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远

在夜里十一点时,我鼓足勇气,终于睡了下去。这是我一个月来睡得最早的一天,我一度自我怀疑,我失去了睡觉的能力。

我常常想,睡觉确实是件麻烦事,似乎睡着了,便会错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又害怕一觉醒来,便忘了前一晚牙关紧咬,构想出的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想法。还有个可怕的念头是,厉害的人好像是不需要睡觉的。打淮海战役的时候,记录片中讲粟裕大将几乎连续一周没有合眼。我看过一本书叫《追问》,上边讲了许多官员落马的故事,其中有一个官员腐败的缘由早忘了,但让我记忆深刻是,该君出身平民,工作能力很强,因为他一天只需睡四个小时。

我读书那会,放了晚自习,或者是秋风瑟瑟,或者是春风融融,总之是夜里十一点多的光景。我在两排六层高的教学楼中间,踩着光滑明净的青石板,一步一步向宿舍走去。我走的很晚,很少有人跟我同伴。一路上,灯光熹微,影影幢幢。头上要么是一钩残月,要么是一捧圆月。总之,鼓噪的校园在这祥和的夜色里终于归于宁静。漫步在其间,这风带来的季节的气息让当时的我无比陶醉,让现在的我无比怀念。我那时总想,大晚上为什么要回去睡觉?睡觉多浪费时间,多耽误事儿啊!大把的青春都浪费在无聊的睡梦中了。

激进的时候我会强迫夜里只睡三四个小时,白天精神亢奋饱满的状态一度持续了几天。不过几天过去就坏事了,我的精神像化掉的冰激凌,一塌糊涂,怎么也收拢不起来。看书写字都头晕眼花,吃饭也没有胃口。为了给自己提神,我去洗冷水澡。秋天天气渐凉,草木都枯黄了,我在盥洗室打盆凉水,脱得赤条条的,劈头浇下来,鸡皮疙瘩瞬间暴起,冻得直打激灵。但也只有几个钟头的疗效。我承认自己在睡觉面前,败下了阵来。才又乖乖的随大流,十一点半睡,五点半起,午休半个小时。睡觉时间勉强凑合,白天的精力也勉强维持。

那时的我瘦的像个麻杆儿,一米八六的个子,体重一百二十斤。楼顶的路灯光打下来,麻杆儿的影子拉长,就成了麻绳儿。我就这样牵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踱回宿舍,像个饿的皮包骨头的狼崽子,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洞穴。我瘦归瘦,但是我眼睛是亮堂的,心里更是明白的。知识改变命运,我那个穷教书的老爹为了供养三个读书的孩子,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除了上课,还种了二十亩地,还兼职泥水匠,没日没夜地干。毫无疑问,我父亲是个铁打的汉子,是个伟大的父亲。我早就发誓,不甘心做伟大的父亲的窝囊的孩子。虽然我发过的誓,常常记不得三天。但那时候我是认真的。

我后来想想,若不是每天十一点学校熄灯后,总有一对学生情侣在教室里趁着黑灯瞎火干些卿卿我我的勾当,我可能点着蜡烛也会坚持到十二点。一脸青春痘痕的男子趁着夜色啃女子的嘴,可恶的是女子的姿色尚可,被人如此轻薄,还摆出顺从的姿态,还发出舌头碰撞搅拌的声音,无论如何我我接受的不了的。这样的场景像泻药一样,将我年少的斗志瞬间土崩瓦解。想到两条布满青色白色舌苔的舌头,你来我往,水淋淋,湿漉漉,黏糊糊的场景,我就极度恶心。我极度鄙视这种不珍惜时间,不珍惜青春,不好好读书的校园“鸳鸯”。

孔圣人告诫我们,“无友不如己者”。那时我几乎不跟学习成绩差的交朋友,心里存在着芥蒂,学生的天职是学习。不好好搞学习,就是不务正业,就不是好东西,就不值得交往。这话是小学一年级毕业,但能熟读《圣经》毫无障碍的母亲教我的,她还说,“农民种地,工人做工,母鸡下蛋,老猪哼哼。”一行有一行的道行。

也因为这样,我读书很多年,并没有很多朋友。到了社会上发现,学习成绩好的未必有当初学习成绩差的混的开。我直到现在我也抹不开面子,抛下那微不足道的优越感和洁癖,插科打诨地跟一帮三教九流的朋友去热闹去疯狂,当初的那种思维简直成了我的心理障碍,我的心里迈不去的坎儿。现在看来,我倒有点想念我的那些成绩差的同学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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