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回忆的漩涡

                                  1

我是一个特别喜欢回忆和幻想的人,回忆过去的美好,幻想美好的延续。

在我的青春回忆里,有个难以割舍的故事,它如所有的青春故事般情节俗套,但却包含了我的年少时大部分的美好。

这个故事的主角叫做阿吉,他就是那个我越是想要忘记却越是记得清晰的人。

第一次遇见阿吉,是在初一开学的那天。小镇的初中学校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学生和家长。大人扛着编织袋打包的行李,小孩背着双肩包装着的课本。匆匆向前的人群中,有个男孩穿一身利落的运动衣,手扶着一旁的行李箱靠在树下。

其实我只看了那男孩一眼而已,要不是后来他走进了我在的教室,我一定已经忘记那个男孩了。是的,那男孩就是阿吉。

阿吉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目光环绕教室一周,然后坐在了我边上——这是教室里唯一的空位了。

我那个时候还不怎么看偶像剧,但我后来看的很多剧,都会让我想起那天阿吉背着书包朝我走过来的情景。

就这样,我和阿吉成了同桌。

                       

                                2

我是一个很慢热的小孩,怎么跟阿吉熟起来的,我记不太清了。

我只记得,阿吉很喜欢买零食,一下课就往小卖部跑。阿吉会把最酸的糖给我吃,然后看着我被酸得龇牙咧嘴,他只捂着嘴笑。好在那个糖只有外面一小层是酸的。

我只记得,阿吉喜欢唱歌,在自习课的时候也会轻轻哼唱。他问我知不知道歌曲的名字,我摇头。他便做出夸张的表情:“这都不知道,你完全不听歌的吗?”

我只记得,阿吉扭过头来说:“喂,我给你讲个笑话。”我会认真听,但他的笑话实在是太无聊,我每次都得假装很好笑。

我只记得,阿吉总是很快写完老师布置的题目,然后对我的正在解的数学题指指点点。我只记得,上课的时候,阿吉会小声告诉我老师提问的问题的答案,然后用右手托着我的左胳膊肘把我的小臂举起。

……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阿吉的。然而,喜欢,从来不是一个瞬时动作。喜欢总是像教室墙外的爬墙虎一样,慢慢蔓延,等到浓郁的绿色快要布满整个墙壁了,才会被发现。至于那小小的绿芽是在哪一刻冒出来的,我也分辨不清。

而班主任说要重新调整班级座位的时候,喜欢阿吉的感觉已经很明晰了。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阿吉抱着书离开的时候还开心地跟我说顾得拜。

他的柠檬糖给了另外一个人了,换一个人听他讲无聊的冷笑话了,我再也听不见阿吉唱歌的声音了……

坐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阿吉不经意间在我心里撒下了一颗种子。这种子悄悄破土、发芽,长出了漂亮的花儿。但他,却一走了之了。

后面的故事就平平无奇了。除了每天目光会不自觉地瞟向阿吉的方向,除了每次阿吉的新同桌答对问题的时候我都有一丝难过,除了忍不住在日记本里写下阿吉的名字……


                              3

再后来,阿吉去了一中,我去了四中。幸好高中的生活足够忙碌,忙碌到我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他。

只是我没想到,高考的那一天,竟然会遇到阿吉。

在门口安检的时候,看见他坐在28号的位置,就在我后面的时候,我迅速转过了头。没想到还是没能躲避阿吉的眼神。

他冲我笑了笑,是明媚一笑,我也笑了笑,是尴尬一笑。

记得北岛在诗里说:

“世界小的像一条街的布景,我们相遇了,你点点头,省略了所有的往事,省略了问候。”

那一刻,我就是这种感觉

当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后,阿吉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不要紧张。我却更紧张了。那天语文考卷的选择题,我做了两遍才放心。

后面的几场考试我都是很早进考场,很早收拾好东西出考场。是因为不想跟阿吉正面遇见,我害怕他的一句话便会轻易扰乱我努力捋平的思绪。单是知道他坐在我的身后就已经让我兵荒马乱了,我真的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一场考完的时候下雨了,我看到阿吉在大厅里站了很久——他没有带伞。

我本来想把伞借给阿吉的,但是我站在他后面纠结了很久。我不知道久别重逢的开场白该是怎样的,我害怕他会拒绝我递过去的伞。

直到,我看见他和另一个女孩一起消失在雨里。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吉。

我时常想,如果那次我勇敢地把手中的伞递给阿吉,一切会是什么样子?

我无法预知结局,而现在,我只能永远遗憾了。也许,正是年少时的那些遗憾和不勇敢,才让我一直记怀在心,才让我忍不住一遍遍回忆。


                            4

那天与阿吉分别之后,我便每天都忍不住想起他。我让自己陷入忙碌之中,希望能够忘记他。但是长长的暑假实在是燥热难熬,一旦停下来,他就又出现了。

这就像我每天都穿高帮球鞋,但一旦脱掉鞋子,褪去袜子,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去年夏天留下的凉鞋印。

直到去了大学,这种怀念的阵痛才有所缓解。

我的大学生活很是充实,课表很满,社团活动很多,跟室友同学也相处得很好。

但其实,只有我知道,我还是忍不住怀念。

每天晚上熄灯后,我总想起第一次见到阿吉的时候,想起高考考场上阿吉对我笑的样子。

我总觉得跟阿吉的每一次相遇都是命中注定。我会想象和阿吉下一次相遇的场景。

我幻想在陌生的街头,阿吉一眼认出了我,轻声换我的名字。

我幻想我在酒吧宿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阿吉看着我说:醒了?

……

我常常在这样的幻想中入睡。


                              5

但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注定的相遇。

在这青春的故事里,一直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地把无聊的戏码写成了蹩脚的诗而已。

我的生活没有越过越幸福,阿吉就成了所有的美好。然而,那终究只是回忆。

所以我想,是时候向前了。

或许是去参加与对面学校的联谊晚会,或许是去图书馆寻求一次偶然的邂逅,或许是开始一段真正的恋情……

总之,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阿吉,仍是我青春里最美好的回忆。

但我知道,在那段时光里,年纪轻轻的我,只是把胡乱滋生的喜欢,安放了那个刚好遇见的人身上,乱了自己。

现在,我不能再允许自己在这回忆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了。

谢谢你,阿吉。

我想,我会带着有你的回忆,勇敢向前。

每一个陷在回忆里的我们啊,都要勇敢逃离过去,努力把未来过成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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