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陈秋月那次跟婆家人闹翻后,带着孩子又回到了杨子庄。安天明说尽了好话才使得她,最终没跟他离婚。但陈秋月也提出了条件,她再也不回安庄。安天明一口答应,并承诺在杨子庄给陈秋月和孩子盖一栋新房,以后陈秋月就带着孩子在杨子庄生活。
安天明果然没有食言,后来真的在杨子庄盖了新房。只不过时间拖的有点长,新房落成时,已经是1987年年末。那时候陈秋月又怀孕好几个月了,1988年春天,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也出生了,老三的名字跟老二一样也取自《逍遥游》,老二叫安鲲鹏老三叫安图南。
以此陈秋月带着三个孩子,在杨子庄过起了清苦但平静的日子。直到1992年冬天安天明在清河城分到了房子,她才带着三个孩子随安天明迁去了清河城,并在那里定居。
他们走的时候把1992年初刚出生的小女儿留在了杨子庄,不知道为什么陈秋月给小女儿取名“思梦”。
安天明他们公司,在1986年至1988年间建成了清河城第一座,跨两个区的海河大桥。预计三年的工期,在1988年年底就竣工了,由于工程提前完成,所以整个工程比预算盈利多赚了差不多五百万。
公司负责人宋振国和所有员工,都得到上级领导的高度赞扬。宋振国趁机向处里申请,请求上级从海河大桥的利润里拨一部分款出来,给他们公司建一座家属大楼,解决职工住房问题。
出于对宋振国背景和工作能力的考虑,处里对他的申请予以了高度重视。一方面处领导也得到了上级奖励,心情大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鼓舞士气,给其他公司做个榜样,上面最终同意了宋振国的申请。但也表示要筹建大楼处里只能拨90%的款,其余10%还得由他们公司自己筹集。后来宋振国和公司几个领导讨论决定,另外的10%从海河大桥项目中应发给职工的奖金里代扣。就这样,1989年初,由处里拨款,公司内部员工自建的家属大楼正式开工。到1991年春节全面竣工。
宋振国他们公司家属大楼共十五层,每层十二户。除各部门领导是四室一厅的大户型外,其余都是三室或两室的户型。由职工抽条分配,安天明当时抽到的是十一楼五室,三室一厅的户型,位于楼层中间,采光也好。安天明他为此高兴了很久,1992年末就回杨子庄把陈秋月和三个孩子接到了清河城。
1993年陈秋月带着三个孩子,在清河城的新房里过了新年。直到那时,在外漂泊多年的安天明才得以和妻子儿女一起生活,聚少离多的一家人总算团聚。
可是慢慢的陈秋月发现一个问题,安天明不仅对她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对两个儿子也冷冷淡淡,鲲鹏和图南跟安天明也不亲近。陈秋月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她跟安天明分居太久,也可能是因为两个儿子让安天明觉得压力太大了。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
那时候安天明上班也忙,陈秋月自己带着三个孩子,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料理家务。好在女儿雨露和大儿子鲲鹏,都进了中铁内部的职工子女小学,二儿子图南也进了幼儿园,她一个人也忙的过来。
雨露长的像及了陈秋月,白嫩的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但她性格倒一点不随陈秋月,是个十足的机灵鬼。嘴甜又聪明,特别招人喜欢,安天明也最喜欢她。倒是大儿子鲲鹏性格有点内向,胆子又小,看上去总是呆呆的,在学校也总被同学欺负。让陈秋月很是担心,安天明因此非常生气,经常指责陈秋月没把小孩带好。有时还借此酗酒、找事跟陈秋月吵架。
那时安天明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一百块多块钱。三个小孩都要上学,一家人还要吃饭,除去各种开销根本没什么结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所以陈秋月用钱总是小心翼翼,从来也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像样的衣服,再加上安天明又经常跟她吵架,弄的她不得安宁,心力交瘁,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陈秋月记得安天明第一次对她发脾气是刚到清河城的时候,安家明跟公司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置办了几件简单的家具,欢欢喜喜的布置起来。那是他们一家第一次住楼房,孩子们兴奋的在各个房间跑来跑去。陈秋月站在窗前眺望远方,再看看眼前的三个孩子,突然特别想念留在老家的小女儿思梦,不禁泪流满面。思虑了很久她终于开口跟安家明商量“咱们现在住的地方也宽敞,要不把思梦和我妈一块接过来吧”。
安天明脸色突然变了“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现在计划生育那么严格,咱家已经超生了,图南都得交罚款,再把思梦接来我还不得直接下岗啊”。那是安天明第一次冲她发脾气,她也知道安天明的压力大,就再也没提过要把小女儿接来的事,只是每日更加思念小女儿,也只能自己暗暗流泪。
陈秋月清楚的记得,她们搬去清河城的第一个端午节,公司人事部通知家属去办公室领职工福利。每家一桶油、一袋大米、三十个鸭蛋。陈秋月自己拿不了,就带着鲲鹏一起去了。
领完东西回来时,鲲鹏抱鸭蛋,陈秋月吃力的提着大米和油。他们母子俩上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突然跑过来一个人挡在电梯门边气喘吁吁的说“等等、等等,我们也要上去”。陈秋月一看是几个工人准备抬着家具上楼,东西挺多有点挤,她就招呼儿子“大鹏,让叔叔们先搬东西上去,咱俩等右边那个电梯”。
陈秋月带着鲲鹏等了一会,上了靠近右边的电梯,他们上去后电梯里又进来一个人,电梯间光线本来就不好,陈秋月低着头也没在意。那人看陈秋月提那么多东西,就问“去几楼,我帮你按”。
陈秋月听着声音有点熟悉,抬头一看,又惊又喜“胡梦,你是胡梦吗?”
胡梦起先也没在意,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定睛一看,张大了嘴巴,有点恍惚“秋月?你怎么会在这啊,我不是做梦吧”。
胡梦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是陈秋月,惊喜的连楼层都忘了按。直到电梯响起滴滴的警报声,她才说“我去十一楼,秋月你呢”?
“我也是十一啊,怎么咱俩住一个楼层这么久了,到现在才碰到啊”。
“我今天刚搬过来的”胡梦开心的说,“真没想到一搬过来就碰到你了”胡梦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陈秋月,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
出了电梯胡梦要帮陈秋月提大米,陈秋月连说“不用、不用,我提着就行了,你快到我家来坐会”。出了电梯门进走廊,左转第一家就是陈秋月家。
胡梦说“先不去了,送家具的还在门口等我呢”。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跟陈秋月招了下手“我一会再过来”。
陈秋月站在门口,目送胡梦走到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家,她知道那是四室的大房。
原来安天明就是宋振国公司的职工,他们也老早就分了房子,但胡梦舍不得他们的老房子,一直拖到现在才搬过来。
细算下从1981年到1993年整整十二年过去了,胡梦做梦也没想到十二年后,她能在清河城跟陈秋月阔别重逢,这让她又一次开始相信缘分。陈秋月也不敢相信,自己背井离乡来到无亲无靠的清河城,竟能那么幸运遇见多年未见的老友。
当天晚上,陈秋月就请胡梦到家里吃饭。胡梦事先也没准备,就带了两罐宋振国给她买的麦乳精和其他一些东西去陈秋月家。
陈秋月做了几个自己拿手的小菜,三个孩子吃一会就跑去看电视了,饭桌上只剩陈秋月跟胡梦。陈秋月不停的给胡梦夹菜,抬头看到胡梦眼里的怜惜和柔情,眼圈一下就红了。
胡梦有太多的话想说,一开口却哽咽了“我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你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陈秋月鼻子酸酸“挺好的,就是想你,我一直想如果这辈子还有机会见你,我一定要问问你,当年为什么不回我的信了”。
胡梦无奈的叹了口气“听说你结婚了,就不想再打扰你”。
陈秋月委屈的说“就算我结婚了我们也是好朋友啊,你说不跟我联系就不跟我联系了,让我牵挂了那么多年”。
胡梦轻轻拍了拍陈秋月因为抽泣而抖动的肩膀,内心波涛汹涌“亲爱的人啊,我又何尝不是日夜思念着你呢,可我的爱恋和衷肠能该怎么对你诉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怎么想我?会疏远我吗?”
两个人诉说着离别后的种种,自己的幸或不幸,对对方的思念和牵挂。十二年的时间,在她们又哭又笑的言谈里慢慢还原。很显然,阔别的时光,并没有让她们疏远。因为她们曾在彼此心里留下的美好回忆,足以抵抗十二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人世变幻和岁月沧桑。
虽然这些年疏于联系,但再重逢,还是有着故友重逢的感动和无限欣喜,命中注定她们之间永远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和深情。
胡梦依然像第一次在杨子庄见到陈秋月时那样,目光根本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已经是三个孩子母亲的陈秋月,由于这些年生活的艰苦,加上过度操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好几岁。
但在胡梦眼里,陈秋月除了褪去少女时代的羞涩外,其他什么都没变,她发现自己甚至更喜欢做了母亲的陈秋月。陈秋月不再躲避胡梦的目光,在胡梦注视她的时候给予深情的回望,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不想再隐藏自己曾对胡梦的思念和深切的好感。
两人迫不及待的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和见闻,又急于探听对方的故事。话就越说越多,不知不觉聊到深夜。
后来胡梦很多次想要回忆起那天在电梯上跟陈秋月相逢的情景,和那晚聊天的内容。却怎么都回想不起来,也许当时的很多细节都被相逢的喜悦冲淡了。胡梦甚至想不起那天两个人聊了多久,最后她是怎么回的家,以至于多年后总觉得那一切仿佛一场美梦。
胡梦对陈秋月压抑了十几年,连自己都要放弃了的感情,在那天重逢后又开始复燃。对陈秋月的感情让她觉得,生活又重新变的美好、鲜活起来。当然,她的喜悦和情感只能深埋在自己心里,不能跟任何人分享,包括陈秋月。
但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感谢缘分让她能跟陈秋月重逢,哪怕只能远远的看着,偷偷的喜欢,她也甘愿。
胡梦说:人生就像一场旅行/列车带走了许多人/又把一些人送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