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云亦然
一
2015年清明时节，黄浦区老西门M街的蔡德智随同家人去苏州上坟，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可离开时不当心滑了一跤，他是最后一个走的。结束前他跟家人强调说要等蜡烛灭了再走，而其他人先他一步去了停车场，说在那儿等他。所以此刻他不得不打电话向大姐蔡丹萍求救，蔡丹萍很快回到坟地，见小弟德智倒在地上动不了，觉得问题严重。当即欲搀扶他站起来，但力不从心，他受伤部位疼得厉害，好像是骨折了。于是蔡丹萍打电话叫来老公妹夫等其他人，才手忙脚乱把他弄到车上。
家人们直接送他去医院治疗。经查左臂和左脚膝盖处骨折，需要石膏固定骨折部位且卧床三个月。蔡德智哭笑不得，因父母双双去世，平时他独自一人生活，这次骨折他几乎没人照顾,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他左腕上的一串檀香木手链不见了，估计摔倒的时候丢了。眼下，尽管一日三餐可以找个保姆伺候。但要找个合适满意的保姆谈何容易？一个小小的疏忽可能对一个人是致命的。本来他生活美满惬意，上班下班，每周休息两天，时而跟朋友们出去旅游聚餐什么的，倒也逍遥自在。如今不小心跌了一跤，不仅会失去工作，身体也成了残疾。每天只能无聊地窝在家里，啥事也干不成，这简直让他发疯。
在家养伤，蔡德智不是躺床上，就是在借来的轮椅上坐着，要不就由姐姐蔡丹萍陪着去医院换药，他从小娇生惯养，两位姐姐待他呵护有加。上司和同事们都来看过他，还送来了慰问金，他感激不已。但上司也顺便告知他，因工作需要，他的位置已经有人顶上去了，所以请他安心养伤，不必再为公司的事操心。他完全明白，三个月不去上班，可能就回不去了。刚过四十岁的他还没结过婚，更没女朋友，尽管两个姐姐给他介绍过不少女友。他善良本分却情商不高，喜欢摄影却不喜欢交友。因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保姆，他的大姐二姐和朋友许嵩轮流来照顾他。好在他右手无恙，洗脸倒茶勉强可以。但这些养伤日子孤独寂寞的时候多。半个多月后，他也就不再想上班的事，习惯呆在家里打发日子了。这天午饭后，蔡德智觉得疲倦就上床睡了。直至有人按门铃才吧他吵醒。他用力爬上轮椅，然后去开门。原来，老朋友许嵩来看他了。
许嵩中等个子、面色黝黑却性格开朗、没啥特别爱好却好帮助人，眼下他赋闲在家，吃国家救济已经快半年了，老说要出去找工作，却总没能找到合适的，离婚后跟父母住一起，孩子跟了前妻，有啃老嫌疑。蔡德智见许嵩带来水饺等速冻食品，当即谢了并让他放进冰箱，并把钱算给他。许嵩毫不客气收下。接着熟门熟路地为自己和他泡了茶，在客厅三人沙发上坐下并打开了电视。蔡德智则仍坐在轮椅上，想跟他说些什么。许嵩看起了新闻（平时他就这样，来了就看电视，偶尔跟蔡德智说上一两句。晚饭时煮一盘水饺或面条什么的陪蔡德智吃了才走），见蔡德智想跟他聊天，就关了电视，望着他道：怎么样，感觉好些吗？蔡德智说：当然好些了。这几天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你有兴趣听吗？许嵩点燃了手中香烟说：当然有兴趣。说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觉得好奇？蔡德智喝了口茶道：是这样，你知道，我在坟地跌了一跤摔成骨折，没想我手腕上的檀香木手链也弄丢了。当时手忙脚乱没发现，后来发现人已经在医院里了。这手链有异香通神灵、醒脑提神，我非常喜欢，如今失去手链就像失去魂一样。那天等我骨折痊愈了，就去坟地找一下，或许那串手链还在那儿？许嵩说：这有啥好奇怪的？别去想它了，如果喜欢这种手链再去买一串就是。蔡德智说：这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我做了一个梦，这梦让人匪夷所思。许嵩说：匪夷所思？有那么神秘吗？蔡德智说：梦中我跟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游览风景，我俩来到一个旖旎绮丽的人间仙境，这地方似曾相识，应该说是我熟悉的地方，我还为她拍了照。分手时我们又约了下次的见面时间和地点，感觉她像是认识很久的熟人。许嵩笑道：恭喜你啊，遇上梦中情人了。蔡德智耸耸肩说：让我难以理解的是，我梦中为她拍摄的照片，竟然在我手机上能找到。而且，我的那个檀香木手链好像带在她手上。我仔细看了，很清晰，她腕上的手链确实跟我的一模一样。许嵩惊得目瞪口呆。将信将疑地问道：遇见梦中情人了！快给我看看，她长得怎么样？蔡德智打开手机，想把那张照片找出来。但是，找了好久竟然没找到，叹道：我刚才还看到的，怎么一会儿就没了？许嵩从他手中拿了手机也帮着找了一遍。却发现有几张坟地上的照片。许嵩指着这些坟地照片给他看：拍的是不是这些照片？蔡德智说：不是的，这上面没人。我指的是我为一个女孩拍了照片。不过有点像，她确实在这个地方站过。许嵩疑惑不解地问道：你在坟地里为一个女人拍照片？这不可能，坟地上是不能随便拍照的。他茫然地望着许嵩：哦，是吗？我确实梦见自己为一个女人拍了照片，梦醒后我在手机里发现这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跟我梦中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如今却又找不到了，这就怪了。说着又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许嵩不耐烦了，说：别找了。这是幻觉，估计你在梦中看了手机上的照片，还以为是醒来时看的了。你每天睡得昏昏沉沉，也许梦里的事就当真了。说得蔡德智哑口无言。许嵩又打开电视机看了会，随后帮他煮了一碗水饺放桌上，还伺候他吃了，收拾完才走。
许嵩一走，蔡德智急忙又看手机。让他惊异的是，他找道了那张梦中拍摄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岭，一条小道通向山岭深处，小道的两旁是一排排松树林，小道中间站着一个婀娜多姿的绝色美女，而她的手腕上带着一串檀香木手链，这个手链好像就是他跌跤时遗失的。就是这张照片了！可自己的檀香木手链怎么会在她的手腕上？她又是谁呢？这照片他看了好多遍了，眼下又出现了，可刚才怎么找不到呢？他马上把这张梦境中拍摄的照片发给了许嵩。同时把此照收藏了，他知道收藏后就随时能找到。
不一会，许嵩的回复来了。他说照片已经见过，上面除了风景啥都没有。蔡德智愣住了，难道照片上出现的女人是他的幻觉？他再看刚才收藏的这张照片，照片上确实有个艳丽女人站着朝他微笑，难道这不是真实的？但此刻他是醒着的啊！想再跟许嵩说明此事，觉得许嵩会认为他疯了。就回复道：好吧，不谈此事了。想大姐二姐这几天会来看他，这照片他给她们看一下，看她们是否能看到照片上的女人。于是他给大姐蔡丹萍发了照片。并说这是他梦中拍摄的照片，问她看到什么了，是否照片上有个艳丽女人？不一会，回复来了，说她看到的是她父母的坟地，其它啥都没有。她问蔡德智，为啥要发这样的照片给她？还说这是艳照，开什么玩笑呢？他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他愣住了，大姐怎么会这样说他？照片上的女人怎么会变成坟地？就觉得十分诧异、难以理解，一时竟然不知怎么回复。再看手机中的收藏，照片上的女人又出现了，不仅对他微笑，女人腕上的檀香木手链还带着呢。他吃惊不小，难道在他的身上产生了幻觉？照片上的女人究竟是谁？为啥会出现在他的手机中，为啥梦见跟她在一起游览拍照，还为她拍了几张能够在手机上看到？这一切怎么解释呢？
二
他躺下后自然睡不着，辗转反侧回忆起那天上坟的情景，在父母坟头，两个姐姐和他们的家人在烧锡箔纸钱，他则站一边看，那天他曾经拿出过手机看微信，甚至觉得这里山坡起伏风景不错，就对准坟山拍了几张，当时因为时间不早，差不多人都走光了，拍的时候镜头中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又回忆梦境：在梦中拍照，却有个艳丽女人入镜，隐约把她拍了下来，没想醒来后打开手机竟然有这张照片。这简直难以置信。此刻，他又拿起手机找出这张照片。他看着照片上的女人，而女人的眼神也盯着他。此刻，他竭力回忆，难道那天拍照时，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子站在他前面？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他怎么就没看见？而梦中却看见了，也就为她拍了一张，背景跟那天坟上拍的差不多，这就难以解释。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张在坟地上拍摄到的女人，或许是清明节突然显灵，让他拍进了手机？！如果这张照片不是在梦中拍摄的，可为什么梦中拍摄时他见到了她，而在清明上坟之时拍摄的，当时背景没有人，所以他想到了墓中鬼魂显灵，或者照片上出现的女人是他父母墓地的近邻？这样说来，这应该不是梦中拍的照片，而是上坟时拍摄的照片，而那女人在他拍摄的那一刻恰好站在那儿，人眼看不出，而相机拍摄到了，但女人腕上的手链又怎么解释？由于想的太多，他一夜没睡好，上午也就起不来。辗转反侧、感觉疲惫不堪，却又想那张照片，因为是白天，恐怖的感觉没有了。于是他打开手机又翻出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向他温柔地微笑，心境不由一阵荡漾。他闭上眼睛，那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帘，恍惚中看见那女人向她招手，女人的一颦一笑似曾相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女人突然停住脚步说：为啥要偷拍我？蔡德智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说：没有啊，我拍得时候没看见你……女人道：胡说，你没看见我在你手机里？他耸耸肩，迷惘地：我好像在梦中拍过你。她说：不，你是上坟那天拍了我，你忘了？他含糊其辞：上坟那天好像也拍过，记起来了。你贵姓大名？她说：韦黎影。你后来摔倒了是不是？好些了吗？他点点头：好些了，谢谢关心。她说：这就好。你帮个忙，去照相馆把我的照片印出来好吗？他突然想起什么，嘟哝道：我去不了……说罢他看看自己腿，再抬头见她，她已经向前走去。他急忙跟上她说：我会帮你印出来的……可是，怎么给你？她向他莞尔一笑：我会来取。他突然发现她腕上的手链熠熠生辉，说：你腕上的手链能给我看看吗？她说：可以啊！说罢就把手伸了过去。他仔细看了，真是那天上坟时丢失的，怎么会在她腕上的？感到奇怪。不由问道：这是谁送你的？她说：不是你送我的吗？你忘了？他目瞪口呆，迷惘地望着她，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感觉有人在按门铃，不由一阵惊恐醒了过来。
来人是他姐姐蔡丹萍，她带了一些熟食来看小弟。几天不见，她见小弟消瘦了许多，感到纳闷，心想在家里养伤不是吃就是睡，怎么会瘦呢？却发现他什么都没吃过，不由问道：怎么啦，都中午了，也不起来吃点东西!蔡德智说：昨晚没睡好，所以早上反倒睡得香，没想你来了。她说：我不放心，带来一些熟食，让你改善一下伙食。说着把熟食放桌上。他笑道：可以喝一杯了，谢谢！哦，现在倒是不想喝酒，想吃汤圆。冰箱里有，帮我煮几个吧。说罢下床披上外套，蔡丹萍帮他坐上轮椅，接着把他推到卫生间让他梳洗如厕。她则去厨房煮汤圆。
对蔡德智来说，此刻吃的是早点。他觉得黑芝麻汤圆营养丰富，所以让许嵩给他买了好多。自然，蔡丹萍也吃了几个。很快她吃好收拾完就要走。蔡德智说：急啥呢？有事跟你商量，帮我放印一张照片好吗？她说：就是昨天发给我的照片吗？他嗯了一声，当即打开手机找出收藏的一张给她看。她仔细看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就说：昨天发给我的没那么清晰，在发我一下。对了，这女人是谁？他说，梦中拍的，就算是梦中遇见的女人吧。她摇摇头说，真是闻所未闻，梦中拍的照片居然能印出来！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就问：你看上去睡眠不佳，一定被幽灵或鬼魂缠上了。他思忖片刻，把这几天发生在他身上的奇异之事说了一下。她震惊不已：怪不得你一天天消瘦下去，原来你迷失在梦中了……他说：不能这样说，是梦中认识了一个女人。你把照片印出来就是了。她摇了摇头：唉，脑子有病，梦中的事竟然当真了！
蔡丹萍一走，他又躺下了。他紧闭双眼，潜意识想再次进入梦乡，去跟韦黎影幽会。但是这次他睡不着，打开手机又看照片，自然，他看到了照片上的韦黎影。感觉自己迷上了她，这音容笑貌、这身段神韵、这迷人双眸，多少年来，这样的女人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而以前谈过的所谓女朋友，与她相比就如一堆狗屎了。恍惚中，他觉得自己来到一家咖啡馆。室内灯光暗淡、顾客稀少，却整个房间环绕着神秘音乐。有一对男女坐着等他，他们见蔡德智进来了，就请他过去坐下。有人为他端来了咖啡。其中男的指了指身边的女人对他说：她是我妹妹，既然你喜欢她，就向她求婚吧。他的视线转向女人，发现这女人就是韦黎影时，不由惊喜万分，说：好呀！男的说，这就对了，不过，你要好好待她。说罢站起身，离开了。现在，桌上留下他们俩。两人对视片刻，他向她求了婚，她满意地笑了，说：走，去你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