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的片段

我的父母还是很爱我的,但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他们不像其他父母,他们也像孩子,长不大的孩子,独立而又自私,他们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会为了我而舍弃,也不会为了孩子继续不相爱的婚姻,他们自由洒脱,他们生活在小城市里,快乐的,痛苦的。

我父亲酗酒,不爱他的工作,他板着手指数离退休的年头,和养老金,他有个青城山下来的道士师傅,我叫他师傅为师公,住在一个凶宅子里,破破烂烂的堂子,我父亲多次在深夜去那里和师傅聊天,诓骗他师傅的独门秘籍,喝上半夜的好酒。

我父亲的师傅,我师公,是中国数前几名的毒药师,他年轻的时候跟过三十二个中医学习,他酒后对我们说,跟一个中医就去和他的女儿耍朋友,建立男女朋友关系,中医会对他更照顾,能学到更多本事,学到她们父亲的手艺后又分手离去。他的头发盘在头顶,乱糟糟的,他骑着一辆摩托车,不戴头盔,乱糟糟的头发就随风飘散,他经常去各处深山老林里找药草,我在早集上碰见过他几次,他在帮人治病,或是用一碗水帮人卜卦。我父亲是他的闭关弟子,他们经常吵架又和好,都是我父亲发酒疯,他包容我父亲很多。

我父亲会做诗,也会在醉醺醺的凌晨回家,带给我诗集,中国野生诗人写出来的,零散的诗集,但也有其他的,比如从抓娃娃机里抓出来的青蛙玩偶。父亲也会搞一些无伤大雅的江湖本事,替人去看风水,看手相,算命,算得好就有人付钱,如果不好就当酒后玩笑话了。

我父亲嗜酒如命,他像个野生的诗人,他有空就去花鸟市场,乡下,城边附近,去资中的清朝老街,喝一下午的茶,坐在竹椅里在太阳下一根接一根的眯着眼睛抽烟,像只老猫。他哪里也不去,他只有诗,没有远方,他不去任何稍微远一点地方,他守着他的老房子,花园,还有他屋里酿的酒,他没有什么好的爱好,他喝茶,喝酒,想起来的时候喂一下他养的运气好存活下来的鱼,他也不去西餐厅和任何环境撇妥的餐厅或是超市,他在楼下的小卖部里买生活品,他找得到城里任何一家苍蝇馆子,地道的本土餐馆,他熟识老板,和三五朋友聚在一起,抽烟喝酒,吹各种牛批。

因此,我喝酒继承的是地摊文化,从小就和父亲在小城市里穿梭,在苍蝇店里喝廉价的啤酒。比起年轻人的游戏,我钟爱的还是坐在月色下,肮脏的地摊贩摆起的蓝色塑料凳子上,点上烧烤串串,用方言大声叮嘱老板“辣一点,辣一点!”。

他有时候高兴会带我消遣,唯一有乐趣的是夏天,带我去钓龙虾,我们一人一个鱼竿,然后钓一下午,晚上回家煮来吃,沾芥末和酱油,他会骂芥末没味道,然后沾很多,把自己呛出泪水。也会带我去河边,当我穿我新鞋子的时候,他让我下河边去搬螃蟹抓青蛙,这都是关于河边的记忆。如果是周天,他会早起和我去逛集市,连着狗市,花鸟,和古玩街都走一遍,他会去地摊上淘算风水的小册子,来占卜他今年的运势。他买了很多根雕放家里,直到堆不下,搬去花园。他从来不搭理,他只会喝酒的时候,慢慢地扫视欣赏它们,然后指着其中的一个,问我,我问你,你觉得这个像什么动物?

最后,总结,我父亲依然做不好一个好父亲,甚至大部分时间不负责和不靠谱,我从他骨子里遗传的是接纳一切的基因,随性的,性格鲜明的东西,他活的不成熟,我也不成熟,所以我们会经常吵架,但不会相互道歉,不会说爱,我们都知道,不论多么恶劣的争吵,他虽然会给我妈打电话,骂我,但第二天他还是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给我打电话,大家都不会改变,包括对彼此的理解和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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