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覆论

  自炎黄开泰，华夏立国，至夏启传子，历数十朝，过万代，未有不覆者。商汤灭桀，缘暴虐；武王伐纣，缘无道。故国之覆，皆自有缘。后至宋，程朱学兴，钳所思之甚，古之未有也。中有云：存天理而灭人欲。问何为天理，帝理也。既为帝理，岂做天意，是以天名而奴万众效一人耳。后所谓“忠良死节”，悲之至哉。

  前有先古，无圣人之道，而诸子尽所学，竭毕力，出百家言，以安人道。孔丘孟轲之仁德，墨翟滑厘之兼爱，李耳庄周之自然，韩非李斯之酷法，乃至纵横法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是利己之至，然乃人之本性，是尊人道，又何罪乎？

  齐有威王，下贤臣名邹忌，忌以身讽王。王听之，以为是，遂开言路，引众言以治国之过弊，朝市谤击。至门庭若市，已有四方朝，后人嘉曰：“战胜于朝廷”。后秦王效之，开议事台，士子云集，有百鸟朝凤态。国如此，以致灭六国，安匈奴，平百越，统帝业。今不成，后亦必成也。

  始皇暴虐，焚书百家，坑儒士，酷法以治，致二世亡。后汉武，尊儒法，灭他言，是固一时，终不保矣。后世愈颓，皆以帝号为讳，禁言议，延至下官，民皆惶恐。又出程、朱，采八股，制人心。其称从于儒，安可知先儒尝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后兴文狱，至人皆自危，学术凋敝，奸佞肆行，国风日下。是李贽黄宗羲另立法派，励精图新。然大潮啸涌，岂容微波逆浪，遂成悲壮。

  汉唐称盛，皆以国开而雄，大国之道，在师之道，师西夷，师东瀛，师南越，师北胡。兼容己道，可曰圣。而明清锁国，自以稳固而物丰饶，内安稳，可治万世。乃诩天朝，自蔽国目，民之苦不能言。固国财万数，举世无比，而民贫蔽，众心不一，可堪敌一击？一击未覆，内乱即起，内外忧患，可久哉乎？东瀛有士，曰福泽谕吉，谕吉尝言：国之大权据少众，国之大利为贵人，若敌犯，纵民不至反，亦无斗志。何哉？报国无利也。如此之国，状若睡牛，黄口刺之，亦可屠也。

  由此观之，覆国之蔽大有三，一为学术不开，蔽塞谤论，二为闭目锁国，自称己道，三为妄自尊大，国富民贫。三者皆具，则众心不一，怨声四起，遇天灾而生饿殍，犯外敌则乱纷起。国起如积尘堆山，国覆若利刃伐竹，然兴之亡之，皆苦百姓也，固应恪守人道，利民为先，铲杀奸佞，竭心革故，使国之利害同于民，遂可长久至万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