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楚楚,楚楚可怜的楚。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外国劳务输出,说是要给家里补贴家用。我家在上海,可是算上海的乡下,住的是最普通的那种小平房,爸妈原先都在厂里上班,是拿死工资的。
我爸刚走的时候,我妈脸上是笑呵呵的,国外的工资高,我爸每个月给她邮来,还给她写信,我爸有钱有信来的日子,家里就像过节一样,我妈一准会给我炖上我最爱的红烧牛肉。
过了大半年,我爸的信就少了,钱还是准时到,我妈又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对我说,你爸在那边也忙也苦,他只要心里有我们,也就行了。
又过了几个月,我爸的钱也开始时断时续了。我们的日子又重新变得窘迫,街坊四邻的闲言碎语,让我妈的面子上很是难看。只是渐渐的,这难看变成了真相,我爸在国外又找了女人,回国和我妈离了婚。
2
失婚后的我妈,咬紧牙关带着我生活。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没有像励志小说里那样实现人生逆袭,她能给到我的,不过是下班之后再接一点零活儿,让我偶尔还能再吃上一碗红烧牛肉,打打牙祭而已。
我们母女俩苦巴巴地熬着,我妈对我的学业管得很紧,她的要求是,上一所上海的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嫁一个可靠的男人,仅此而已。
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了我爸,她只剩下我,她唯有和我抱团取暖。只是我忤逆了她的意思,我的大学,就考到了广州。
广州离香港很近,我想去那里读硕士,想再去国外读博,我想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爸在的那个国家去,我想知道到底国外哪里吸引了他,让他如此无情的丢下我们母女,孤苦无依。
3
如果事情能够按照我想象的路线去发展,我应该是学业有成,事业顺利,最后人生巅峰,一路上收获了甜美爱情。
可是我一开始就遇到了严锋,一个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人。
严锋是我大学里的班长,一个又帅成绩又好的光芒四射般的存在。和我一贫如洗的家境不同,他应该是来自很富裕的家庭,比如随便请全班一次下午茶就是星巴克,比如他身上动辄上万的名牌外套,还比如他那辆价值不菲的山地自行车。
和他身边围绕的那些高贵白天鹅比起来,我就像一只丑小鸭一样默默无闻,虽然我并不是真的丑。
开学第一次申请助学贷款,是严锋给我的表格,在父亲姓名和职业这些栏里,我统统留了白。他来找我,说表格填的不符合规定,必须补齐。
我的泪水泛滥成堤,过了很久才挤出一句,我爸不在了。
没想到严锋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没事的,我和你也是一样的。那天的午后阳光正好,英气逼人的他却对我满是怜爱的宠溺,我就这样沦陷了。
4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同命相怜的人的存在,在那一个瞬间,严锋和我的心灵是相通的。他的父亲的确是在他年幼时候过世,只是留了巨额的财产给了他们母子,幸运的是,他的妈妈接手了他爸爸的事业,成为了一个商界的女强人,让严锋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下顺利成长。
撞击过彼此的内心,我们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恋人,跌破周围所有人的眼镜。
所有从幼年时期得不到的关怀,严锋亦兄亦父的都给我了。我不再需要勤工俭学的讨生活,不再贪嘴妈妈难得一次的红烧牛肉,不再自卑的在全班女生花枝招展的华美服饰前抬不起头……严锋用他妈妈给他的零用钱,满足了我一个作为女朋友公主般的全部幻想。
我的大学念的普普通通,那些需要挥汗如雨的自习的夜晚和周末,我和严锋在酒店缠绵,在国内国外游山玩水,我的全世界只剩下了严锋一个人,他许诺我毕业就结婚,然后在家做全职太太,照顾家人,养育子女,幸福的一辈子。
5
我的梦想是被我妈和严锋的妈同时打破的。
临近毕业,我妈来广州看我,没有在宿舍找到我,发现我早就和一个“富二代”同居在了一起。我妈知道豪门梦碎的事情多的是,只是她没想到她如花似玉,当初口口声声承诺会出人头地的女儿那么早就一头扎了进去。
所有的人都可以误会我是因为金钱选择了严锋,最不能让我接受的是我妈也这样看我。我和严锋,不过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小孩罢了。
严锋的妈妈,那个驰骋商场的女商人,当然也是这样看我的。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约了我,冷冷的说,小孩子之间谈谈恋爱而已,不算数的。严锋很快要出国,就算回来,也会娶我商业伙伴圈里的女儿。你可以拿一笔分手费,如果数目不算夸张的话。
她说的严锋要去的那个国家,也是我爸在的那个地方。很快,我就这样再一次送走了,我生命中最爱的第二个人。
严锋走的那天风雨大作,我没有去送机。无论他的眼里是否含着泪,那个王子娶了灰姑娘的童话都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了。
6
五年后,我做了一名国际导游,带团走过千山万水,看遍世界旎旖风光。唯一不会去的,就是我爸和严锋去了的那个国家,它仿佛成了我身上一个无法被触及的伤疤,尽量去掩盖,永远不能被揭开。
我结婚了,和我的老公是朋友之间一起聚会认识的,大家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条件相当,彼此不挑剔,婚后的生活有条不紊,波澜不惊。
我妈也过的不错,退休后的生活渐渐忙碌起来,和一群乡下老太太跳着广场舞,唠唠家常。
我以为永远不会和那两段往事有交集,然而有天无意中打开电视,看到电台主持人采访华裔的设计师Mackle, 问他人生有什么遗憾的部分,他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传来,曾经有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我以为我可以把她不完整的家庭补全成完整的爱,结果给了她再一次的伤害。
Mackle是严锋的英文名,我当然认得他的声音。
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后来呢,属于我的那部分,前半段是无尽的遗憾,后半段的淡淡忧伤里,感谢他暖过我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