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
这要还要从十七岁时说起，
那时我在医院里捡到一个怀孕的男生。
那时我拿着病历单在医院里碰见李世野，
他一脸颓丧的靠在医院的角落，
我装作不经意的经过他的身旁，
瞥了一样他手里的诊断书。
男生啊
从来都是这样，
做事不考虑后果。
李世野怕是又吃了什么不应该吃的东西。
自从奇怪的世界规律开始横行之际。
只要吃的东西暗自复合自己的体质，
男人就会怀孕，
你爱吃蛋黄酥，那一天连吃了七个，
十个月生下一对双胞胎。
他爱吃猪肉炖粉条
多吃了一碗。
哪里知道第二个月头晕想吐去医院检查
发现自己怀了孕。
乱吃东西就会怀孕的规律被发现以来，
越来越多的未婚爸爸在医院里出现，
学校三申五令，三不要准则要记牢。
不要轻易尝试自己没有吃过的食物，
不要轻易突破自己没吃过的分量，
不要在日常饮食做出重大的改变。
很明显李世野没有听进去，
不然，他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我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直到他从失魂落魄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一转头看见我。
惊慌失措，把诊断书紧紧攥住，
藏在背后。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我面无表情，有些担忧，
怀孕会影响李世野的正常生活，学习，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里一闪而过，
如飞鸟越过湖面点起的涟漪。
“你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什么，只是我··我看到微博上的香蕉和··枣一起吃。”
李世野带着那种明显的，不不好意思看我，脸颊微红，双手搓来搓去。
嗫嚅着“大家都说很难吃嘛，我就想试一试····谁知道··”
谁知道会怀孕啊。我心里帮李世野把话说完，
按捺下自己的笑意，
为什么香蕉和枣的组合无数人仆后继，
因为这种事情怀了孕，还真是蛮符合李世野的风格，
大大咧咧，傻里傻气。
即使知道香蕉和枣吃起来毁天灭地，
却还是要自己试一试。
呵，这些男生啊。
“那你现在想要怎么办？”
我一副严肃的样子。
他好像不好意思抬头见我，
“小满，我···”
李世野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出了这种事情，
就算男人生孩子已经进入了大众的视线。
但是风言风语哪里都有，
异样的眼光也哪里都有，
李世野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一旦大家发现，谁知道发生什么。
刚想阻止李世野，
却又看到他带着带着期盼的眼神
“小满，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他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
像是一条很听话的小狗，
像是很多年前一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
像是小狗摇着尾巴，带着祈求和善意，
带着热情和希望。
“小满，你不会不理我的吧？”
“我们可瞒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那也没有办法。”
李世野一脸坚毅地说，
正好阳光从医院的窗子里照进来，
打在他的身上，
竟然也带着那么点伟大的意味。
这些男人啊，
我摇着头开始感叹。
转身和李世野上演了一出人生的悲喜剧。
学校的生活从来是风平浪静的，
波涛汹涌只在每个人的心底，
我的学校生活平淡无奇，
前提是没有一个怀孕的李世野，
李世野既没有怀孕的经历，
也没有怀孕的自觉。
他一个帅气地转身，避开对手。
一个完美的扣篮，落幕。
旁边有人叫好。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
他上前来，顺手接过队友递过来的冰水。
“小满··”
我一手打掉，抓过他的手把他拉到离人群远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你现在怀孕了啊，你他妈的这么干，是想让它死吗？
冰水？剧烈运动？你有没有搞错？”
李世野的表情有些落幕，
“对不起，小满，··我会注意的。”
我知道其实也不能怪他，
毕竟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抛下了他。
这么多年来，李世野独自一人野蛮生长。
像是石阶上的一根杂草。
倔强又坚韧。
李世野变了很多，
同学们都说他变娘了很多。
一起打球的哥们来找他，
“不行，我现在要学习。”
好友给他买的饮料，
他看着上面冒的冷气，
“我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就不喝了，对身体不好。”
“你现在怎么这么娘炮啊？”
他的好兄弟笑着拍着他的肩膀，
拧开了饮料放在他的面前，
李世野摇了摇头。
他们打球的时候再也没有叫上李世野，
因为李世野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他们，
什么我今天不舒服，头疼啊，脚崴了。
李世野好像一下子变得孤零零的，
平时的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
大呼一声：“打球去。”
班上总是云集响应，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
热闹，灿烂，好像烧不完的火。
李世野的学习很差，
老师也不管他，
不过他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
和同样坐在几排的好兄弟，
肆意张扬地活着。
怀了孕的李世野没什么事可做，
整天在最后一排独自一人发呆，
现在是高二，
李世野却从来不慌张，
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
未来。
或许像李世野这样的人是不用考虑未来的，
乐观的他们眼里，
未来总是有的吧？
“啪”的一声，
书砸到课桌上的声音吵醒了李世野。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小满？”
含糊不清的话语，
像是我家里养的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如给我好好读书，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能考上什么大学，你能考上专科吗？”
李世野低着头，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要管我了，小满。
总会有办法的吧”
“蠢货，你可以不用想自己，
总得想想别人。”
有同学在一旁，
我不能说得太明显。
“你想像阿姨一样吗？”
我转头走开，
但是在那之前，
我很明显地看到李世野颤抖了一下。
这么多年，
母亲依旧对他是个杀伤力巨大的词。
我把我的笔记本给了李世野，
我是这个班里成绩最优秀的人。
不管李世野打算就这样下去，
还是努力地爬起来，
我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倘若不是因为在医院里撞见李世野，
我跟李世野恐怕不会再说话，
即使，
我跟李世野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了，
称得上青梅竹马，
那时我们家里是邻居，
住在同一条胡同，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也很容易就听到半夜里李世野家里传来的
呼喊声，哭声，打骂声，
一个没用又爱打妻子的汉子，
一个渴望逃离枷锁的女人，
加上夹在中间哭哭啼啼的李世野。
每天总是上演一出打骂的戏剧，
一开始大家伙会上去劝着。
后来所有人也就习惯了夜半哭声。
再后来，那女人走了，
留下李世野和一个爱打人的酒鬼过活。
哭声还是有，
只不过主角变成了李世野罢了。
不过夜里总是被打的很惨的李世野，
白天却是胡同里的孩子王，
他带着一群小屁孩，
什么都玩，
可以捉蛐蛐，掏鸟窝，
用择菜时候看到的菜青虫，
来吓唬女孩子，
比如我，
我想，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讨厌李世野。
那时候他将菜青虫放在我的身上，
我害怕的跌倒在地上，
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身，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找妈妈。
那可真是我一身的阴影，
我从那个时候恨上了李世野，
为什么明明有着那么大的不幸，
还总是笑的开开心心的？
即使我跟李世野上了同一所高中，
分到同一班，
我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我在医院里碰到他。
李世野变了很多，
上课认真听讲，会按时完成作业，
有时候老师提的简单问题，也能够答的出来，
老师夸他的时候，他会不好意思地笑笑。
用手挠挠着蓬松的头发。
李世野有时会拿着笔记本上的题目问我，
我给他讲解的时候，
总是能看到他在笑，
“小满，我觉得孩子在踢我哎。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吗？”
这个蠢货。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所有人都惊异于李世野的进步的神速，
同时觉得他的身材也横向发展了不少，
为了掩盖怀孕的事实，
李世野穿的很多，也吃的很多。
原本身材匀称的他竟一下子发福了。
不过大家毕竟不是瞎子，
再这样下去有心人还是能看的出来，
李世野请了三个月的假。
听班主任说是因为一种容易传染又不容易好的的疾病。
我清楚这只不过是个幌子。
放学后就去了李世野的家里，
顺便告诉他，
这个测试他已经是班上前三。
我没有想到，
李世野真的生病了，
我推开那扇破旧的门，
黑漆漆的一片，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在一个狭窄的卧室里，我看见了李世野。
他的额头很烫，还说着梦话。
“小满····，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摇了摇头，
转身在这个逼仄的房间里找药，烧水。
李世野很晚的时候才醒过来。
我没有发现他醒过来，
只是听到有声音轻轻地说：
“谢谢你，小满。”
“多喝开水。”
我把开水壶放到李世野的面前。
“我要回家了，你自己照顾我自己。”
天色很晚了，
我独自骑车回家的时候，
凉风习习，
我突然发觉，其实我已经没有那么讨厌李世野了。
李世野待在家里的时候，
我经常去看他，
李世野总是欣喜地跟我说，
今天又觉得孩子长大了一点，
孩子又踢了他之类的。
他似乎一点都不觉难为情，
或者说，大大咧咧的他一点也不在意
这么多年来传统的价值观对他的羞辱和批判。
“管那么多做什么？”
李世野真的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
奇特的人。
有一天，在他的撺掇之下，
我小心翼翼地摸上他隆起的肚子，
不像是普通孕妇摸起来有着羊毛绒的感觉，
男人的肚子，
摸起来像是光滑的皮革，
我能感受到，
“扑通，扑通”
有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
李世野进产房的那一天，
最后一刻他紧紧抓着我的手，
看起来非常地紧张，
“小满，我··”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只是个剖腹产，很容易的。”
“不是，小满，··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被李世野这么折腾一下，
我的心也七上八下
“什么？”
“我今天的游戏还没登啊，
小满，你能帮我打两盘吗，还差两天就可以领连续奖励了啊。”
“你怎么不去死？”
我说完让医生将李世野推进产房。
我的嘴角翘起，
心里的紧张却没有了多少。
男孩，健康，
听到医生这么说，
我和李世野都放松了不少。
或许男人就是不同吧，
李世野很快就能下床。
我和他隔着育儿箱看着新生儿，
“哇，鼻子和眼睛都要皱到一起了，我的孩子怎么这么丑。”
“比你好看多了。”
我怒目看着李世野，
他撇了撇嘴，“这难道不是我的孩子？我说说不可以吗？”
嘴上说着很丑，
李世野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的时候，
还是一脸的温柔。
明明遭受了很多的苦难，
李世野还是一个温柔的人。
李世野和我都没有办法照看孩子，
离高考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他将孩子交给亲戚照顾，
一放学便去看他，
那是一对年迈的夫妇，
我也去看过孩子，
那对夫妻是很好的人，
照顾孩子也很仔细，
只是有一次我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
那是李世野的外公外婆。
我知道，或许是因为憎恨太深的缘故，
李世野的妈妈抛下过去的一切，
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孩子，
她没有再看过李世野。
我问过李世野：
“你恨她吗？”
李世野摇了摇头，
像只没有家的小狗，
“只是有时候希望她来看我。”
“不过，我觉得，总不能抛下自己孩子不管啊。”
他又是灿烂地笑着，
低头亲了怀里的孩子一口。
李世野就是这样的人，
不记得背叛和伤害，
只要明天还有太阳升起，
他就可以顽强地活下去。
高考结束的那些日子里，
李世野和我拼命教着孩子说话，
当那个小不点含含糊糊地说着：
“马马”的时候。
我看见李世野在看着我，
脸好像有点红，
又或者是我的错觉。
其实我知道李世野喜欢我，
倘若男生有了什么喜欢的人，
总是要拙劣地吸引着她的注意，
正如李世野七岁时拿青虫吓我，
而现在教孩子很久，让他含糊地说着妈妈。
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
笨拙的可爱，现在的我。
一眼就能看穿。
我的心结真正地放下了。
李世野是个幼稚的人，
或者说所有的男生总有着幼稚的一面。
那天他问我为什么要教孩子叫爷爷。
我笑而不语。
其实养一个男朋友有时和养儿子差不多。
只是李世野还不明白罢了。
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开心结局。
只是倘若有人细心。
就会疑惑：如果李世野因为怀孕去医院，
我又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或许？
怀孕的不是李世野？
而是我？
真的是我拯救了李世野吗？
七岁时我哭着回家，想要找到妈妈。
却看见我的妈妈和隔壁的酒鬼赤身地缠在一起。
所以两个家庭都分崩离析之后我恨上了李世野，
为什么他让我知道了真相，
即使被殴打还是笑的那么开心的他。
即使面前有着很多阻碍还是坚持去做的他。
像是阳光一样把人从淤泥救抜出来，
男人会不会怀孕根本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
我帮了李世野，
李世野帮了我，
那就是拯救的意义。
我喜欢李世野，
也喜欢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