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

湿漉漉的石板砖凉凉的宛如初琦的心。又是一年清明节,外婆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如初。

她挎着竹篮,擎着小伞,迈着小步,走过蓝桥,在一片杏林,驻足。

在她面前立着一位白衣少年,手里提着一壶好酒,浓郁的酒香与杏花香的味道混在一起,安琦竟然分不清是幻是真。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俊秀的少年,少年的眼眸柔情似水,只看她一眼,便抬首饮尽了壶中之酒,微微一笑,连笑意都是那么的洒脱无羁。 “请问姑娘小酒馆在哪?听闻里面的梅子酒可好喝了。”安琦瞥到他腰间的美玉以及玉扇,细眉一蹙:“堂堂苏州四公子之一的公子柳,也会找不到小酒馆么?”言毕不再理他,错步而过。

公子柳晃晃手里的酒壶,无奈摇首一笑。 他微微转身,见到安琦婀娜多姿的背影在杏林中渐行渐远,眼中清光流动,踏步上前躺在绿水旁的青石上假寐酣睡。 安琦归来,游目四望,见到他还没走,语气薄怒:“你也不怕着了寒气吗?等会大雨来临,你怕是要大病一场。”公子柳倦懒卧着,手托脸庞潇洒一笑,语声清澈:“如若喝到姑娘亲手制的梅子酒,大病一场又若何?”安琦不禁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酒鬼,起来跟我走。”

田间小道,弯弯曲曲。偶尔孤坟青草边,蜡烛残泪,纸钱灰烬,孝道相思,春鸟哀鸣。安琦闻到狗吠声,转身对公子柳道:“我家就在前面,小酒馆也是我家开的,不过今日清明,暂停歇业。”

公子柳拉住她的芊芊玉手,安琦才没有失足滑进水沟。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安琪羞红了脸颊,仿若鲜艳的杏花,微嗔:“名满江湖的公子柳,原来这么臭不要脸!苏州的美女难道还没看够吗?松手,你快点松手好吗?”

公子柳轻轻一笑:“不松!其实我早知道你是小酒馆的主人,是一小牧童告诉我的。我很奇怪你是玉箫仙子的什么人,何以小酒馆换了主人?说了我便松手。”

安琦挣脱不掉,只好答道:“她是我外婆,半年前过逝后,我靠小酒馆为生。” 关公像前,公子柳恭恭敬敬三拜插香。安琦在身后说道:“川人敬重关公大义,家家有像拜祭。想不到你也敬重侠义之道!”公子柳傲然一笑:“忠义千秋、威武智勇之气概,非关公莫属!” 安琪笑嫣如花,“不错,忠、义、信、智、仁、勇。我最佩服关公的阳刚之气,另外,他还是武财神呢,每到初一十五我都献饭。

喂,你还喝不喝梅子酒了?” 公子柳指着墙上挂着的玉箫,问:这是玉箫仙子的遗物,你可会成都杏雨曲?安琦笑道:“公子你可真有雅兴,你是不是想说,一边喝酒,一边听曲?” 公子柳稽首一拜:“承蒙姑娘抬爱。如此,极好!”

四年之后,小酒馆早已门庭若寂。只有那面完好无损的酒旗隐在杏花之后,仿佛厌倦了世事的无常,寻找着本来的清净。 公子,你别动,那可是我外婆一针一线绣的!见到安琦一脸寒霜,公子柳急忙解释:“我初衷只是想摘下来换面大的,还请姑娘海涵!我回苏州会派人送来我的墨宝,你把我写的小酒馆牌匾挂上去,想必那时酒客如云。” 再望一眼楷书写的小酒馆三字,精美的玉匾因潮湿生苔,似乎都陌生的不认识公子柳是何许人也!

听牧童说,挂匾那天正好杏花村有新娘子在小酒馆设宴,鞭炮声中媒婆笑问她可有良缘,她神气地说:那是自然!有一位绝世公子,我喜欢他白衣如雪,翩若惊魂的身影! 篱笆早已损坏,里面的白鹅也一只不见。门框蜘网罗布,院子里野草萋萋。只有周围的杏树绿意盎然,杏花映红了九尺流水,微风斜雨中,惊艳绝美。公子柳泪眼模糊,仿佛忆起当日安琦秀发飘动,双手负背,立在小院门口,顽皮一笑:公子还会回来喝酒吗?我的小酒馆里藏有上等美酒,等你再来成都游玩时,我请你喝个够!

公子笑了:我只喜欢喝你制作的梅子酒,酸酸甜甜,回味无穷。一年后的清明,我还要回来戏耍那群白鹅!安琦冲他使劲挥手:喂,下次我还吹成都杏雨曲给你听。 听牧童又说,安琦三年之前去深山采集最好的野梅时,跌落山坡,不仅聋了,还摔断了双腿。

此后,每逢清明节,她都会坐着轮椅在高处凝望。去年的清明节,风潇潇,雨纷纷,她在蓝桥之上吹着玉箫,凄美的曲子整个杏花村都能听到,可是那天归来受寒严重,不久便魂断小酒馆。

她的骨灰洒在了蓝桥附近的杏林,死前曾说:生不能再见他一面,死也要葬身杏林等他归来! “大哥哥你竟然流泪了!我娘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羞羞羞!”小牧童咯咯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掠向了远处的田间小道,蓝桥的方向就是那里。迟疑片刻,将手里攥了好久的昆仑玉镯重重放在了小牧童手里。饶是他声音刻意压着悲伤,仍有清泪滴在白玉之上,最后勉强一笑:“留着,你将来终会有用。” 小牧童望着晶莹剔透的灵宝竟一时痴了,再抬眼,只有小雨滴落进了眼里:“大哥哥,快下雨了,你回来!”田间小道上他的步法一步比一步沉重,却始终没有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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