他第一次见过我后的评价)会照顾好太座,特免了我这个穷医生小子该付的聘礼。没有他,按照当时和现在的社会标准,我是个连个婚都结不起的穷酸。

所以,感情可以没有装饰或者基础,但一定要信守自己无声的承诺。

连天落日无穷尽


                            IV

朋友圈里,前一周刚有朋友在庆祝二十年陶婚。我不知道陶婚是否意味着外感厚实内里空空外力稍大一样坍塌的意思?还是是个硬泥捏就的胚胎都得架到火上烤烤才能牢靠的意思。

我和太座连骂带笑单单打打地过了二十年,她属龙我属虎,龙虎如刀错,性格迥异,不可能没有打出真火的时候,真打到大火燎原时谁都停不下来时怎么办?太座要求我做到以下两点。

第一,  火头上来时不要跟她讨论逻辑对错。

第二,  不论她看起来怎么生气,睡下时一定要牢牢抱住她。她最多能踹我十分钟,然后就会OK的了。

好吧,说好了只踹十分钟啊,可不许擅自超水平发挥。让今晚我再试一次看看灵不灵吧。

所以感情可以选择不任性或任性,但一定要有纫性和强有力的臂膀。

芳村绿树


                              V

我是个没有记忆力的人,对电影除外,所以最害怕太座问起当年约会时的细节。那些全存在我脑海里,但水深浪大,十天半个月能找到开门钥匙算是不错了。但一道瞬间回忆题,过十天半个月你才能给答案,光这点已足够死数百上千次了。

太座最近也开始抱怨记不住东西了。我说:没事, 等你老人痴呆时,我去找根绳,把你栓在我裤腰带上,咱俩走到哪算哪,讨饭都在一起。。。

其实我的脑子根本没那么坏,我只是费脑子去记忆生命中有趣的故事,其它的统统扔掉而已。

二十年里的美丽回忆太多,比如说我会记得当年一周两三次,开着摩托车走旧路,去高峰林场吃柴烧柠檬鸭和韭菜鸭血汤。老板娘一看见我们就笑,知道这两个肥羊牯(我承认我是故意把她喂肥的)一定会挑最肥的水鸭来生炒,鸭子越重越喜欢,4斤一只,都能吃个一干二净。

我还记得有旧机场路上有一家鹅店,专做各式鹅宴。我最喜欢它的鹅油泡饭,比鹅丝炒饭香太多。一碗端上,碗里是滴油皆无,米饭被过火后的鹅油逼到极限,吸涨粗圆得随时要炸裂开来。碎鹅粒爆得奇香,埋在米粒中,远远都能闻到。一口下去,咬慢了,米粒会借着鹅油的劲,把食道做成滑梯,自己骨碌碌直滚到胃中。这种吃法的快乐,在怕油怕糖的今天,已经很少有菜肴能做到了。太座怕油,从不跟我抢这一碗,只从我碗里勺两勺出来试试味道,但从试味后的脸色上看,连她也感到极满足。

有时候怕我吃鹅太多变成呆头(我是一点都不介意的),她会让我再多开十几分钟,去当时已颇有名的王府牛杂那里,只为了喝上一盅野菜牛肉丸汤。牛肉丸打成色白如玉的玉林式,每粒仅有半个小指大小,脆爽不差于周星驰《食神》里的酱爆濑尿虾丸。野菜则随季节而变,以夏秋季长盛的木鳖叶煮出来的最鲜。一大盅汤上面铺排着一层稍烫即熟的木鳖叶,最底下是满满细铺的小肉丸,中间的汤底是牛骨高汤熬就,不经油盐,只稍稍撒上些胡椒粉,甜鲜脆嫩全在里面,喝完已是赛神仙,谁还要记得要去吃牛杂?

有人会问怎么你的美好记忆全是在吃?当然可以,情感既可以恬淡如水,也可以曲水流觞,为什么就不能满是烟火尘埃,只要里面涵着快乐就好,不然怎么半生都去了,仍胜似人间?

景画定格


二十年的婚姻,在太座与我,就像这盅野生木鳖叶牛肉丸汤,看似完全不着调的搭配,充满了人生各种况味甚至危机。但只要共饮的人对了,甜鲜嫩脆,慢慢喝下去,便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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