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尽

我的竹马被抓去给病弱贵女冲喜了。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在赌坊杀红了眼。

赵甲一把将我从赌桌上拽下来,“常思远被抓走了。”

“你说什么?”骰子声混着哄闹声,吵得我头晕耳鸣。

他冲着我的耳朵大声吼道:“我说你喜欢的那个小白脸被抓去冲喜了!”

这一嗓子嚎得震天动地,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我。

我哭丧着脸,“都输光了,没钱随礼了。”

众人闻言,唏嘘几声,又投入到火热的赌钱活动中。

最后,赌坊伙计拿来两张银票塞给我,“天涯何处无芳草,看开点。我们老板说,这就不收你利息了。”

我捏着银票,眼眶发红,手发痒。赵甲见状,一胳膊夹起我出了赌坊,塞进门口等候的马车里。

王乙将马车赶得飞快,仿佛追命一般。我扒着窗框,胃里一阵翻涌,“慢,慢一点,我想吐。”

紧赶慢赶,终于在常思远成婚的前一天,赶到了京城。

刘丙早一步订好了酒楼,等我们到时,好酒好菜正候着。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我打了个饱嗝,正要夸一句这厨子的手艺不错,刘丙先开口了:“都已经打点好了,到时按计划行事。”

赵甲、王乙对视一眼,点点头。

计划,啥计划?我咋不知道?

很快,我就知道了。他们让我去抢亲,抢你个锤子啊抢亲!

我上一次抢亲是在七岁,事后被我娘逮着暴揍一顿。

“袁如星,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打架是吧?”

我不服气地昂着脑袋,“常思远骗子,说好要跟我成亲,结果跟周小花好了。”

“哎哟,如星这小脾气,像我”,我爹一把将我抱过去,笑嘻嘻地跟我娘求情:“孩子们过家家闹着玩呢,再说常思远那小子该打,三心二意,比我可差远了。”

娘给气笑了,将扫把往地上一扔,“行,你就惯着她吧。”

再也没有人会惯着我了。半夜,我从梦中惊醒,脸颊一片冰凉。

十二岁那年,一群官差来到村里,将正在犁地的爹带走,娘跟在后边追了很远很远。听人说贡品途经我县被人劫了,他们说是我爹干的。

“袁如星,你要记住,你爹不是坏人。”娘搂着我,向来乐呵呵的她竟流泪了。

我爹曾是绿林劫匪,劫过财,但不从枉害人命。乱世里,只为活下去。后来他从人牙子手里救了她,从此有了伴。再后来,他解散寨子,同妻子回到小山村,过上平静的日子。

我不要这种平静被打破,我要带他们走。

“如星,你这样做只会害了你爹!”常思远拦住了一身夜行衣装扮的我。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纵使我爹曾经有错,那也罪不至死!更不该成为别人的替罪羊!”

爹曾说,如星,你很有习武天赋,但你要知道,光有武力是不够的。别看常思远瘦瘦弱弱任你欺负,可他脑瓜子聪明,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信我。”常思远握住我的手。

我信他,我娘信我。

最终,贡品被劫一案尘埃落定,罪犯伏法,罪犯之妻在衙门前撞柱而亡。如果伸冤有用,那么谁能听到这冤呢?

傅叔说,你别怪他,他只是太年轻。

我知道的。常思远那样爱读书,不仅仅为功名利禄,他有鸿鹄之志。他也曾为此事四处奔走,他相信朝廷和法度,只是他不该拿我爹的命去赌。

我加入了傅叔他们。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个贪官。他跪在我脚下,痛哭流涕:“女侠饶命,我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有钱,都给你!”

他没杀过人,可他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一锭银子,有人买了他的命。

我拿着钱到酒楼大吃一顿,然后踏进了赌坊。三天三夜后,傅叔将我拎出来,斥道:“大手大脚,不知节俭,跟你爹一个样。”

一阵巨大的悲伤突然涌上来,我嚎啕大哭,哭得人都快断气了。

傅叔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这么菜也敢赌,以后到我赌坊来,反正横竖是欠债,欠别人不如欠我。”

“你,你还开赌坊呢?”我哑着嗓子,口干舌燥。

他递来一杯茶,叹气道:“是啊,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不多做些怎么养你们这群小崽子。”

想到赵甲一餐饭三只烧鸡,王乙一早啃十二个包子,还有刘丙,一天吃五顿。我了然,确实难养。

扯远了。说回抢亲这事。

我掰着手指头,“身无分文,拿什么抢?”

刘丙纳闷:“傅爷给你攒了几千两嫁妆,你不知道?”

什么,几千两?我一蹦三尺高。那柳尚书的孙女都没有这么多吧?哦,对了,柳尚书的孙女就是常思远即将迎娶的病弱贵女。

赵甲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次日,我就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那迎亲的阵仗,锣鼓喧天,恕我才华浅薄,形容不来,总之就是非常之豪华。

常思远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竟然有点好看。难怪得了柳尚书的青睐。

“啧啧,不过生了一副好皮囊罢了。”有人酸溜溜地道。

“你可别嫉妒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一放榜就让柳家捉去了。”

“能让让吗?挡住我了。”

挤在二楼窗口的两人这才注意到我,“姑娘,你这是?”

我扯了扯身上的大红喜袍,随口叹道:“今天成婚,夫君跑了。”然后接收到两道同情的目光。

正当我同人瞎聊胡扯之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已经走过一条街,往这边而来。常思远面带微笑,一点也不像被抓去冲喜的。

我意识到不对,正想撤退时,变故突生。常思远蓦地抬头往这边看来,他说,快走。可是来不及了,身边刚才还似文弱书生的两人忽然暴起,抽出软剑朝我刺来。

又有不知从哪冒出的弓箭手蹭蹭开始拼手速,不将我扎成刺猬誓不罢休。

“抓住那个女魔头,活捉有赏!”

傅叔总说我瘾大赌技又烂,看中哪个就一把压上全部的钱,一点策略也无。可我觉得这样才有意思。就比如这一场局,常思远压上了他的亲事,赌我对他的真心。

“你赢了。”我躺在地上,满身鲜血,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不,不,如星你不会有事的。”常思远冲过来抱住我,声音哽咽。

“嘶”我疼地浑身一颤,“你能把我放下么,箭扎更深了。”

常思远将我轻轻放在地上,“对不起,如星。对不起。”他喃喃着。

远处,柳尚书走了过来。这下,他应该会相信常思远了吧。

赵甲他们应该安全离开了吧。对不起,我又骗了他们。

我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消失。我杀了那么多人,第一次发现死亡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常思远,不要让我失望。我用这条命,赌你们能让这个世道变好,就让我赢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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