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

突然想起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但数十年来此日登临曙色开，它之既去也不过是月上柳梢头罢了，倘这天恰逢阴雨的话，我更愿意它一如平日，照常度过。

其实我最最清楚，此日特别，可我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原因简单，造化欺我，吾于三十七年的这天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赴千里之外真正面对从自己出生迄今形同陌路的双亲，那天的我究竟害怕到什么程度只有我自己最了解，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可我才十二岁呀，哪里知道“义不容辞”这个话从此永相随，许多的不愿意自这天起便似日出日落，此消而彼长。事实证明了我的担心，青少年时期的我令吾至今感觉深刻：仿佛住在风箱，似个老鼠，东躲西藏，常常被捉。

1982年2月18日。吾随父北上，坐火车22小时抵达古冶，又从古冶的烟子池乘矿上的通勤火车碾转至吕家坨，在那里换过火车头，七八节车厢一分为二变成两列，一列往西，我坐的这趟继续朝南开。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实古冶到范各庄的直线距离还不足十五公里，但那时却不得不付出几乎一个半小时的代价才能抵达，且因途中唯庄稼跟云彩可见，所以这段路于我的心理便又造成不小的恐慌：倘我念头炽热万一想逃离范各庄的话，如之奈何？况且我又偷听到，每天唯早晚各一次机会去往古冶，当我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严峻事实，真是欲哭无泪，想爆炸而不能。

可喜的是不及两年从范各庄到古冶可以不必碾转至吕家坨了，因为随着日益增长的出行和运输需求，两地间终于修了开阔的马路，开通了公交车，所以我的逃跑计划可以制定了。

终于等来机会，种种不满积攒到了促我逃走的程度，未撬抽屉我就从父母的工资里抽出了几张，好像三十块，够我买票了，也够我在路上填饱肚子。但那次逃跑却仍出乎我意料。因修路的缘故公交车不能抵达范各庄来接我了。于是我咬咬牙徒步而去，又跑又颠，可汗流浃背地到了古冶车站却又傻眼，未料过境古冶通往苏州的那趟十分钟前刚刚开走。幸亏暑假父亲曾送吾弟和我第一次回苏州探亲，也是没买到这趟，不得不买了去天津的票再从那里中转，其中程序我还牢牢记得。于是复制粘贴。那年我不满十四岁，真是个胆大的孩子。今年年初三罢，我去姆妈家拜年，正好遇到表兄夫妇也在，表兄在吾妻面前又提此事，表扬的意味十分浓重，一些细节简直比我的回忆还要深刻。但他故意不提祖母甫一见我便狠狠抽了我一嘴巴的情节，真是给足了我面子。

这两天为一首歌而痴迷不已，至此听了该有一百遍还多了吧？真惹我喜欢，似乎有人为我专供，歌名《七月上》，其词如下：

“我化尘埃飞扬，追寻赤裸逆翔，奔去七月刑场，时间烧灼滚烫，回忆撕毁臆想，路上行走匆忙，难能可贵世上，散播留香磁场，我欲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与其误会一场，也要不负勇往，我愿你是个谎，从未出现南墙，笑是神的伪装，笑是强忍的伤，就让我走向你，走向你的床，就让我看见你，看见你的伤，我想你就站在，站在大漠边疆，我想你就站在，站在七月上。”

于是突发念头，嘱老友多练几遍复刻给我。且又不忘告诉她，这个请求的确认真。

2019.02.18.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