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路回望成故乡 —— 滇西行记(六 )

六 丙中洛:返璞归真之地

       第三站,是我们最为期待的整个行程的大亮点,是有世外桃源之称的丙中洛乡。当我们从独龙乡出发,再次沿着贡独公路返回茨开镇(贡山县县城就设在镇上)的过程,已经轻车熟路,然后继续沿怒江北上,此时的怒江公路一直穿梭在云中雾里。

图49:穿梭在峡谷云雾里的怒江公路

       延绵无尽的山路便像海浪一样涌来,托起车子起伏着挺进深山。我很少见到这样的山,一座座大山巍峨峥嵘,巨大的山体一改往常的岿然屹立,有的甚至以超过90°的姿态向前突兀着,看久了竟觉得全都要塌压下来。

       隔着车窗抬头望去,峭壁不可凌越,一眼看不到顶。偶遇碎石从天而降,跌入怒吼的激流中。在悬于半空的巨型岩石之下,一条伸出的窄路,始终被绝壁和怒江激流所挟。

       一路奇丽惊险,似乎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目不斜视地驾驶,一路向前,直到深谷中出现了村落,我们的内心才有了些许的慰藉。

图50:绵延无尽的山路和绝壁沟壑

       越接近丙中洛乡,公路变得越来越细窄,急转弯也变得越多起来,有时甚至连续不断的拐弯多达几十个。公路像一条细绳悬挂在山壁上,一面临江,没有任何遮挡,静默的怒江急流深陷于谷底,水色淡黄,默默流淌着。

图51:夹在山壁和怒江之间细窄的公路

       山路一转,公路挣脱回环曲折,视线忽然变得开阔,仿佛突破了时空,一头扎进了世外仙境,只见四面环山,一面向江,东高西低的山坡上成片的农田,黑顶白墙的泥屋悠闲地筑在田间。

       向更高处眺望,遥远的青峦和雪山映衬着蓝天白云,这里的村庄深藏于峡谷中,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又远在天边,我们知道,离丙中洛乡已经不远了,我们将要抵达那个传说中没有人来人往,没有嘈杂鼎沸,隐藏于深山中的丙中洛,那个被称为“人神共居”的纯净之地,虽历经风雨的洗礼和岁月的刻镂,却依然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古朴醇厚的理想之乡。

图52:丙中洛风光(图自网络)

       丙中洛原名为“碧中”,藏语意为“藏族村”,丙中洛一带原为怒族人世代居住的地方,清朝时藏传佛教喇嘛由西藏进驻丙中洛一带,在此扎根之后,藏族人也从西藏、德钦、中甸(现在的香格里拉)等地陆续迁徙而来,成为这里的居民之一。

       而后傈僳族人也从澜沧江流域和怒江下游迁徙到此处定居,并在原“碧中”的基础上加上“洛”的音,意为“丙中洛所辖的地方”之意,于是就从“碧中”演变为“碧纠洛”。

       丙中洛地貌雄奇瑰丽,奔涌的怒江从西藏一路奔腾到日丹村附近时,被一处大山的绝壁阻隔,江水的流向从由北往南突变为自东向西,流出数百米后,再被丹拉大山挡住去路,于是再次调头从西向东急转,在此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湾,称为怒江第一湾。

图53:怒江第一湾

       怒江第一湾不愧是怒江自治州的最具代表性美景,气势磅礴,风光旖旎,被江湾环绕的半岛上有一个小村落,叫坎桶村组(属于丙中洛乡的丙中洛村,桶在怒族语言里是平地之意,在怒江边,凡称“桶”的地方一般多是怒族、傈僳族的聚居地),坎桶就意思为生长竹子的地方,被誉为“云南最后的秘境”。

       就像一位真正的倾城美女一样,虽然早已在朋友的讲述和摄影照片中多次领略她的风情,但目睹真人时,仍是禁不住的惊艳。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觉,是她与众不同的一种静的气质:安静、娴静、灵动的静。咆哮的怒江到了这里,变得格外的温柔缱绻、婉转低眉。

       怒江把她美丽的身姿弯转成一个巨大的U型弧,眷恋地环抱着一个绿色的半岛,彼此依赖着,情态是那样和谐安稳。平缓的山坡上阡陌纵横,浅绿、深绿、嫩黄,新鲜娇嫩,拼接成了尺寸各异方块形状的田野,好像一个女子碎布缝就的长裙,自由、生动。

       似乎有风在其中行走,几块田畴的边界处,几围树木旁,依稀看见青黑的屋顶、淡蓝的炊烟,原来这恍如隔世的地方,也是有人烟的。有谁能拒绝这样静谧的田园?这样慵懒的黄昏?尤其是当奔波千里、风尘仆仆忽然看见炊烟温柔升起的时候?又见田园,又见炊烟,让游子的心也跟着袅袅轻烟飘荡了起来。

图54:坎桶村的炊烟

       在江心岛上坎桶村落自成天地,从怒江公路上俯瞰坎桶村落,方知什么叫与世隔绝,三面环水的半岛之上,又被四方山野所俯视环抱。

       从山顶远看村庄,带着失重感,视野骤降千余米,在高低相对的视野里,村子与外界乍一看似乎没有通路,仔细寻找,才发现岛的右边远处有一座吊桥连接村子与外界。与雄浑的群山相比,那座吊桥微小得几乎会被忽略,正是这种反差形成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力量,能将人的情绪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

       很多人不止一次地站在高处俯视过坎桶村,会自认为对这个小村庄已一目了然。正如我们一次次坐在各种车上在峡谷里盘旋行进,关注的是越走越窄的公路和谷底下边的怒江水,很少会停下来,抬起头看看那些坐落在半山或悬挂在山崖上的无名村庄,更不要说走进这些村庄了。

       过往的人们只会赞叹第一湾的壮美,而完全不会知道对面这遗世独立的坎桶村里,那些曾经被禁锢者的苦难命运。其实,过去坎桶村里曾经民族众多,有怒族、独龙族、藏族、傈僳族等,因道路隔绝,山路遥远而难以到达、离开,长期以来这里曾是隔离麻风病人的地方,是麻风病患者的集中治疗地,并留下了“麻风岛”、“麻风湾”的邪名,我突然感觉只听这三个字,就自带着几分凌冽的寒气,和眼前一派秀美、安宁的山水田园风光似乎是来自两个世界。

       过去,一些曾经外人眼中的如画美景,却是岛中人的困居之地。这并不荒唐,而是人类历史真实的过去。坎桶村如此,又比如,在美国纽约东河布朗克斯和里克斯岛之间藏匿着一个废弃的小岛——北兄弟岛,也曾是麻风病人的家园,自1963年被关闭以来,现在只有鸟儿生活在岛上。

       终身隔离,似乎是麻风病人的“宿命”,因为麻风病有着比其他传染病更可怕和可恶的特质,病人因它致残、毁容,外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这带给正常人无法克服的恐惧。过去的医学水平解释不了这种怪病,人们认为这些“不洁”的人惹怒了上帝,因而遭到降罪和惩罚。他们被嫌弃,被驱逐,被迫与现世断绝联系,由此成为无根的“活死人”。

图55:坎桶村落里百姓多信仰天主教,采用傈僳文的圣经

       麻风病或许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瘟疫,几乎与人类文明同步。古埃及就已有麻风病人,在第四代法老王宫遗址内发现的陶罐上,就有类似瘤型麻风“狮面”的刻绘。印度学者根据公元前1400年时的梵文纪典《吠陀》中的描述,认为麻风病在印度流行了至少3000多年。古巴比伦的楔形文字瓦片也刻有诸如令麻风病人远离城市的法律条文。中国有关麻风病的最早记载是在战国时期,例如记载中讲到,战国时期有一个叫豫让的刺客,化装成麻风病人,行刺另一个诸侯国的国王。

       中国历史上还有位著名的大诗人“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也曾是一位麻风病人。他曾为此求医孙思邈,但药王也回天乏术。《旧唐书·卢照邻传》记载,“因染风疾去官,处太白山中”,卢照邻的好友常给他送药送物资。患病期间,他写下了著名的《病梨树赋》,发出“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悲凉感叹,诉说自己的痛苦。随着病情加重,卢照邻手足都残废了,终不堪忍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在颍河投水自尽。

       现在我们知道,麻风病多因卫生条件差和营养不良导致,是名副其实的“穷人病”, 现代医学揭示了麻风病的机理:由麻风分枝杆菌引起的一种极为慢性且传染性较低的疾病。但千百年来麻风病带给人们的恐惧挥之不去,这种谈麻风色变的社会态度,至今也未见得完全消散。

       20世纪初化学治疗时代来临,麻风病人不再束手等待死亡,时至今日,麻风病在医学上已完全“不足为患”。我国治疗麻风病人主要的方针政策是“边调查、边隔离、边治疗”, 这让我想到了目前在全球还依旧肆虐、也深深影响着每个中国人的新冠病毒,正是如此的相似。

       战胜纠缠人类3000多年的麻风病可以靠科学,那么对比之下,今天我们对待新冠这一可怕的病毒应该持有一种怎样的理性态度?我们应该采取怎样更有效、更符合民生需求、更尊重生命的措施?我们又应该靠什么来消除全社会对新冠病毒的恐惧?我也深深渴望和虔诚的祈祷,人类能够早日在世界范围内消灭新冠病毒,让控制新冠病毒指日可待!

       如今,当年从各地聚集在坎桶村的麻风病患者都已治愈,治愈后陆续返回了自己的家乡,这个村子也因此没有了往日的恐怖,但也有人因为社会的歧视和压力,依然不得不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麻风村”中。直至今日,在这座云雾缭绕的小岛的密林深处,还“囚困”着最后一个麻风病人(已治愈)。

      坎桶村组里现在只有十四户人家,他们大多是留下来的麻风病人的后代,后代却都是健康的。他们的祖辈,曾经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有的十几岁就来到这里,这座没有围墙的小岛成了他们度过大部分人生光阴的地方。

图56:坎桶村通往外界的人马吊桥

       他们的生活,并没有象怒江第一湾那样风光无限,现在依旧不能通汽车,只能步行,每天通过人马吊桥进出村子,需要走漫长的路。对村里的人来说,这条路依旧意味着辛苦与沉重。每家也都不富裕,村庄中央那片耕地大多是沙土,土质不好,种不出更多的粮食和菜类。从前,他们靠开采石块、砍几棵树、捕鱼来换钱度日,后来这里成了风景保护区,石块不能采,树也不能砍了,但他们的生活仍然贫寒,被列为重点扶贫对象。

       当我们走进坎桶村,放眼四望,雪山环绕、大江依恋,真是一个风水绝佳之地,它独特、清幽,就像真正的世外桃源,而深入走进其中,了解其历史风土民情后,却带给人的是一种别样的心酸,这实在是一个无法令人愉悦的旅程,但这确实是一段不会轻易走过的、让人沉思的心灵之旅。

       走过怒江第一湾,沿着公路继续行驶不多久,再绕过一个大湾就进入了丙中洛乡政府的所在地,我们下榻在公路边的丙中洛怒瓦客栈。

       丙中洛乡镇并不大,附近居民以藏族、怒族、傈僳族、独龙族、纳西族等少数民族为主,但是很奇特的是,前后左右不到2公里的范围内,却有着众多的宗教建筑。

       靠近江边的丙中洛中学有一重丁天主教堂,在离乡镇不远的秋那桶村也有一座天主教堂。

图57:秋那桶天主教堂

       而丙中洛乡的山坡上还有一座藏传佛教的普化寺,离普化寺向后山前行,仅百余米不到,又有一个基督教东风教堂。

图58:丙中洛乡基督东风教堂

       沿丙中洛乡坝子往下走不远,就到了重丁村。这村子很有意思,村头是藏传佛教的白塔和尼玛堆;村尾则是整个怒江自治州最大的天主教教堂——重丁教堂。因为疫情的原因,重丁教堂目前暂未对外开放。教堂外,几颗繁茂的法国核桃树和珙桐树(又名鸽子树)向天空伸着高大的枝干,据说这是一种珍贵的观赏植物。

图59:重丁天主教堂

       据说重丁教堂最早由法国人传教士任安守建立,他1886年来到中国,是他最早把天主教信仰传入怒江大峡谷,也是他最早把法国的葡萄酒酿造与储藏技术带到了丙中洛乡。丙中洛一带盛产板栗,据说也是传教士从国外带来的种子。

       历史上的“白汉洛教案”的主角就是任安守神父,他最初从康定来到丙中洛建教堂传教,受到强烈抵制,当地约200多名少数民族村民在一位藏传佛教的小喇嘛的煽动下攻打了白汉洛教堂,并烧了教堂。教堂在历史上曾遭遇几度烧毁,后来又几度重建。

图60:教堂外的鲜花和超大蝴蝶

       任神父在丙中洛生活了近40年,死后乡民们把他的墓地就安放在了重丁教堂右侧的一块地方,墓地十分简陋,木制的十字架甚至也没有墓志铭,墓碑上镌刻:任安守神父之墓,墓地似乎在向世人讲述着任神父一生起落跌宕的传教故事。

       往事已成云烟,如今,终身在怒江大峡谷播撒福音的任神父静静地卧在重丁教堂一旁的荒冢里,芳草萋萋,在自己种下的板栗树下,默默的听着来自教堂的悠扬的钟声和唱诗班优美的赞美诗。

图61:普化寺旧寺

       沿着丙中洛乡镇的山坡往上走,就来到普化寺,普化寺是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最早有转世灵童制度的藏传佛教派系)的寺庙。普化寺的新寺、旧寺都在一个大院子里。但旧寺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岁月沧桑,一切都是时间淘洗过的颜色,一切又都是时间留下的斑痕。那座旧寺的砖墙风蚀,门窗翘棱斑驳,却结构不腐,而新寺则金顶夺目,建筑辉煌,一派威严肃穆的法相。

图62:普化寺新寺内一角

       我们在新寺前看到一个男人骑着摩托车、带着妻子过来参拜菩萨,男的是藏族,信藏传佛教,女的是怒族,是秋那桶村的天主教徒。在这“人神共居”的丙中洛乡一带,常常有几个不同民族的人组成了一个家庭,而各家庭成员又分别信仰不同的宗教——天主教、基督教、藏传佛教、原始宗教。如今,怒江流域各民族和谐共处,各宗教和谐共存,多元文化相互交融。

       我想,丙中洛被称为是“人神共居”之地,除了怒江的这一雄奇瑰丽的地理风貌,应该还跟这里的多神顾怜、多神的宗教信仰也大有关系吧。

       在丙中洛乡可以仰望的不仅是神灵,向南北两边翘望,你都可以看到美丽、雄伟的神山。向西北面远望,可以看到嘎哇嘎普雪山(嘎哇嘎普是藏语,意为高大的雪山),是丙中洛十大神山之首,终年积雪,有现代冰川、冰蚀湖分布,海拔5128米,是丙中洛一带最高的山峰,也是怒江自治州的最高峰。

图63:丙中洛乡西北面远处的嘎哇嘎普雪山一角

       而向西南面遥望,则可以看到贡当神山,也是丙中洛十大神山之一,贡当是藏语,意为白色的狮子,因山形酷似狮子,而且山上的岩石全是乳白色的羊脂玉大理石,故此得名。

       从丙中洛乡坝子往山坡下走,在怒江彼岸,也静卧着一处三面环水风光旖旎的山地,它背倚雄壮的滇西雪山,名字却如江南般温柔翩跹,这块山地就是著名的桃花岛(原名巴腾腾),因与怒江第一湾的弯度差50度左右,当地人也称为“怒江第二湾”。

图64:丙中洛乡桃花岛(怒江第二湾)

       桃花岛上有两个怒族村民小组:扎那桶村组和斯妮当村组(也属于丙中洛乡的丙中洛村)。“扎拉”是藏语中岩石的意思,扎拉桶就是两座岩石间的平地。而斯妮当为怒语,斯妮指马尾,当指平地,意为狭窄的平地。

       桃花岛的地理位置好似与世隔绝,像一个独立的世外桃源,年年荞麦抽绿时,在山间,在水岸,在斜斜的木屋傍,搭配着深浅不一的绿色田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美如油画,是摄影爱好者的天堂。

图65:桃花掩映下的扎拉桶怒族村落(图自网络)

       村落内,几乎随处都可以看见一些桃树,据说到了每年三月桃花盛开时,有传统的桃花节,粉红色的桃花盛开,弥漫了整座小岛,如同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这也是这里被叫做桃花岛的原因。

       与怒江第一湾最大的区别,桃花岛有特别明显的江上吊桥。从丙中洛乡坝子,沿山路下行约半小时,就到了江边的钢索吊桥,有新、旧两座钢索吊桥,新桥可以通车,而旧的人马吊桥的桥墩上却明文写着,禁止5头以上牲畜同时通过,也禁止10人以上齐步走。

图66:桃花岛的旧钢索吊桥

       过了桥有左右两条路,左边路上去,再翻过一个小山坡,就看到许多座犹似童话世界里的小木屋,那就是札拉桶村落。而右边有沿着怒江的茶马古道,一路可以途经斯妮当村落,徒步不到3公里的距离,也可以到达怒江第一湾。

       桃花岛是一方隐逸的江心绿洲,是一个让人心灵呼吸的地方。走进桃花岛,碧波绿草,袅袅炊烟,似乎雪山、野花、村落都沉浸在了这只属于桃源仙境般的幽静从容之中,每一瞬间每一角度不同的美都是桃花岛留给人间的万种风情。

图67:桃花岛怒族民居

       据当地人介绍每到农闲季节或节假日,生活在这里的质朴的怒族人们,会对歌起舞,会泛舟水上,他们安逸的在这里生活着,享受着大自然所给予的一切。

       远离尘嚣,简朴生活,静守岁月,满足于现有的一切,在和谐的自然关系中创造诗意,这就是幸福的秘诀。而走进这方世外桃源的我们,同样被这份静谧与超然所感染,时间变得漫长,恒久的时光,犹如这湾湾的江水,那是能让我们暂时忘记日常琐碎、无关悲喜的另一种时间的洪流。

       离开桃花岛时,我好像是从桃花源重返红尘。

       在丙中洛乡坝子的北端,是一路夹江而行的山脉,峰回路转,两座绝壁从江边垂直而起,直冲云天,形成一道400多米高、近200米宽的巨大石门,怒江从石门中喷涌而出,奔泻而下,当地人称之为石门关(怒族语:纳依强,纳依是仙人洞的意思,强是关口的意思,意为神仙也难通过的关口)。

图68:丙中洛乡怒江上的石门关

       石门关摩岩壁上刻有藏文,侧面有两个石坠,形状似伞。石门关不仅是雄伟壮丽,粗犷凝重,还有许多动听的民间传说,而且是茶马古道进出滇藏的必经之路。

       丙中洛乡村口有一块醒目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如果美丽有颜色,你已经看到了”。这句话,我想应该是对丙中洛乡雾里村的最佳描述。

沿着丙中洛坝子的山路,走过石门关,继续往北行,就到了四季桶村组,而四季桶村组的江对面的村庄,那就是雾里村组(属于丙中洛乡的秋那桶村)。

图69:江对岸看雾里村

       因江水相隔,进雾里村只有两条路,一是在过四季桶后的 219 国道 6753 里程碑附近停车,然后过吊桥,走栈道到雾里村;二是沿 219 国道继续往前,在朝红桥附近停车,过新索桥,沿峭壁上的茶马古道进雾里村。这两条路也是环形徒步雾里村的走法。

图70:山坡上的雾里村落

       雾里村,坐落在三面是高山、一面是怒江的那恰洛峡谷中一个缓坡上,宁静美丽,也是一个传统的怒族村落,村民在一小块台地上造就了一副美丽天然的生态画卷。

       雾里也叫翁里、伍里,意思是“一个像鸟窝的地方”,到过这里的人都称它为“瑞士田园风光”,它是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驿站。村落傍水而居,悠然自得,钟灵俊秀,风景如画,画卷如诗,它时常是藏在浓雾下,似隐似现,秀美而又神秘。

图71:深山里的雾里人家

       木制的古老的房屋,门前是大片的荞麦地,开满了荞麦花。怒族人的木屋错落有致的矗立在田野上,伴着袅袅的炊烟,静谧和谐的美感油然而生。

       是的,有时语言是苍白的,摄影也并不能全部表达出雾里村落的秀丽,只有亲眼看到了,才能体会出那种美丽。

图72:贡山一带的页岩地貌

       怒江贡山一带,盛产的一种类似“斧劈石”的页岩,而怒族人就地取材,建房时屋顶就用 “斧劈石”打磨而成簿石板,覆盖在房顶上当作遮风避雨的瓦片。

       怒族多住“千脚落地房”,这种房子一般是垛圆木为墙,屋顶覆盖薄石板,石板约一尺见方,由屋檐铺起,第一块平铺,第二块压着第一块的上边,第三块压着第二块的上边,这样一直覆盖到屋脊。一座座高脚木楼散布在大片大片的浓绿田野中,木楼的屋顶,一层层的石板折射着淡灰色的自然之光。

图73:怒族人采用页岩石板铺设房顶

       清晨远看雾里村落云雾缭绕,合着炊烟,田里的野花与远山近水和村落人家相互辉映,远观皆是画中之画,一道道独具特色的迷人风光,如同人间仙境,美得让人窒息。远看那山坡下的村落,我突然感到了某种强烈的诱惑,心灵之门被沉沉地撞击,空中似响着神灵的呼唤,意念之中,一个声音在说,去吧,就在那个村落里,一个不被外界所知的秘密,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在等待着你,他或她将隐没于那片云雾之中。

 图74:山坡上的雾里人家

       带着对雾里的自然、历史与现状去做一次深入了解的朦胧希冀,我沿着那云遮雾绕的方向,沿着乡间的小径,走向那片如诗如画的田园,那片自己一直渴望着走进去的古老村落和森林,来一次真正的自然漫步。

       在田野里,不同颜色的庄稼与草地就象丝带一样,一条一条的铺在房前屋后,随山势起伏变化,曲线优美,就如同遗落在田野里的音符一般,充满了动感,韵味十足。

图75:充满绿意的田野

       在田园的小路上,我听到了各种鸟鸣。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着了魔,或者灵魂附体。如果真是,我也心甘情愿。

      我知道,我所听到了不止是鸟鸣,我更想听到的,是树林的呼吸声,是山野冰雪的融化声,草芽的萌动声,野花花瓣张开或合拢时像翅膀一样的颤动声,是风行走在田野上的声音,是怒族人心灵的震颤,是他们在节日里对大山的高歌呼唤中表达的心愿,当然还有大自然原始素朴的歌唱,那天籁一般回荡在整个田野的宽阔而均匀的呼吸,我已与它们久违,而雾里村的鸟鸣,正是它们的预告。

图76:村中的小溪

       一条细细的小溪水从山坡上向山脚逶迤流去,水波不兴,阳光下,流水如碎银般闪闪烁烁。作为大地的原始意义上的创作,雾里村保留着一种大手笔的气势,挥手之间,一切天成,粗犷朴野,没有那种经过苦心雕琢,失去了情感的原生状态后所形成的细致美。

图77:雾里村落简朴的人家

       宁静的村落,简陋的民居,质朴的村民,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可以想象,这个村子里的老百姓处在那样一种环境生活,绝不会多么富裕,所谓现代化的生活,离他们的日常生活尚有一段遥远的距离。但上天是公平的,他们在遭受某种艰难的同时,常常有意无意的给人一种补偿。在对这个村子的注目凝视中,作为一个远离他们的旁观者,我们自然不会去身临其境地过那种缺乏现代设施的生活,我们或许会因此感到幸运,感到我们生长在某个城市里的惬意,但我们也因此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去真正享受他们所拥有的那种自由自在,那种人与大地的和谐相处。

       雾里村是一个自由灵性的世界,在世俗的物质世界里,“富有”指的是我们所拥有的财产、经营各种生意并且占有多少珍贵的人和物的资源;而自由灵性的世界把“富有”却定义为全然知足,而当我们不再以所有自己匮乏之物的想象来折磨自己的内心时,我们就会很富有。

       来雾里村游玩的很多游客看到这些如诗如画的、自然淳朴的风景,都会有一种陶醉忘言的感觉,有的甚至惊喜的对着遥远的村落大声呼唤,他们想呼唤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些痴狂中隐藏着的,依然是人们对现代工业化社会中人与自然相互隔绝的某些不满,是他们对愈来愈多的丰足的现代物质生活的厌弃与逃避,是他们对自己的自然灵性与世俗的价值观进行解构、剥离、放下的热切渴望!

图78:晨雾中静逸的雾里村落

       那座半山坡上,一栋栋颇具规模的村舍漫漶而筑,看不见有人走动,远看简直恬静如梦。村庄四周的山山岭岭,雾气弥漫,视线也骤然变短,那时淡的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图79:雾里村的云遮雾绕

       一切都只是一个影子,云雾飘渺,烟幕茫茫,雾里村那片土地虚幻的叫人想起烟笼寒沙中柔情的江南,或者是神话中云蒸霞蔚的天宫玉阙,然而它是那样的真实,真实的盈满了诗意,云雾牵动着我的思绪,飘落在我的脸上,吹进我的怀中,灌满了我的心胸。

       古老的村落让人幽思,如同岁月的堆积,遗留在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神秘,天地苍茫,一只鹰在雾里村庄的上空中孤独地飞翔,它在寻找着什么?也许,答案只能在风中寻找。

      在雾里村,还有一处人文景色,这就是茶马古道遗址。过去,雾里村曾是通往藏东地区的茶马古道必经的重要驿站,雾里村的先辈们在怒江大峡谷的绝壁天险之间,从山体上人工开凿出了一条挂壁岩腔的古道。

图80:雾里村一段挂壁岩腔的古道

       古道全长1.5公里,与江面落差约30米,一侧是壁立千仭的山崖,另一侧是深不可测的怒江。在古代单靠人工修筑这样一条山路,实属不易,远远地望去,如同在山体上的一条黑色的缝隙在绿色的大山植被中蜿蜒,山路若隐若现,料想当年马帮行之于此,该是何等艰难。当我们走在这依旧窄如一线的古道上,恍惚听到了马帮行进的清脆的马铃声。

图81:雾里村茶马古道(图自网络)

       而我惊奇的发现,古道还活着,这是条活着的茶马古道,至今还在使用。在靠近村落的一段茶马古道上,我们幸运的碰到了一队马帮,仍有马帮队用最为原始的运输方式,在这条古道上穿行。

图82:在雾里村的茶马古道上行进的马帮

       古道,即便它已成为历史,那也只是一段脱水的历史,遇到湿润的目光,有血性的心灵,它便重新活了起来,连同那些枝枝蔓蔓的毛茸茸的细节。在民间的故事里,在人们的记忆中,鲜活,真实,纤毫毕露。骡马的颈项间,那被汗水与尘土扭成结的长鬃,像大山里的女孩儿久未梳洗的辫子;马蹄上,被山道磨损的铁掌如半轮残月;光可鉴人的马铃与马蹄声舒缓的摇响在蓝天、云彩与森林之间,这一切场景,悠远如梦。

       前程何路是我家?走生涯,抛岁月,卧烟霞,匆匆行马便是家。赶马人唱起了他的歌谣,有时候热烈的像午夜熊熊的篝火,有时候又忧郁得如同百年老树上斑驳的苔藓,灰白的或者苍绿的。

图83:岩腔中的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一条那样瘦小的、那样纤弱的道路,怎么能如此坚韧地完成对数千年历史的洞穿,又怎么能无缝的对数万公里的地域进行串接?

       犹如怒江都是涓流滴水的淙淙汇集,横贯于整个滇西高原的茶马古道,也紧紧牵连着一个由千万条乡间小路构成的巨大网路。那些乡间小道,一如蛛网游丝,飘忽于穷乡僻壤、群山林莽之间。

       但跋涉艰难,道路坎坷,古道上的每一次风云变幻,每一声虎啸猿啼,每一道鞭响蹄声,都是一队队马帮从这里走过的张扬的宣告,都是一片天与人的对歌,这古道上留下的千古不绝的历历苔痕,就是期盼赶马人再次回归的一丝悠然漫长的等待。

图84:贯穿无数个乡间小路的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起源于唐宋时期的“茶马互市”,即以内地的茶叶交换藏区的马匹,甚至交换南亚一带的物质。因此,茶马古道是一条用以货易货的贸易方式所形成的重要经济、文化跨域交流通道,是世界上地势最高、山路最险、距离最遥远的文明古道,是一条充满艰辛而漫长的马帮之路。

       那条穿行于滇、川、藏与印度之间的商贸之路,正是起于滇中腹地,蜿蜒于滇西北的群山峻岭之间的茶马古道。步步血泪,程程艰辛,每一个行走在那条古道上的赶马人,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闻之让人动容。

       尘土飞扬、马蹄零落。跋涉、跋涉,从太阳升起之外,直走到日落之乡。一天又一天,马噘子衔着太阳,马尾巴上系着月亮。路是时光织成的带子,灰白、细弱,在滇西北的高原的莽莽群山之间,蜿蜒又蜿蜒,起伏复起伏。

图85:走向村落的茶马古道

       群峰攒动,千河涌流。赶马人匆匆的步履,艰难而又优雅,连同负重的骡马,粗犷动人的赶马调。心在世界的边缘,人在历史的深处。

       对于那片浩渺无涯的雪域高原,对于那片如海啸般涌来的山岭,一条窄窄的,仅够一匹马仄身而行的驿道,算得了什么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驿道是坚韧的、顽强的,时而蹿上云端,像是沿着它便可进入天堂,时而又坠入峡谷,彷佛要将自己和整个世界一起,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宽阔、平坦从来都与古道无缘,大多时候,它都细若一弦,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断。

图86:山野中狭窄的茶马古道

       远望前路,赶马人眯缝着眼睛费劲端详,骡马打着响鼻,踯躅不前,道路无法辨认,或没入遮天蔽日的森林,或悬挂于光秃秃的陡崖,真正的路,只有赶马人的心理,在他们恍惚的记忆之中。

       在一阵踌躇之后,马帮再次开始了他们艰难的、悠缓的前行。于是,马蹄踏出了火花,马铃声摇落了夕阳。入夜,马帮就在路边歇息,通红的篝火,洞穿了黑夜,也捂暖了赶马人思乡的梦。

       当夜光暗淡,夜鸟远遁,赶马人粗狂而又伤情的吟唱,如泣如诉。偶尔,会有一声长长的马嘶,如同对整个世界的诘问,在大山里长久地回荡。

       如今,这样的场景,当然只会出现在文学作品里,出现在我的想象之中。昔日的古道,落在书籍上时,唤起人们些许联想的,唯有萧瑟的诗句: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而我的寻访,也只是一种凭吊。

图87:茶马古道上的村间小路

       在滇西北山地,一切都呈南北走向,山势、河流,风雨的降落,甚至矿脉与物种的分布,民族的迁徙路线,唯有那条古道,取代了东西方向。顿时,我眼前出现了那样的一幅情景:那条贯穿整个亚洲腹地的商贸大通道,形成了一条与南北通道走向的横断山脉,与怒江、澜沧江、金沙江垂直交叉的巨大景观。

       我对自己的想象与发现感到非常惊讶。或许那并不是一种想象,不是一种巧合,茶马古道,难道它的创意,不正是来自那些南北走向的大山与大河?那条绵延了数千里的马帮之路,正是一条与大山、大江、大河纵横交织的生命之河,流淌的不仅仅是茶叶,是珠宝,是丝绸和麝香,流淌的更是生命的坚韧与伟大,歌唱与叹息,欢乐与忧伤。

       唯有茶马古道,它的存在,证明滇西高原从来就不是一片封闭的土地,那是一片有生命的土地。那片土地上的生命,一直在突围,突破高山,突破冰雪,突破大河,突破恶浪,突破对它的所有封锁与阻隔,汇入整个世界。

       雾里村那段古道的辉煌,早已湮没于历史的风尘黄沙,可一路行去,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有某种古老而又奇异的感觉悠忽光临,在你毫不经意时,叩击你的心灵之门。

       我们沿着茶马古道的村间小路,继续往北走,踏着类似过去赶马人蹒跚的步履,走着,走着,随着曲径通幽的山道,就走进了秋那桶中心地带,那里是古树、梯田、木屋、栅栏、溪水,色彩斑驳,错落有致,就步入了一个没有喧哗、一个与世无争的纯净的世界。

图88:古道通向秋那桶的山谷

       这是一处雄奇、神秘和美丽得让人失语的地方。雄山大川,飞瀑层叠,幽然流泉,藤蔓攀岩,一条雪溪从山间穿峡而过,白雾缭绕,密林繁花,草野丰美,山上的村寨忽隐忽现,分不清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如果这个复杂、浮躁、内卷,充满不义、算计与争端的世界,真的需要一个称得上花园的后花园,一个具有深邃的地理空间和静谧的精神空间的灵魂栖息之地,那就应该是像秋那桶那样的地方,仿佛所有的无处安放的灵魂都可以在此间找到归宿。

图89:秋那桶村落

       秋那桶是丙中洛乡位于怒江大峡谷北端的最后一个怒族村子,有多家村民客栈,为了方便拍照,在丙中洛的第二天我们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也安放到了当地村民的秋那桶七三客栈。

       秋那桶的含义来自于藏语,秋是水,那是黑,桶就是小块平地的意思。听当地的怒族村民介绍,这里有一条黑溪,藏人马帮从这里的山坡上经过,人畜饮用黑溪的水后会拉肚子,指名这里为“秋那桶”就是告诉经过的人不要去喝这条溪里的水。

      溪水边台地上有层层粮田,有散落的几只牛羊,还有树林里隐逸的村屋,炊烟和云雾缭绕一起,万籁俱静,唯有鸡犬相闻,世人不见,只在深山,恍如世外桃源。

 图90:如世外桃源的秋那桶

       在远处山坡上,有不知哪家村民用藤木条和石块扎成的围栏,有的黝黑,有的灰黄,低矮却厚实,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那些围栏在河边的某块坡地上舒缓地起伏迂回,如同一些散落在人世的优美旋律。音乐有时是可以用肉眼看到的。

       就是那种韵味十足的、旋律般的起伏、迂回波漾之中,围栏已悄没声儿地圈出了一片又一片空地,显示出了人对土地的勤耕细作,也显示出了人与土地不可分割的不断坚守的某种依恋。与世无争,隐姓埋名,悄声屏息,无怨无悔,尽心尽力,尽情尽意,是这里的人们侍奉大地的共同的做派。

图91:秋那桶田野

       看着那片绿色的田野,那些田野里的生灵,几只牛和山羊,它们在草地上悠闲地享用着大自然免费提供给它们的丰盛的餐饮,眼睛和浑身的皮毛都在阳光里闪闪发亮,偶尔,从草野中飞过一群群金黄色的蜜蜂,它们在草叶上闪烁的梦幻般的阳光中振动着它们小小的透明的翅膀,为宁静的山野演奏出一曲曲温馨的乐章。

       木围栏的四周,静的像正在身边消失的历史,木围栏斑驳的颜色,刻度着身边正在遗忘的时间。我知道,那片大美无言、自然天成的土地,一定是神灵的杰作,只有神一样的艺术家才能为之。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一个沉醉于创造自然的艺术家,从来无暇考虑他正在创造的是不是艺术,文字、色彩、旋律,关于这片土地的所有一切,只是他灵魂的表达。

图92:秋那桶原始自然

       有人称赞说,秋那桶足够自然原始,如同是从天堂落入世间的村寨。而这自然原始,意味着没有被人类开掘,没有被现代文明所侵扰。相对来说,这样的地方,总是要“落后”一些。

      所谓落后,无非这里没有生活在都市里人们已经习惯了的那套所谓的生活原则,那种生活环境和氛围。比如,没有街道、汽车、商店,没有电影、电话,没有浴室、卫生间、抽水马桶……。但是,这里有原野、草甸、有广袤的森林,有清澈的江河,有透明的天空,有大的惊人月亮和星星……,当然,还有大地上自然的呼吸。

图93:色彩斑斓的秋那桶

       大地,这个熟悉的字眼,包括山峰,江河、山岗、溪流、森林、草地,当然也包括在大地上生存的各种动物与生灵。大地是人类的母亲,然而现在,母亲正变得衣衫褴褛,正在被掠夺、被玷污、被践踏,被肢解得支离破碎。

       在当今的都市里,人与土地是何等地难于亲近,我只不过是无数与土地失去联系的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当我们在城市和城市周围目睹了遍体鳞伤的大地之后,突然发现和继而拥有了一片保持着原初自然状态的土地,我们或许会满脸羞愧、潸然泪下。

图94:村落簇拥中的秋那桶天主教堂

       我渴望着,大地不再是一个在人类心目中可有可无的冷冰冰的客体,一个仅仅只是供给人类粮食、衣物、取暖而又从不索取回报的大恩大德的施主,而是一个融汇了人类的智慧与心血,存放着人类全部理想的寓言,一个给予人类以精神滋养和灵魂慰籍的审美对象。

       被遗忘了整整100年,二十世纪才被思想界发现的德国抒情诗人荷尔德林,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句子,表达了人类自古以来就有、却从来就没有表达出来的对土地的崇敬:人对大地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于这片大地之上。


                                                          文/风过长林

说明:部分资料及图片来源于相关网站以及个人博客等,专忱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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