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肉

    清晨的大街异常冷清，张记肉铺的门黑洞洞地敞开着，他捏了捏口袋里的钱包，突然踯躅不前。

    “老头，买肉就进来呀。”老板麻利地站起身，白晃晃的斫刀早已在手，“早晨刚宰的猪，还冒着热乎气呢，挑精的选肥的随你的便。”

    老头磨蹭着进了铺子，也不挑也不拣，只是定定地站立在肉案前，低声地说：“斫八两肋条，可以吗？”

    “八两？现在还有谁八两八两的买肉！”老板瞥一眼老头，一刀下去，早斫下一块肉，往秤上一丟，“二斤四两。”

    “太多了，太多了。”老头慌得连连摇手，几乎要从磅秤上将肉抢下。

    老板也几乎同时将肉取下，装袋，扎口，往老头面前一丟：“多少点肉唦，弄得大惊小怪的，这么不爽气。”

    黝黑的脸涨成了酱紫色，仿佛经历过艰难的挣扎，老头终于缓缓地说：“那——那——我就不买了吧。”

    “早早的，你寻我开心还是怎么的!”老板将斫刀狠狠地砍进案板，案板上的肉也随着颤了几颤。

    “不——不是，老板，老板，我实在不是这个意思。”老头声音有些哽咽，喃喃道：“你就原谅原谅我这个可怜人吧。”“可怜人”三字才出口，几颗混浊的泪珠已经滚落到脸颊。

    老板好像被电击了一下又迅速苏生过来，从案板后走出扶住老头让到凳上坐下：“老人家不要难过，有什么难处说给我听，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唉，也许是真的命不好，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儿子十年前遇上车祸死了，媳妇隔年跑了，留下个智残的孙子，吃喝拉撒都得人照顾。开头几年还勉强凑合，老伴照顾孙子，我出外打工。两年前老伴去世，我的身体也出了状况，和孙子相依为命，紧紧巴巴地从地里刨点口粮，艰难度日。昨晚孙子忽然嚷嚷要吃肉，也难怪，从过年到现在，只闻过别人家的肉香，没尝过自家灶头的肉味。老板啊，不是不想多买肉，买不起啊。”

  老板油腻腻的大手紧紧抓住老头的肩膀，说：“老伯呀，不要难过了。现在都什么年头了，政府是不会让任何一人任何一户过这种艰难的生活的。像你这种情况，完全可以申请低保。”

  “哦，村干部来过我家几次。那时我想，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再难挺挺也就过去了，决不能给政府添麻烦。哪里想到，人不服老不行，真的不中用了。唉，怎么还好意思再去找村干部？”老头苦笑着说。

    “你这老头子真不爽气。当初你放弃低保，是你有骨气；现在确实有困难，你不向政府开口，是抹黑政府，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政府的形象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拿你的情况做文章，你的罪过就大了！你回去准备准备，我明天歇一天陪你跑一趟！”

    老头一脸的惊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固执还可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那就要辛苦你了，真，真不好意思……”老头吞吞吐吐地说。

    “这就对了嘛，一言为定！”老板把斫刀从案板上拔起，在铁锥上哗哗地摩擦了几下，“咱们生在了好时代，就应该人人过得开心幸福。”

  “是的，是的。”老头脸上洋溢着笑容连声道是，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等等。”

    老头惊吓得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看老板。老板追出来将肉塞到老头手里，说：“算我给小侄子的见面礼。”

    “这哪能呢？”老头面露难色。

    “给就拿了，婆婆妈妈的干什么！你这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