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足球是最色情的

每扇门里摆满了“世界杯”

各项艺术中诗歌与足球的关系向来是最直接的。诗人与球员同样,也追逐节奏和韵脚。在这个有世界杯的夏天,飞地为你挑选了一些与足球有关的作品,在这些诗作中,足球是城市风景的媒介、青春与童年的记忆螺旋,更是观测社会与历史的窗口。球场,某种意义上,也正是一个世界的疆域。


《春光乍泄》剧照,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踢球的男孩们





足球  

卡洛斯·德鲁蒙德 汪玮译

足球在球场里踢?

足球在海滩踢,

足球在街上踢,

足球在灵魂里踢。

足球从来一个模样:神圣的形状

对巨星抑或高跷腿[1]。

触球传来同一种快感

在世界杯赛场

抑或山中旱地

都是瞬间雕像的飞翔

双脚和躯干编织

古怪、舞动的图案

轻松欢快的时刻:

记录球员漂荡在空中的身姿

——最终,这胜利的肢体,

也将顺应悲哀的落体定律。

注释:

[1]巴西人称球技差劲的球员是高跷腿

《足球尤物》剧照


秋天开始于俄亥俄州马廷斯费里

詹姆斯·赖特   张文武 译

在施里夫高中的足球体育场

我想起提尔顿斯威尔搂着长啤酒瓶的波兰人,

班恩伍德的鼓风炉前黑人们的灰色面孔,

以及威尔林钢厂得了疝气的守夜人——

做着英雄的梦。

所有那些骄傲的父亲对回家都感到难为情。

他们的女人咕咕叫得像饥饿的小母鸡,

为爱牺牲着。

于是,

到十月初,

他们的儿子们变得漂亮得要命,

迫不及待地贴近彼此的身体。

个人生活瞬间(节选)

伊川

这个夏天,足球是最色情的。

拥挤的声音尘土中,

狂热的眼睁开又闭上,

犹如晾晒在阳台上滴水的玻璃。

足球是西瓜皮

丢在没有月光的夜晚。

所有的人都滑倒在上面

——足球是这个季节里

团结人民的惟一方式。

在衣服上画满世界杯和吉祥物,

我像一块广告牌,

在汹涌的时装潮里荡来荡去。

我要告诉人们我就是广告,

我就是公共标语和口号。

我在指导人民生活。

《胜利大逃亡》剧照,影片讲述二战末期法国纳粹集中营,德国军官为鼓舞士气,打击盟军的气焰,别出心裁地策划了一场由德国对对抗国际战俘队国际足球赛,而比赛也成为战俘们越狱计划的一部分

一九一四[1]

菲利普·拉金  戴玨 译

那些长长的不规则队形 

耐心地站着 

仿佛他们在椭圆球场 

或维拉球场[2]外延伸, 

帽子的顶部,蓄有 

长髭的古老脸膛上的阳光, 

咧着嘴笑,仿佛这全然是 

八月法定假日的一项活动; 

还有上了门的商铺,遮阳布上 

发白的,广为人识的名称, 

法新与沙弗林钱币[3], 

而身穿深色衣服玩耍的孩子们, 

以国王和王后之名相称, 

可可与烟草的 

锡制广告板,还有整天 

都店门大开的酒馆。 

乡郊则漠不关心: 

地名全为各种开花的草 

笼罩,而田野 

将末日线[4]淹没在麦子 

不安的沉默阴影之下; 

穿着不一的仆人 

在巨宅内有狭小房间, 

豪华轿车后面的尘土;

这样的天真不会有了,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一言不发地把自己 

变成了往昔──留下了 

齐整花园的男人们, 

维持得更长久一些的 

成千上万的婚姻:

这样的天真不会再有了。


注释: 

[1]1914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的年份。原文标题用的是罗马数字,暗示那是个很久以前,值得纪念的年份。 

[2]这里是将自愿登记入伍的人和排队入场看板球或足球比赛的人相比。 

[3]英国旧时使用过的两种硬币。 

[4]1086年英王威廉一世下令对英国地主及其财产进行普查和测量,并记录成册,史称地籍簿或末日簿。 

英国艺术家 Mandy Barker 收集了海洋中 769 只漂浮的废弃足球,组成一个银河行星群状的艺术装置,以警醒世人在欢庆世界杯的同时,不要忘记海洋中的塑料污染问题。


天黑的足球场 

夏宇

是吗宇宙正在膨胀 

遥远的星系正快速离我们远去 

可我自己早已经在膨胀了 

膨胀到一个程度就了解到 

不如大家一起膨胀 

不如我们跟宇宙一起加速膨胀 

不如我们一起来到膨胀中的 

这天黑的足球场 

也有弹簧 

也有几何 

也有海鸥 

监狱

——黑尔毕少年监狱俳句诗九首

特朗斯特罗姆  陈黎、张芬龄译

他们踢足球

突来的混乱——球

飞越高墙

他们不时喧闹

好让时间因为惊吓

加快脚步

拼错的人生——

美依然鲜活

如刺青

偷跑被逮

口袋里搜出

一大堆野蘑菇

工场的轰响

和瞭望台沉重的脚步声

让森林困惑

大门徐启

我们步入狱中空地

新的一季

墙上的灯亮起——

夜间飞行员看到一抹

奇幻的光影

夜—— 一台大货车

驶过,囚犯们的梦境

震动

男孩喝着牛奶

安睡于他的囚室:

石头母亲

Nikos Economopoulos摄影作品,伊斯坦布尔街头踢球的少年


日常生活

——个拐腿的人也想踢一场足球

车前子

每扇门里摆满了“世界杯”

我也想踢一场足球了

或者把足球

抱在胸前

像抱着一捧水果

于是就想到结婚

这唯一不意外的奇迹

娶一个健康的女子

若干年后的若干年后

我就有一个儿子

这唯一不意外的奇迹

飞跑在足球场上

就像我自己正跑着似的

坐在栅栏外

我温情地观看

阳光金黄

草坪碧绿

射门:我儿子就像我

把一个个字

填进格子一样自然

足球滚过身边

我抚摸着枯萎的右腿

注视着足球滚远

滚得远远

一直滚到我结婚之前

现在的桌边

叫我去想以后会遇到的好事

真忍不住要哭上几声

一个拐腿的人为了踢一场足球

阿喀琉斯[1]

卡罗尔·安·达菲  李晖译

神话中的河——他母亲将他倒浸水中

并提起,一个滑溜溜的漂亮金童——

河水流淌不惜,唇间唱着他的名字。

神谕说,没有他,

他们就攻不下特洛伊。[2]

女人们藏匿他,让他隐身于女孩穿的纱裙;[3]

蜜饯、香料、银子般歌声的日子……

但这时奥德修斯[4]来了,

阿喀琉斯,以一副运动员的身躯,

携一剑一盾,跟随他到了战场,

鼎沸的人群,

而那是体育,不是战场,

他的魔力之脚运用在球上······

但接着他的脚跟,他的脚跟,他的脚跟······[5]

注释:

[1]阿喀琉斯(Achilles),是神话中的人物,希腊英雄中最耀眼的一位。阿喀琉斯出生后,他母亲忒提斯(Thetic)捏着他的脚踝将他浸泡在冥河斯提克斯(一说是天火)中,使他全身刀枪不入,惟有脚踵,即忒提斯手握的地方是例外,此即“阿喀琉斯之踵”的来源。

[2]在特洛伊战争中,阿喀琉斯杀死特洛伊第一勇士赫克托耳(Hektor),使希腊军转败为胜,后被太阳神阿波罗(Apollo)的神箭射中脚跟而死。

[3]特洛伊战争之前,忒提斯听过一个关于阿喀琉斯的预言:他将名垂青史

[4]奥德修斯(Odysseus),希腊神话中的人物。是希腊西部伊萨卡岛之王。曾参加特洛伊战争。

[5]据说此诗是写给有“足球金童”之称的英国球星贝克汉姆(David Beckham)。2010年4月14日,当时效力于意甲AC米兰队的贝克汉姆在与切沃队的意甲比赛中受伤,导致左脚跟腱断裂。

柬埔寨,观看足球比赛的僧侣,马格南摄影师John Vink 1999摄影作品


塔子山公园

何小竹

塔子山公园

阳光让每一片树叶

都十分耀眼

卖爆米花和别的

小吃的摊贩

布置在公园的门口

阳光把细密的

树叶的阴影

洒在通往塔子山

山顶的小径上

一个足球队

在紧邻塔子山公园的

塔子山体育场

与另一个队比赛

从正午一直比赛到

日头偏西

最后发点球

射门

守门员跌倒

围观的人欢呼

足球队离开体育场

他们一边擦汗

一边向塔子山公园走

他们的汽车

停在公园门口

他们没有上车

没有马上离去

而是进了公园

全部坐在

牛仔城的露天茶座

一些女孩

是他们的妻子和女友

是他们的

拉拉队

Peter Marlow摄影作品


罪 与 罚

宋词

一座环形墙

围着一个盲人

他始终在踢一枚足球

他站在圆心

无法选择角度

每踢一脚

那足球就反回来踢他

他很生气

一脚比一脚更凶

问他

他说我要惩罚这家伙

它对我有罪

不过他说

我宁愿死 先生

维特鲁威[1]

——给费里穆·伊根

谢默思·希尼   杨铁军 译

我走入斯图尔特港的深池,

水没到胸,然后半浮着站立,

像维特鲁威人[2]两腿叉开

两只胳膊平展、漂浮,一直到指尖,

被水从腋下架起来。

头部轻飘飘,

脊柱下沉,冷水的曲面上下分割,钢拉链般

刺得我那男孩子的乳头发痒。

*

低年级足球场的硬沥青上

列奥·代伊,学校的操练员,一边蹦跳

一边点数,让我们所有人在鞍马前

排成一队——“一!二!上!下!”——

我们跃上蹦下、交叉胳膊和腿

在侧风下展开身体,感到

紧绷的手掌如乔托壁画上的

亚西西的方济各,天使霓光射在

圣人的竖掌上,造成圣痕。[3]

*

在桑迪芒特海滩[4],我才把某些

零散的事物联系起来。我海边的玩具风车。

方位的四个基点。沙滩和天空的

灰质[5]。大地上的一道光

开始呈扇形打开、扩张。

注释:

[1]维特鲁威(Marcus Vitruvius Pollio),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工程师、建筑师,认为建筑是对自然的模仿,建筑比例应该模仿完美的人体比例。

[2]维特鲁威人(Vitruvian Man),达·芬奇的一幅画,根据古罗马维特鲁威的理论,描绘了一个男人伸臂直立和举臂分腿的两种姿态的叠加,第一种直立的姿态,手脚触到矩形边框,第二种姿态则触到圆框,用来表示身体的完美比例。

[3]基督教历史记录,有圣人身上出现耶稣受难时期的伤口,大部分情况下出现在左右手掌。最早的也是唯一被教廷承认的圣痕,出现在圣方济各的身上。

[4]桑迪芒特(Sandymount),爱尔兰东海岸都柏林附近的海滩。

[5]这里应该是指沙滩的灰色,但灰质也指大脑神经组织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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