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有人唱着古老的歌
唱着今天还在远方发生的
像在她眼睛里看到的孤岛
没有悲伤 但也没有花朵
——题记
六月，漫天阳光，初夏渐深。青田得到一段假期，决定为一个念想去旅行，这个念想是两年前就播下的种子，只待一日生根发芽。
她整理好行装，穿着白衬衣，牛仔短裤，平跟凉鞋，简单而适合长途坐车，镜子前已经减轻的体重，不施粉，只熏染嫣红唇色。扎起马尾，活力少女般。只是眼睛做了假，没有不谙世事的稚气，一双已经沉淀，几分平和几分忧郁的眼睛。
坐在火车上，长时间凝望窗外掠过的风景，有时候戴上耳机听歌，旋律流淌过，手机响起，俊哲发来消息。
她这次出发的目的就是见他，和他重逢。不是见一个故友的温醇，不是见一个爱人的期待，她也不明所以，对人讳莫如深，隐秘而又需要出口。
当对感情的渴念和畏惧都已从容不迫，心里的空白只适合回忆。
车窗外，大片大片的墨绿色飘然远去，那是匆匆消逝的年华。闭上眼睛，回忆像电影般幕幕重演。青田与他分别已经三年。
一、不及她第一遇见你
第一次遇见俊哲的那个夏天，如以往所有的夏天植物疯绿，阳光满天。可以肆意践踏再遗忘。
却因为他如一碧清泉不染尘埃从远方而来，泉水在心里叮咚，从此激起的涟漪经久不息。
那个夏天便不同于所有的夏天。
那一年，盛夏七月，清凉小城，青田回家前听朋友说，云城来了一个旅行歌手。夏天清凉无比的小城，初被游人涉足。一来就觉清凉舒适的地方，陌生游客渐多，但是还没有歌手来过。她笑说，希望我回去见到他。
回云城的第一个晚上，就想会不会看见他。走到老街上，听到歌声，人群攒动，看见他，人群中，他抱着吉他坐在石阶上唱歌，专注，遗世独立。
他略低沉的声音在唱：斑马斑马，你回到了你的家，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斑马斑马，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只会歌唱的傻瓜……
他的声音忧伤倔强，流入心底，好像唱着他自己的故事，灵魂上一意孤行地诉求他不为人知的沧桑。他有时候闭上眼睛，怀里抱着吉他像抱着心爱的姑娘，稍长的发遮住眉眼，面容清俊，手指拨动吉他弦，唱到深情处皱起眉头，认真专注。
可以点歌，他说他喜欢唱民谣。青田和朋友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的石阶上听着歌声，他唱《南方姑娘》、《玫瑰》、《当你老了》……有人问他会不会唱汪峰的歌，他唱《蓝莲花》一首又一首，感觉世界静了，隔开了一切嘈杂。每一首完毕，很多女孩子为他欢呼。
他唱了为云城写的歌，他说还没有名字。青田记住了一句好听的歌词“这是一个夏天像秋天的地方，留下月光和梦乡，还有故事长”，把清凉的小城写得诗情画意。朋友要了他的微信，她也加上他。
青田从朋友圈看他过往，他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文字细腻。会画画，是美术专业，文学、音乐、旅行都是精神世界出口，向往自由，有清远高山上难以探知的灵魂。精神世界深澈的男子，行走经历，愈加沉淀。
因为他帅气容颜和深情歌声，一大群小女生俨然成为他的粉丝，青田却在意他的远方和故事，不欢呼，眼神穿越人群认真望着他，认真鼓掌。
他唱完歌，青田问，今晚那首歌叫什么名字。他说你想一个吧。留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她说，我知道你叫俊哲。
那几日，她常常去老街，有时和他聊几句，有时候只是听他唱歌，离开。
几天后，青田以为俊哲走了，毕竟他只是旅行经过这个城市。去老街散步，好听的歌声荡漾在整条灯火通明的青石小巷，看见俊哲，他还在，意外之喜。
青田依然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他，一群高中女生围在他周围，他偶尔望向女生们点头致意，无意某次侧身一转头看见了青田，相视一笑。他招手示意，坐我旁边来。
第一次离他那么近，看着他抱着吉他认真唱歌的样子，好看的侧脸，沧海桑田的表情，青田有点恍惚。一直坐在他身边，至人群散尽，青田问，你还唱吗？你还听吗？可以啊。
唱完最后一首歌，准备告别，对面酒吧的老板招呼俊哲喝酒。他对青田说，一起坐会。虽说同是云城人，在他们酒杯交错玩笑里青田感到疏离，话不多，对俊哲，却从一开始就有好感，人和人的亲近疏离就是这样奇怪。俊哲看出她的拘束，说先送她回家。青田感激不已。
走到街上，俊哲突然提议，去看星星好吗。青田意外，抬头望着他，确认他是看向自己说这句话，她点头说好，出其不意的欢喜。俊哲拿着啤酒和吉他，一起走过灯火阑珊的青石板街，爬上了山顶。
树木墨影憧憧，漆黑的夜，星星却格外明亮，是划在天际的灯。从山上看下去，小城被包裹在静谧的夜色里，天幕和灯火互相映照，漫天星光，明明灭灭地闪烁，天上人间谁也舍不得喧嚷，在做一场温柔的梦。
俊哲坐在地上弹着吉他，轻轻唱歌，是情歌吧，那歌声好像只唱给青田一个人听。好像整个夜晚，整个世界只属于他们的了。青田有点恍惚，在星光下认真望着他轮廓模糊的侧脸。他笑起来，孩子般，嘴角有好看的弧度。
他说，有流星的，一直看一个方向就会看见。他躺在地上，青田也躺下看天空，那么多那么亮的星星，真的就看见个了流星划过。他们随意聊天，聊读书，旅行，聊很久，或者沉默。
他望向青田，你是不一样的女孩子。
为什么？他说，我看了你写的文字，灵性，内心独特的女子。他知道她是少数女子那一类，她在人群中带来独有的存在感，清澈而失落。聪明如他也一定看见青田在人群中，眼眸安宁敏感，深刻地望向他的表情。
走过很多的地方，遇到很多故事，见过许多不同年轻漂亮女子的风情，他在一次次遇见和告别，那些尘封了不会提携的过往，早已是一种苍凉姿态。
那天在人群中看见她的眼睛，像风尘仆仆中遇见一汪干净的清泉，溢满了认真，明澈而深深，像一片荒原枯野中瞬息春天，青草离离，独特而倔强。他无法忽视那双眼睛。你只能辨认出，并凝望和召唤来。
此刻，她在身边温润安静。
某一刻，青田感觉到他的手覆上她的手，错愕，慌忙避开。为打破尴尬笑说，不要给我错觉。下一刻，他吻上了她的唇，一瞬间的柔软，心在塌陷，来不及反应他每一个意外的举动，理智还是推开了他。
今晚很美，但我们只是朋友这样聊天看风景就好，你明天就走了。是的，这是青田一直不敢去想进一步和他靠近的原因，他会离开。
如果我不走呢。她不能揣测他的如果。
我明天要去枫原。
我陪你去。她望着他的脸疑惑地确认。
他肯定地说，和你在一起感觉很好，舍不得走。
那一刻，全世界冰雪消融，瞬间花开，好像在一起多一秒就是天长地久，忽略了明天不走也会以后走。只要还可以一起就好，心一瞬间融化无法掩饰，嘴角甜蜜上扬，她拥过去抱着他。
其实那会儿坐在你旁边看你唱歌的样子，好想抱你一下。他笑起，把她抱紧，吻无处闪躲。好像拥抱和亲吻才不会辜负那一夜星辰。
深夜，凉意和困倦来袭，她朦胧闭上眼睛，他问今晚就在山顶睡好吗？她点头。他把衣服披到她身上，让她枕着自己手臂。
那一个夜晚，青田觉得像梦境，但他在身边触手可及，他会转过来吻她，把她拥紧，青田说不清那种暧昧的感觉，他温柔或霸道的吻带有淡淡烟草味道，让人恍惚却又沉迷。
虽是盛夏，半夜的凉风侵袭，青田冷得醒来，却发现俊哲在望着星空。冷吗，她摇头。过来。他从背后整个把她拥进怀里。
一句一句的对话在静夜消逝，忽略薄冷空气，只觉得夜美得可以没有尽头。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青田此后涉足回忆的深海，一记起那一晚，每一个意外欢喜，心跳和颤动都清晰可见。初见是醉不愿醒的酒，是为此后慢慢发酵的毒。
二、喝醉了他的梦，晚安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枫原，俊哲带着吉他。青田熟悉的城市，五个小时的火车，因为和他一起第一次感觉像旅行。聊天，看风景，他总是说，天空和田野像画，景色很美。车窗外流动的风景，青山田野，蓝天白云，青田也曾呼之欲出的地想告诉一个人，很美。
她说唱首歌吧，他想了想，唱《那一世》吧，你会喜欢。很美的诗句，唱成很美的歌。他的声音清澈流淌“那一世，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不为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阿，转山转水转佛塔，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她最喜欢的诗，心意跃出，眼神抵挡不住的倾慕。
青田笑说，做我两天男朋友吧。他笑着，好呀。
枫原是一个优雅缓慢的城市，红砖墙的复古式高楼，排列整齐空出来宽敞的街道。阳光跳跃到脸颊，走路到说话节奏都可以慢慢悠悠。他们就像恋人，牵手，走过街道，吃饭。他们吃一碗面，他无邪地笑起，一起咬断一根面好不好，青田乐了，比我还爱玩。
在咖啡店里，俊哲讲他的故事，给她看旅行的照片，从最南方城市一路走来，他在三亚的海里游泳，背后的夕阳一片火红；他在成都的宽窄巷子里喝茶，在大理的洱海边弹吉他……
就像歌里唱“一路跟着晚霞，再没有停下，拥过温暖星光，也吻过夜里的雪花”。
一路肆意流浪，自由不羁的梦，旅途最残酷的艰辛，最美丽的万般风情进入耳朵和眼睛。
有一段话这样说，当你在写ppt的时候，阿拉斯加的鳕鱼在在跃出水面；你研究报表的时候，白马雪山的金丝猴刚好爬上树尖；你挤进地铁的时候，西藏的山鹰一直盘旋云端；你在会议中吵架的时候，尼泊尔的背包客在篝火旁端起酒杯。有一些高跟鞋走不到的路，有一些在写字楼永远遇不到的人。
他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他活的样子，是青田暗暗向往的梦想。他们也聊诗人，音乐，梦想，他看她写的文字，和懂得的人交谈才是恰逢棋手。
夜晚他们去江边散步，凉风吹去燥热，吹起青田的裙摆和头发。
俊哲坐在石阶上弹吉他，青田知道他喜欢弹吉他时喝啤酒，她买来啤酒时，他的歌声吸引来一大群人围着听。她坐在他身边，静静地。
开始下雨，人群慢慢散去，他们并没有躲雨，他只是装起吉他。走在河堤边上，他忽然环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唱歌，小雨就在周围轻轻地落。该死的温柔，把青田的浪漫情怀全部牵扯出来。
他还唱了雨霖铃的方言版，青田第一次知道那首诗翻译成方言别有韵味。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方言版《瞎子》的歌词“秋天的蝉在叫，我在亭子边，刚刚下过雨……我拉着你的手，看你眼泪淌出来”。和有意思的人在一起，时光不懂寂寞。
俊哲牵着她的手，她挥着手臂笑着说，这个送给我吧。那是一串菩提手链，她之前说想戴一下，他取下来绕在她手腕上。
他说，本来准备离开时候送给你的。她有点意外，因为看他照片他旅行途中一直戴在手腕，很珍惜的样子。后来那个菩提手链是他留下的唯一东西。
提到离开，他们都沉默，没有接话。
夜晚，青田洗澡时问自己，你爱上他了吗？思绪里种种加起来，如果这个男子眼神忧郁，如果他有干净的发，如果他面容俊朗，带着沧海桑田的表情，如果偏偏他笑起来无邪如孩子。
他简直对她致命。但是理智清楚，他会走，这只是几天的故事，不能爱上这个人。这是他们一开始就心知肚明的规则。他也是那样游刃有余。
想听你唱歌，他拿出吉他清唱《那一世》。
她穿着睡衣抱着膝盖听，闭上眼睛，他的吻袭来，错乱的冲动，可是无法温柔缠绵，青田的内心没有同意和这个会离开的人一起享受欢愉，他们没有未来。或者说没有交出一切地爱上他。
她说，你不是说可以相信你。他邪魅笑，今天是你男朋友呀。
她认真说，我喜欢你，但是拥抱和亲吻配我们的关系就够了，不是吗？
他沉默，手停下探取。良久说，你不像一般女子。她把头埋在他手臂里，安心睡去。
他们回到云城，已经夜晚。他和几个朋友约在河边唱歌。青田放下东西，去河边并没找到他。她正要打电话，吉他声音响起，她寻声望去，他在台阶上抱着吉他一步步走来，“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笑容无邪，他就像会逗笑同桌女生的男同学，青田不禁笑起。
深夜了，其他人渐渐离开，也许看出俊哲对青田不同，几个女生走时意味不明打量她几眼。只有他们两人，河水潺潺流淌，灯光的影子落在水中，明暗交错，漆黑天幕几点星星，晚风吹来凉意，他轻和的歌声，她静静地坐在他身旁。
喝醉了他的梦，晚安。
三、他比夏天的画明亮
第二天，青田带俊哲一起回老家了。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真诚相待，一起写故事就好，不需要猜忌试探，今夕何夕，喜欢和你有故事。青田家在乡村，之前和俊哲说起童年回忆很美。给家人说朋友过来旅行。
到达时灯火黄昏，山水绿幕重重，吃了家常饭菜，举杯喝酒至微醉。俊哲说，漂泊了好久，这里如此安心。
乡村的夜晚格外安静，没有多余灯光。群山是安静的小兽睡着了。山影的轮廓下，沉重墨色，还好有模糊月光，夜色清凉，朦胧如纱。只剩下虫们歌唱，他们私语或高歌，从不会破坏夜的和谐。
走下木桥，俊哲和青田坐在河边的石头聊天，流水潺潺。他说他的过往，说起爱过的姑娘，他说大学时光很会追女孩子，弹吉他给姑娘听，会做很多浪漫的事，说到有太多无法把握的得失，有些关系离去，易断。
他平淡的口吻把所有的酸楚隐去。多少深彻入骨，都成过往云烟。
青田想起自己大学期间爱过的人，十九岁投影在眼眸里的白衣少年，贯彻了青春三年，心动喜欢都是不懂掩饰，欢喜和眼泪真实分明，他们看着感情从温良到疼痛，精神世界无法对等和理解，于是一边爱一边怨。找不到正确的爱的方式，感情的缺口无法填补，一道道伤痕换来感情的苟延残喘，他终究成为青春的一粒朱砂。
而眼前的男子，在夜风里凌乱的头发，简单的白短袖，精神世界丰盈，自由不羁，重要的，他懂爱，虽然他不羁，且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
青田抿着嘴角望着月光下的俊哲，他抱着吉他哼着调子，侧脸深暗轮廓。
好像各自走过长路漫漫，注定会某一天相约在夏夜月下，长夜倾谈，在这个时间段与一个人敞开心扉，交换历史和记忆。
此刻的流水，月色，美好地让人想留住什么……心事皎洁隐入黑暗的墨色。
凉意越重的深夜，他们睡的房间一墙之隔，青田没有睡着，听见他走动出门的声音，良久，发消息给他，你睡了吗，他回，在月光下，享受清凉。
青田批上外套，出门去，就看见溶溶月光下，身上洒落着幽幽清辉的男子，他就那样坐在水泥地上，手指掐灭烟头，寂寞的表情转瞬即逝，看见她，轻柔笑起。
她在他身边坐下，月光里他们的侧影重叠，时间安静如水一分一秒流淌。他望着这乡下天空的繁星，又望着身边面容安静的女子，他以为对聚合别离的淡然，却有似曾相识的伤口突然撕扯， 是暗殇，是幸遇，这一刻隐晦不明。
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坚强，荒凉和安宁。细微真实的情感是，凉凉夏夜只需这一轮月色，和一个赏月不语的人。
她知道再也没有这样一个男子，在她绵长又有限的记忆里，月光下席地而坐。仿佛一缕烟雾中，光影随记忆渐渐远去了，他依然形如朱砂一尘不染。
第二天，他骑摩托车带着她去看云，青山环绕的公路上，他说，以后驾车带你到处旅游好不好，她明知道是无心的话，依然默契地配合说，好啊。
第三天环过棉质的白衣抱住他的腰，头发和裙角在风里飘舞，那一刻，她好像只是抱着她的素净少年。
停下车躲一场过云雨，太阳又出来，白云大朵。青田说，看云好像鱼，他停下车一起想比喻句。
青田带他去掰玉米。小孩子和朋友过来玩。俊哲带小孩子做鱼钩，钓鱼，弹吉他教他们唱歌。
青田洗头发，洗衣服，把俊哲的衣服晾在太阳下，猫咪懒懒地在七月的阳光下踱步。
做饭是采摘新鲜的夏季蔬菜，酒可以喝到浅浅醉。生活好像就该这个样子，青山绿水，与世无争，诗意田园，不被打扰。不管时日久，一日过成一生的模样。
下午阳光褪去灼热，他们去河里玩水。俊哲抱着吉他站在水中央唱歌，歌声随河水哗哗流过，他后面的木桥，青山，夕阳都一一向后退成背景。
她快速拍下了照片，他嘴角上扬，笑容明亮无邪，像泉水叮咚一下子滴到心上，一切铺垫多余，背景都黯然失色。她此后看那张照片，那一刻，流水斜桥，夕阳笙箫，男主角就像站在夏天的画里。他比画明亮。
他走之前，骑摩托车带她们去追赶风，白云下欢呼着。停下车，采野花，他跳到山涧的溪水里游泳，自然山野，随性健壮的男子，背脊轮廓坚硬分明，像一条鱼隐没在水中，白花花的水浪在阳光下闪闪跳动。
回去时，她们张开双手拥抱着风，唱起“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四，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
被想念纠缠是从他走之后发觉的。想念过一个人你才知道，他已经在你心里倾占多少。
俊哲告诉青田他在一个叫西浔的小城停留几天。让我再看你一遍，这不是分别。
青田下车时站在那个陌生城市的桥头，大风不止，柳枝狂妄摆动，风雨欲来。
她心意雀跃，发消息给俊哲，你在哪里。他的回答让她几欲泪下。她以为那个县城不大，她可以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惊喜相见，可是他在一个叫景口的小镇。
他安慰她，你打车过来找我，我接你。
天已经黑了，司机问她，外地人来小镇做什么，这里可没人来旅游阿。她说找朋友，男朋友吗，她一时无法回答。
下车时，他在等她，她拥抱他，表情片刻开心，又夹杂着失落，他安慰她，有的预设和期待，难免变故，顺其自然就很好，这样的小镇见面，平和安静，是另一种幸福。他把道理说得浅显，背后却是经历的沉悟，他经历多少告别、孤独、变故呢。
此刻，他在身边就好了。夜幕中散步，月光如水流泻，路两旁有白桦树阴影，寂静夜色中只能听见轻微风声和隽隽虫鸣。
青田一身白衬衣牛仔短裤，俊哲拉着她的手，走在月色下，恬静如画的乡村夜晚。
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他们聊天。
他们聊到人生观，接下来要走的路，俊哲说，他也曾毕业规矩上班，但是心依然在自由的远方，不走出去就不知道世界上未见的人和故事有多奇妙，多开阔。有人按部就班，安全待在原地过一辈子，有人走出去触摸不同的生活方式。可能这样做不被理解。但是一辈子不长，青春所剩无几，总要做一些热爱的事，有歌声，有美景，有孤独，有故事……
青田认同他的观点，毕业时大多人涌入考试的潮流里，为了所谓的面子，安稳。用体面来定义成功，做着不喜欢的事，或者已经无所谓喜不喜欢的麻木。安逸消耗着青春年华。
她是狭隘的，佩服俊哲的勇气和前行，自己却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她看过大冰书里一句话，你先走一走大多数人都会走的路，更容易知道自己要什么。她没有勇气一开始就另辟蹊径，选择了常规工作。想到这里，意味着她们终究分道扬镳，她有点难过，沉默下去。
她问，你在途中遇到的困难怎么办呢，一个人跋涉，孤单和生存，到达和离开，难过吗？
是啊，不停地到达，不停地告别。他望着前方，一片漆黑墨色，山影若隐若现。像在回答，像在独语。
只有一把吉他陪着我，还有你手上的链子，他轻轻握住青田的手腕。走过了很多地方，很多东西不习惯的，走着走着就习惯了。活着，生命可以承受的东西是超乎我们想象的。除了生死，其他的无所惧，惧，不如接受和平相处。
青田钦佩他的睿智，洒脱的人生观，却也欣喜他们的不谋而合。
如果一个人面临过对死亡的恐惧，经历过极致的悲痛，人生观会有质的飞跃。
看淡把握不住的得失，物质享受和名利，更易放下情绪悲苦，明白这一身皮囊做载体。快乐来自精神世界，内心的欢喜。转而放大生活中细微喜悦。
因着生命长短有限，太多无常，善良欢喜心，珍惜和感恩，一日一日，何其重要。
她不知道俊哲经历过什么极致悲痛，她也没有问。此刻，不需要多余的言语。沉默，手心相握，已是深深的懂得。
她望着他抿了抿嘴唇，良久说，渐悟也好，顿悟也罢，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仓央很聪慧地一语成谶。阿俊，你勇敢，隐忍。
俊哲望着她的脸，模糊的夜色里她的眼眸似泛起隐隐泪光，氤氲深深。青田温柔如水。他轻轻说。
从第一次在躁动人群里看见她安静深刻的眼神，这段时间的相伴，在他变化万端的旅途中，这个女子是心底最柔软的温情。即使被过往经历灼伤的心早就结了茧，又怎能做到无情。
看着她一双眸子清凉滴水，隐藏忧郁，只想把她揉进怀里。路两旁白桦树影影绰绰，他们在树影下拥抱，相吻。
乡村夜晚四周寂静无声，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一双皎洁的年轻人。盈盈月光落入轻闭的眼眸中，久凝不去。
夜晚，旅馆的房间里，她和衣躺在他身边，即使拉上窗帘，也有柔和的月光隐隐约约透进房间。他轻轻拥着她，他们望着对方的脸，久久沉默。看着他的眼睛睫毛微动，她不禁用手抚摸他脸的轮廓。他突然俯下身吻上她的唇，温柔而又霸道，她从乖巧到主动回应他的吻。
他是这样洞察和抵达一切，明晓一切无常缺憾，只惜当下，他懂得遇得情感时如何给予和接受。
而她感知有灵性苏醒，如清晨花瓣在心尖绽放，晶莹露珠滚落，无法自控的沉沦。只愿被这力量牵引着沉睡不醒。
五、柔软的地方总会发生柔软的故事
第二天他们到达西浔。那是一个风城，好像河边的柳枝永远不会停止舞动。
下去俊哲拿着吉他在广场唱歌，青田自己闲逛，寻找这里有趣的地方。夜幕降临后买着啤酒，去广场听他唱歌。她在人群外找一个角落坐下，偶尔把啤酒放到他身边。
俊哲依然喜欢唱民谣，有时唱别人点的流行歌曲。青田和他讨论过民谣。
民谣歌词有故事。俊哲说。喜欢那些值得回味的句子。《安和桥》里“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就把思念和不舍表达尽了。《来信》中“漫过白墙，小城如荒，年少时喜欢听雨靠窗，忽觉夏长”，诗意极了。
青田记得他唱一首《连衣裙》。
如果你撒一把爱情的种子
笑着说 那些苦难只是游戏
那么我愿和你去陌生的城市
在大树下等待春天
嘿 爱着我的小伙子呀 你是不是还要浪迹天涯
嘿 不爱唱歌的姑娘啊 我明天就娶你回家
青田在这歌声里怔住。你是不是还要浪迹天涯。
夜深，人群散去，俊哲拿上吉他和青田一起走，一群高中生模样的孩子过来打招呼，赞他歌唱得好，询问几句望着青田，你们刚认识吗？青田笑，刚认识的。诧异的目光中他拉着青田的手。
他们去喝啤酒，聊天。深夜他们回到住处。洗漱完，青田走到窗边一阵夜风拂进，清凉触觉，便怔怔站住望着窗外夜色。这陌生城市充满新奇和干净的呼吸。像一场逃离，可以忘记过去和未来。
俊哲看着窗边女子的背影，纤瘦的腰肢，长发散落肩膀，像雨后一颗无暇的果实，青翠欲滴，年轻活力，安静的美。还有一旦望过来就能发现，脸庞上那双似有千言万语的眼睛，如此摄人心魄，欲为己有。
没有回头也感觉到俊哲靠近。他从后面拥过她的腰，脸触着她的发。她能感受到他臂膀坚硬的线条融化着她的身体，他独特的气息充斥在耳畔，似乎置身于悬崖大海，波涛汹涌，喧嚣俱灭，万籁俱寂。
不要靠近我，如葬身于熊熊火焰，无路可行，可是你与我已经抵达。身心分裂的界面聚集融合，哪怕这是无归途的虚空或丰盛，只是它注定成形。
那几天他们朝夕相处。
牵手走过街道去吃早餐，寻找当地特色美食。俊哲说，对于食物，有时省时间仓促将就，有条件的话最好当做仪式，味道和心情都会加倍。
青田笑，难怪和你吃早餐快乐了好几倍。他揉揉她的发。
中午阳光灼热时，去爬山。在山林里坐着，蝉鸣声无休无止，或者他轻声唱歌，青田觉得昏昏欲睡，却又不愿意睡去，这样真实的梦境里。
傍晚他弹吉他唱歌，她转过一条条街，买到好看的长裙，夕阳洒在身上，心意踊跃，眼睛有笑意。
爱着的女子是一株花树，在春风里摇曳着朵朵花枝，盛开也不自知。
她总是走到他附近，站在他没有发现的位置，长时间观望他唱歌。
在茫茫人海里，我的眼睛和耳朵只为寻找你。明明你来自于千山万水之外，可是你与我这样亲近。
遇见俊哲，是那样浑然不觉，却不可推搪的事。他的气质和属性，本就有别于众人，他们遇见时已经彼此辨认。
也许有些门始终不能被打开，有些人始终不来。这样的打开和遇见，是难得殊遇，亦或一种命运安排。
或许知道她就在周围，他唱歌间隙唤她的名字，她就笑着走过去递给他啤酒。
等他唱完一首首歌，他会拉着她去桥上看夜色，走过巷子吃宵夜，去超市买零食和水，或者只是在陌生的街道无所事事走很长时间，随意对话。街角等绿灯时亲吻。
如乘一叶扁舟，秉烛夜游。看见灯火一盏盏亮起，看见星星漫天，看不见月落乌啼，渔火俱灭。
两个人的世界，与世孤立，充沛完整。乐此不疲，如果没有别离。
但时间从不停留，不为欢愉停留，不为损伤停留。
分别前的一晚。俊哲在人群里望着青田说，遇到一个很好的姑娘，谢谢她的陪伴，送给她一首歌。他唱的是《再见旅人》。
再见旅人
再见我的姑娘
幽韵的灯光下我已背上行囊
晚安旅途
晚安 熟悉的孤独……
他在道离别，动容和伤心一起涌来。努力克制着，保持面容平静。
那一晚月缺，原来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圆轮回。他们在房间长时间相拥，除了紧紧拥抱你，不知道做什么来对抗这样的无常，对抗时间会把你带走。
他说，不要哭，她点头。他擦去她脸上的泪，拥抱她的身体，说我爱你，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只知道和他的身心联结，他的身体无丝毫生分，也从无告别。一遍遍抚摸他肩膀和身体轮廓，指甲掐入他的背脊。所有的感知和灵魂都坠入海底。
分别那天，一切如常，阳光明亮。他送她上车时拥抱她，她坐下，挥手。直到车开走，她埋下头，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
六、重逢的意义
回忆尽了，好像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已经三年。青田给俊哲回消息。
我快到车站。
好，我在车站等你。
青田下了车，走到出口在人群里寻找他。她看见他，叫他阿俊。他寻声望向
她，你变了许多。她轻笑，他穿着浅灰色短袖，哈伦休闲短裤，拖鞋，是他的风格。这是三十岁的俊哲，变化不大，棱角分明，黝黑，健硕。
记忆都要模糊时如此清晰出现在眼前，之前想了许多见面场景，可能万般抒情，久久说不出话。其实如此简单，见到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好像前几天才见过面。只是彼此的容貌神情，一千多个日夜不曾见到。
还要转乘两个多小时的汽车，到达凤凰。山路蜿蜒，有时观望窗外风景，有时交谈。
你困吗，俊哲看着有倦意的青田。
有点。
到达后，你先休息，我们有好多话说，但并不着急。
下车后，俊哲带青田到沱江边的一家木质吊脚楼，木地板和墙壁，木窗外可以看见静静的沱江水。她已疲惫，躺在干净整洁的床上，注意到棉质床单边缘有手工刺绣，她很快入睡。
醒来时，已经傍晚。
在沱江边他们再相见，此时青田换上豆沙绿的长裙，披着白纱外套，洗过的头发披到肩下。俊哲看着她，三年，这个曾短暂相识的女子，岁月流远，丰盈绽放。此刻站在江边风里有着安静的美，眼角眉梢退去了青涩，他能感知她的内心已经蕴含良多。
走过古朴的石板街，青砖瓦黛的房屋，在一家小店吃饭，点了当地小菜，喝青梅酒，可以看见夕阳的余光落进水面，像涂抹不晕的画色。
青田，谈谈你这三年，我只知道你考试参加工作，很少看到你的生活。
在单位上班后，规律生活，日日重复里把生活消磨掉，竟也过了这三年，一回头似乎空无所得。期间和一个男子交往快一年，分开。
你爱他吗？为何分开。
我并非找一个玩伴，荷尔蒙几个月就会消失，只是后来的彼此缺陷渐显，依赖，索取和给予无法平衡，爱不再成为信仰，关系无法修补，或者其中有人更爱自己。
是的，出现在我身边的女子，爱是短暂的完成。
青田知道，三年前分别后，她一直关注他的动态，旅途生活精彩纷呈，安定后和漂亮女子的恋爱，失恋。而她在刚分别的几个月心有牵念，直到有一天在梦里流泪，醒来惊觉执念一空。
阿俊，你从来都习惯面对分手。
你认为我对聚合别离淡然，其实不是。这是旅途中的人必然的接受，并非无情，相反不黏连，干爽的关系更容易保存，不变质。爱人是在梦中幽远森林一池清水里邂逅的白莲花，要把这朵莲花在心里养活丰盛，不一定非要现实中，现实中更多杂念，人们纠葛，困斗。
换一个角度可否理解为无担当？
青田，你在说长久的关系，不离不弃的永恒么?也许在某种机缘下，我们会遇到这样灵魂伴侣，两个聪明人的同行，相处愉快，许下承诺。也许有的人一生都不会遇到。
青天却无力反驳。这样的遇得多难。曾以为情爱的力量，可以引领出孤独隧道，可以看到云层皎洁，很多东西都是虚妄，在哪里居住工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真实的感情。可愈加明白，他人不具备这种力量引领，只有自己摸索，修行，自己解脱困境，
她结束这个话题。阿俊，我想知道你的旅途，有什么变化。
好，我有很多故事说给你听。他们一边散步。他讲述旅途中有趣的故事，认识的印象深刻的人。
他说了很多，他说在西藏丢了心爱的吉他，返回寻找也没找到的伤心。他说在酒吧认识了当地人一起整夜喝酒。他说喀什地区绵延不绝的雪山，长的像混血的小孩子清亮的眼睛……他一边回忆一边笑着，青田被他感染着舒朗笑。
他说，你要去更多的地方走，世界广阔，你的心会装下更多的东西，不要轻易把人生停留。
聊到深夜，他取来吉他唱歌，拨动弦，歌声清澈流淌在夜色里，他唱的是《贝加尔湖畔》。
多少年以后
如云般游走
那变换的脚步
让我们难牵手
这一生一世
有多少你我
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他接着唱《早春的树》、《乌兰巴托的夜》……一首一首的歌声里，青田突然想起三年前，她在人群里看他唱歌，他望过来，招手，坐我旁边来。她知道从她走进他身旁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他们此生不会相伴，也不会渐行渐远。
走回客栈，他在门口向她道晚安，睡去。
七、我们还会见面吗
第二天，清凉的晨风吹动窗纱，青田拉开窗帘，光线在旧木板上投下了阴影。她想今天要买一身湘西姑娘的裙子才不枉此行。
走下一楼，俊哲悠闲地坐在竹椅上喝茶。等你下来吃早餐。稀饭，配上当地的泡菜，辣椒，风味小鱼，简单又清爽。
饭后，青田提出自己逛街，俊哲说去看一个朋友。并不奇怪他在这里有朋友。青田在街上愉悦，身外事皆已远去，时光只留在此刻。
下去，俊哲带青田到朋友家去，那是一个庭院，走进去有大树的玉兰和栀子。一个高挑的女子。她快步走来大方介绍自己，青田，俊哲提起过你，叫我朵棉。
她穿着绛红色棉麻连衣裙，长发微卷在腰间，笑起来眼睛纯真，青田很有好感。她能辨认，眼睛笑了，那是对真正喜欢的同类人笑。
和朵棉交谈亲切自然，得知她的故事。朵棉是西安人，曾经在事业单位工作，在爱情里不懂进退，看到恋人闪躲的眼神，年轻骄傲，锱铢必较。
分手后，一个人平静自愈，只是在毫无波澜的日子里，被亲戚介绍相亲，看似人生就要定格。她突然想出去旅行。
然后就旅行遇到了爱人，定居在凤凰吗。
这是小说情节吧。她笑，我回去后辞职了，一眼看到老了的生活，重复枯燥，让我恐惧。我没有心思讨好上级，争取名利。
我想我更喜欢自由的风景。我们认识很久，然后他表白了。有的时候真的是命运安排，再不来，可能就草率结婚了。他也喜欢上路，我们这几年在凤凰居住，可能也会离开。他喜欢音乐，开了培训班。
青田和朵棉一起准备晚餐。朵棉还用苹果和草莓做了蛋糕，食材经过切块，蒸煮，制作过程是幸福的艺术。
吃饭前她们去采摘栀子，插入花瓶，白花朵盛开着小瓷碗般大，摆放在桌布上，清香怡人。
晚饭时，青田见到了朵棉的先生许彦，看得出来，他和阿俊一样，成熟又天真的男人，时而安静，时而爽朗笑。眼神很宠爱朵棉，把鱼夹到她碗里。
他们在院子里弹吉他，打起手鼓，唱歌。
朵棉说起一些细节，他们黄昏一起去山里徒步行走，有时候下起细雨，他用衣服护着她，雨后出现淡淡夕阳……他们一起去集市买菜，整理花园。
她说，遇见他，才知道有很多事情不必潦草着急，喜欢的时光不妨铺张浪费一些。
俊哲说，你们这样的爱情，有的人会得到，有的人一生也不会得到。
青田，你们会在一起吗？
我们，曾如一下划过夜空的流星，迅疾明亮，又消逝失望。都存在软弱，曾经已经选择，不会对彼此做出信念和确认。离别动荡，漫长时日我早已不会痛彻心扉。但是，他唱歌时，深情投入，笑起来，鼻翼高挺。爱，又该以怎样的方式存在。
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他们喝酒，聊故事。“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青田微醉时起身，脸颊通红，俊哲过去拉住她，他握到她手腕上硬质手链，他低头认出，那是三年前留给她的。
他送她回客栈，一直拉着她的手腕。
那几日他们常一起游玩，俊哲会帮许彦带吉他课，青田和朵棉去集市，然后烹饪，倾谈。她们谈论内容不会热衷于新闻，电视剧。交换彼此的心路，经历，见闻。有所思考和启发。
不计斑驳岁月，此刻良辰美景。
早起，他们徒步去山林。阳光在浓密的树叶间跳跃，洒下星光般的影子，鸟鸣清脆，有时看见鸟雀从身边振翅而去。这些事物进入内心，让人愉悦和宁静。
青田，你会改变现状吗？
会，你看三年，我竟没有有趣味的回忆可以说，时日已去，无所得的虚妄。遇见你的时候我就软弱。
不见得是坏事，你经历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常规生活，不是更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脱离既定的藩篱秩序，把自己置身于任意可能，拒绝一目了然的人生。青田早已暗自下了决心。
青田说，可是有些东西，比如感情的圆满，等不到也不知从何得。她自然不是在向俊哲所求，他们支付不了彼此的感情成本。
有风吹过，野丁香花瓣簌簌飘落。
也许我们一生寻觅的是爱，并非爱情。人和人的关系经不起剖析分解，占有。但对另一个生命的美和力量有执念，人生寂寥。
每个人的出现，都有命定的安排和使命。就像这次我们再遇见，再次在这个时间段对视彼此的内心。你是我可以分享内心的人，这样已经很好。
初夏，春天的盛宴渐渐落幕，每一抹色彩，每一阵轻风，每一片花瓣，都在此刻相会，呈现出无暇的美。
下山后，青田说，我今天下午走。
怎么这么突然？
不用把离别情绪拉长呀。
十二点的阳光灼热而浓烈。洒进木格子窗帘，晕晕欲睡，可能爬山困倦。
俊哲，我想睡会，你就躺在我身边好吗？
好。
她做了一个梦，身在说书人的江湖之中，江南三月，西胡白堤，桃花忍不住忽然都开了，身边杨柳依垂。
樱花花瓣在水面飘飘洒洒，树下有人闲憩。撑一条船在湖心飘荡，水上有风，飘着飘着到了黄昏，一缕夕阳照过来。
屋舍人家，湖上小船，禅房寺院，欢喜的时候，林间清泉，山涧野花，都可以采来煮酒烹茶。
她铺开纸给一个人写信，刚要落笔写字。
她听见有人轻声叫她的名字。青田，青田。
她醒来。
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