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的日子(三)

又过两天,我闲得无聊,去小也的琴行打发时间,和他说了我们一起去砸玻璃的事。笑过之后,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说这里明天招聘,你去看看吧,到时候就说小丽介绍来的,她是我一个朋友,也在那上班呢。

我一想,有介绍人就好办了啊,我们艺考的人就认这个,不管多大的事,一提人就准能成,大不了随点礼呗。于是转天我又穿上了那身心疼的西服,坐了半小时的公交车来到太阳城,走了十分钟路才找到一栋别墅,心里盘算着以后上班的路程还挺远。

一进门我就说是小丽介绍我来的,于是坐在最靠门口的一个小姑娘站起身来带我走上了二楼,我觉着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相当顺利。可到了二楼后才发现这里站着好多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A4大小的纸。我问他们这纸是干嘛用的,有的人没搭理我,有的人说这是简历。

我心里一紧,还需要简历啊?也许我不用了,我有熟人啊!

不一会,会议室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和我穿的差不多,他把所有人都一起叫了进去,说是集体面试。别人都把简历依次放到了他的桌子上,我肆无忌惮地找了个好位置坐了下来。男人按照简历的顺序挨个攀谈了起来,最后轮到我这时,他问,你的简历呢?

我说,没通知我要准备简历,哦对,我是小丽介绍来的。

他又问,那你要面试什么职位啊?

我说,你们这有什么职位啊?

他有点无奈,伸手扔给了我一张招聘信息,我看了几秒钟,说,就这个吧,策划,我喜欢脑力劳动!

他又问,那你以前有什么经验吗?

我想了想,说,我策划过我的婚礼。

他说,你结婚了?

我说,没有,我刚毕业,之前在脑子里想过。我的婚礼一定不能平庸,要弄成动作电影那样,早上一起来,我发现老婆人不见了,然后一声尖叫,镜头一转,两个黑衣人把她绑架了,从窗户逃走了。随后我骑着电视里比赛的那种摩托车一路追赶,快追到时他们又上了快艇,于是我上了直升飞机,最后在海河津湾那里,对,那有一个平台很大,所有的亲友团都在那等着,快艇冲了过去,我从直升机跳伞降落,在路面把他们拦截了,然后婚礼开始...

周围的人都在笑,那男人在微微地笑,他说,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活动的概况,你回去给我做套策划方案出来,然后再谈面试的事。

我皱着眉,心想还要这么麻烦啊,不能直接上班吗,来一趟不容易啊。随后便跟着大部队下了楼,一个看着像管事的人送我们离开,临走前我想再暗示一下她,就说,小丽在吗?挺长时间没见了,想和她聊聊。

那人笑了笑,说,她就在你身后呢。

我一回头,原来是最开始带我上楼的小姑娘!

又过两天,大学同学杉杉问我最近怎么样,我说还能怎么样,依旧迷茫中。她说要不要去她家新开的托管班当老师,教孩子们语文数学英语什么的,管我饭吃。

我想着银行卡里那可怜的余额,琢磨着有饭吃也是好的,于是就答应了。去之前我问杉杉,不用穿西服吧,她笑着说当然不用。

我不曾想下一代的孩子们这么调皮,十个小朋友一个班,我居然控制不住场面,他们说笑起来没完没了,我又不能体罚,只好挨个做心理疏导。最可气的一个小男孩,说起话来没大没小,我叫他们都坐好,他就说:那你也坐好!我说我是老师,他说:你不是真老师,真老师在学校里呐!

最让我瞠目结舌的是这帮熊孩子在课下居然做出少儿不宜的事情,几个小男孩围堵一个小女孩,嚷嚷着要扒掉她的裤衩!已经嗓子发哑的我坐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别乱来啊,光天化日之下的...

那个调皮的小男孩又学起了我的话,还把关键的字给省略了,一边追着小女孩一边喊:光天,日下!

我起身冲着他们走过去,说,你们这都跟谁学的?说着,我搂住了那个小男孩,他拼死挣脱,我见他马上要逃脱,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结果他“嘭”地一声趴在了地上,咧着嘴回头看我。我一瞧,坏了,鼻子出血了!

他刚要哭,我急忙说,别出声,你现在一说话,鼻子就掉了!

他愣了一下,惊恐地看着我。我继续说,对,不说话,一会就好了。我一边给他擦鼻血,一边安抚着讲,看见没?这是什么?这叫光荣!你从今天开始,就是男子汉了,以前听爸爸说过男子汉这仨字吧?你通过刚才那一下,就成为男子汉了,以后要保护小姑娘,不能扒人家裤衩,明白?

他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男子汉还有一件事要知道,就是自己摔着了疼了什么的,不能告诉爸爸妈妈,一告诉他们了,你就又回到小朋友了,又不是男子汉了。明白?

他又点了点头。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我白天在杉杉那当老师,晚上和宿舍的几个人在网吧上网。直到那晚,大鸟去网吧找我,递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电话,说是份工作。

当晚我按照纸条的号码打了过去,一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接了电话,没有“喂”,只有十分平和的“你好”。这种接电话的方式,我在后来模仿着用了好几年。

那是一个邮票公司,在此之前我真的不知道邮票还能成为公司。我问我能做什么工作呢,他说做艺术总监。我就更懵圈了,邮票公司为什么要招艺术总监。他说我们老板眼光很远,对艺术也是相当有见解,所以需要一个艺术人才来助他完成一个小目标。

我问,什么目标啊?

他说,成立一个邮票乐团。

那天,我和杉杉请了半天假,穿着T恤短裤篮球鞋,拎着二胡就去邮票公司面试了。面试的地方相当高大尚,就在我梦寐以求的结婚地点,津湾广场。那时的津湾,没有四四方方的高楼,只有奶黄色的欧式建筑群,伴着深蓝色的河水,像极了我想象中的威尼斯。

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一栋楼的门前,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我看到一个精神抖擞的平头男人从里面向我走来,他就是房哥。他上下打量了我这身休闲装,然后礼貌地冲我微笑,伸手拍着我的肩膀,带我走进了那栋五层小洋楼。

我们坐着电梯来到最顶层,踩着软绵绵的地毯,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一股实木的香气扑鼻而来,伴着少许的茶叶味。一张五六米长的根雕桌赫然出现在我眼前,坐在它后面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头发向后梳着,脑门方得很有棱角,准国字脸,像电视剧里还没老的老干部,眉头中间一直有两条缝,似乎永远也不会解开。他就是陈总。

我们进屋时,陈总正在低着头研究智能手机,房哥站在门口,依旧面带微笑,惜字如金,等了几秒过后,轻轻地说了一声:陈总。

这时陈总抬头,假装完全没意识到有人进来了,说,哦,你们来了。

我们三个,在这极其安静的屋子里,闻着实木与茶的味道,彼此调整着呼吸,像是在拍一出反腐剧。

简单了解情况后,我打开琴盒,挑了首比较简单又能唬人的《三门峡》,期间陈总优雅且不失风度的二郎腿坐姿由左腿在上,换成了右腿在上。一曲完后,他思索着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中国的传统民族音乐和西方管弦乐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呢?

我心想,这是中西方音乐史课上的问题,两年前那个老师曾问过我“古琴和钢琴在表现形式上的区别是什么?”

当时我毫无准备地回答了一通,老师表示相当满意,她说一看我这人就爱思考,后来,她还推荐我参加一个征文活动,我一不小心还得了个第一,给系里争夺了唯一的荣誉...

我缓过神来,仔细地回答陈总:民乐突出的是线性旋律,讲究朗朗上口的歌唱感,创作出来的曲子是又能演奏又能演唱;西洋乐注重立体,曲子都非常饱满,讲究团队配合,并且特别科学,该多长就多长,该是什么力度就是什么力度,但民乐则多了一分意境,同样的乐曲,每个大师演奏得都不一样,他们会根据自己的理解与当时的情感来决定个别音符的长短强弱,脱离了固定的节拍。

陈总又换了一次腿,说,说得不错,如果把民乐和西洋乐结合到一块,你说怎么样?

我说,这...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我大一时就结合了一次。

他追问,效果怎么样?

我说,效果...自然是很好,只是我们有些紧张,没配合好。

他露出了笑容,身子向后靠了靠,问,那你,能来我们这上班吗?

我抬头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笑得露出白牙的房哥,说,能啊!

第二天,我和杉杉说自己要去上班了,她似乎比我还开心,杉杉妈得知情况后便主动找我聊了一会,得知我要上班的地方还不错,便从抽屉里拿出了八百块钱,说是这半个月的酬劳。

我原本以为她们能管我吃饭就很好了,不曾想还有这沉甸甸的酬劳,一边嘴上说不用了,一边伸着颤抖的双手把钱接来了,心里想着自己也有脸皮厚的一天,没办法,我真的需要这八百块钱啊。

津湾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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