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万户”养鸡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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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的六十年代初,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城市里物资供应相当匮乏,特别是副食品供应全面紧张,肉、鱼、油、豆制品、、、、、、等均要凭票供应,粮食自然就不用说了,每人定量按工作和家庭成员的数量来限量供应,绝大多数家庭都不够日常开销。

       不少家庭都把豆腐渣买来充饥,我们家也吃过几回,粗粝的口感常常会噎着喉咙,让人难以下咽。如果能够放点油来炒着吃,味道还可将就点,但那时的食用油是定量供应,炒菜都不够用,哪会有多余的去炒豆腐渣。

       那年代,每家每户发放一张小菜卡,每人每天限购几分钱的蔬菜,买菜时都要一一记录在卡。所谓的蔬菜,也多是一些卷心菜菜皮之类的。

       好在“二万户”(“二万户”是工人新村的别称)有不少人家,开动脑筋,自己动手去开荒种地,多少也能解决一点温饱问题。我们家在控江一村,房前屋后的不少空地都被大家利用了起来。围上简易的竹篱笆,或者干脆插上一些长短不一的枯树枝,你一块、我一块地圈起来,无非是种上一些日常需要的蔬菜:米苋、鸡毛菜、青菜、丝瓜、土豆、毛豆、、、、、、等,样样都有。有个邻居,甚至在大门外的篱笆边上,种上了平时很少见到的葫芦。夏天里,篱笆上挂着不少淡绿色葫芦,路人见了都啧啧称奇。到了秋天,居然还收获了好些个棕黄色的“宝葫芦”,让我们这帮小孩很是眼“馋”和羡慕。

       那时候,大家动手开荒种地,虽然谈不上可以“丰衣足食”。但是多少可以弥补点市场供应的不足。居委会、街道也没人去管这事。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自然,饲养家禽等也开始流行起来。我们家门前就是大花园,新村里常见的那种花园,估计也有四、五百平方。早晨,大伙儿把自家养的鸡、鸭、鹅等赶入花园。傍晚,该到家禽们回家的时候了。于是,唤鸡、唤鸭、唤鹅声、、、、、、彼此起伏,也能算是新村里的一道风景。

       养鸭其实最费力,我家屋后就是一条小河(新村里的那种小河,弯弯曲曲的常常要横穿过整个新村),河里游着不少鸭子,那些都是居民们自己养的。傍晚了,鸭子们还在河里游荡,恋恋不舍,总是不肯自愿回家。于是,大人们就要跑到河边来,手里挥舞着竹竿,不断地要在鸭子身后拍打起水花,一边赶一边还要大声地吆喝,有时还会捡起地上的土块往小河里扔。受惊的鸭子们在河里横冲直撞,一边扑打着翅膀,一边还嘎、嘎、嘎地直叫,时时混合着赶鸭人那声嘶力竭的吆喝声,常常响彻小河两岸,成为小河边的一道风景。每天都会有好一阵子折腾,鸭子们才会好不容易地被大人们赶上岸,各进其家门,安然而就寝。

       我家那时也养过鸭子,好像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堂哥端着一大碗不知从哪里挖来的大蚯蚓,放在地上。两只鸭子你争我抢,狼吞虎咽,一会儿就把蚯蚓吃光了。

       夏天的早晨,堂哥有时还会带回来一些最让小孩心动和喜欢的纺织娘。是堂哥把旧时的那种竹壳暖瓶,去掉了里面的玻璃瓶胆,用纱布把竹壳的一头扎上,就成了捕捉纺织娘的上好器具。

       先前,杨家浜(就在控江商店附近,从我们家到那里,步行的话也只要十五分钟左右)一带有不少的农田,清晨悄悄地来到布满露水的南瓜地里,常能寻觅到它们的踪影,只要把空竹壳的一头对准纺织娘轻轻地罩上,常常是十拿九稳的事。到了夜深人静时,纺织娘的奏鸣声,就分外地清脆悦耳,听起来就好像是一架隔空运行、古老而又失修了织布机,交叉地发出一阵子紧、一阵子松、一阵子轧轧轧、一阵子织织织的织布声。悠扬而梦幻般的意境,仿佛会把你带到梦境中的乡下外婆家(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其实,还是养鸡让人更实惠和省心(鸡蛋和鸡肉都是那时的高档品),到了傍晚,小鸡们都会自己回家,哪像鸭子还要大人们驱赶,才会回家。但那时人吃的粮食都还不够,哪有多余的用来喂鸡。于是,爸爸就把一些废弃了的菜皮,切碎后放在钢盅小锅里煮。等快煮熟时再撒上一层面粉,这就成了小鸡们的上好主食。用成把的米来喂小鸡,是很少有的事。母鸡们下蛋是个例外,一定要撒上一把米,以示犒劳。常见下了蛋的母鸡站在鸡窝里,“咕咕哒”、“咕咕哒”地兴奋得叫个不停,满脸涨的通红,很不情愿离开鸡窝。我家曾有一只特会下蛋的母鸡,一星期能下六、七个蛋,可算得上是母鸡中的“光荣妈妈”。

       吃饭时,只要我端着饭碗来到花园边(花园里是鸡最喜欢的地方),嘴里发出呼唤声,我们家的那些鸡只要一听到我呼唤,准会从附近的不知哪个旮旯和草丛里钻出,突然朝我飞奔而来。扑棱着翅膀,脖子伸的老长,一副副的馋像让人忍俊不禁,我自然会拨下一些饭菜,来和它们一起分享。小鸡爱洗泥浴。在花园里的树荫下,草丛里,常有一些小鸡在沙地里扑腾着翅膀,扬起阵阵灰土,瞧那高兴劲儿,如同我们人类洗澡。小鸡还喜欢啄食砂粒、小石子,据说能够帮助消化。在鸡胗里能发现了不少的砂粒和小石子也能证实这个观点。

       母鸡们有时也会打架,不过没有像公鸡那么的好斗和拼个“你死我活”。不相识的母鸡如果是第一次见面,很可能会互相比试几下,你来我往地互相啄上几口,以此来分个高低。新村里有时也会遇见,抱着自家的母鸡来“挑战”的男孩们。我们家隔壁61号有个小名叫“弟弟”的男孩,几次上门为这事来找我。

       养公鸡也有让人揪心的时候,虽然有着一身漂亮羽毛的大公鸡最能博得孩子们的青睐,不少小孩就因为这个原因而缠着家长要养大公鸡,我们家也一样如此。可是,清晨天刚蒙蒙亮,正当大伙儿睡意还浓时,大公鸡就会习惯性地在家里“喔、喔、喔”地啼开了,一点也不“悠着点”,把家里人吵醒了不要紧,还影响了周围邻居的休息,这才是“最要命”的事。爸爸急的赶紧爬起来,把搓衣板压在公鸡头上,想尽办法也要让它不能抬头鸣叫,可是大公鸡就是犟头倔脑,即使不能抬头,憋着脑袋也要声嘶力竭地“嚎”上几声,那种变了腔调的声音,着实让人听了不好受。这件事让爸爸烦透了心,没过几天就把大公鸡給宰了。

       从前,房前屋后的空地上长有不少的野草、野花,金黄色的是蒲公英花,粉色的是野喇叭花,还有玫瑰红的野豌豆花、、、、、、那时,屋后还有一大片叶片犹如胡萝卜樱子,小小的花儿是黄色的,却有一股浓烈的野菊花香,让人还记忆犹新。特别是在河边,长有成片的,开放着桃红色花穗的水蓼花,美丽异常,让人无法忘怀。绿草如茵、柳叶成荫,正因为很少有人去修理,才会体现出周围景色的自然美(其实,这才是接近真正的自然美,人工绿化缺乏的就是这种自然美)。

       草丛里自然就少不了男孩们喜欢的各种昆虫:蚂蚱、蟋蟀、纺织娘、蜻蜓、螳螂、、、、、、应有尽有。那时的绿化部门,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要求做到有虫必杀,倒让自然界里一片生意盎然,五彩缤纷。孩子们常在草地上奔跑和做游戏,也可以在那里观赏和捕捉蚂蚱、蟋蟀、纺织娘、蜻蜓、、、、、、等各种孩子们喜欢的昆虫。家门口的草地上,还可以看到一种小孩们称之为“小鸡草”的植物。二十来公分高,草杆上顶着一层形似米粒状的白色花穗,小鸡们最爱啄食这些花穗。而公鸡和母鸡们则喜欢在草丛和沙土里,一遍遍地翻找各种昆虫:蜈蚣、蜘蛛、蚂蚱、蟋蟀、、、、、、这些都是它们的最爱。

       我喜欢在夏天的清晨,太阳才升起时就走出家门。外面的世界一片明亮,花园里粉红色的木槿花层层叠叠地盛开着,石榴花红的似火、白的似雪,骄阳下开得如火如荼,还有众多的凤仙花、喇叭花、大丽花、、、、、、都在花园里竞相开放。清晨的草地上还弥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这应该是昨天夜里留下的。

       我沿着花园的周围去转悠,花园是由一米多高的冬青树形成的一道“树篱笆”(其实应该叫小叶女贞树)围起来的。冬青树上藏有不少大青虫(不仔细看是很难发觉的),那可是小鸡们最喜欢的小点心。冬青树上还能找到各种有趣的昆虫,如金龟子、螳螂、蝴蝶、蜻蜓、飞蛾、、、、、、等,偶尔还能发现一两个灰白色的胡蜂巢,那些有着醒目的黑黄相间颜色的胡蜂们,正在蜂巢上忙碌的进进出出,看着就会让人心生悚然,还真让我有点心虚。冬青树上的大青虫有的能长到十来公分长、大拇指般粗,它们藏在翠绿色的冬树叶里,如果不动弹,还真难以发现。但是我却有个小窍门,可以专门用来对付大青虫,大青虫吃的多,拉的也多,你只要注意观察冬青树下,哪里有一地黑豆粒似的大青虫屎,那上面的冬青树就最有可能找到大青虫。

       沿着花园转上一圈,准能有一些收获。那满满一大把带着虫子的树枝,手中在握,就是我今天的不小收获。遇到的虫子太小,那就让它们继续留在树枝上吧,等到它们“来年”长大了再来“收获”,才是正当时候。虫屎也要区分是否新鲜,碰到陈旧了的,说明此地早已“虫”去楼空,不宜再找。家门口花园的大青虫捉光了,就改到其它花园去,好在新村里这样的花园还有好几个。

       到了冬天,屋后小河两岸的杨柳树上还有不少的皮虫,在等待孩子们去“收获”。那时的柳叶已经差不多掉光了,树上的皮虫一目了然,这正是捉皮虫的好时季,带上长长的竹竿,竹竿顶部绑上一个倒写的V字型铁钩,就能轻易地把杨柳树上的皮虫钩下来,再用剪刀把包裹皮虫的一层丝状茧皮去掉,就能看见那些肉嘟嘟、黑油油的肥美皮虫,那可是小鸡们最喜欢的美味佳肴了。

       草丛里的各种蚂蚱也是小鸡们的美食,蚂蚱们的种类可谓繁多,有土灰色的“拿泥格芒”,有尖尖头的“青格芒”,光“青格芒”也有五、六种,大的有十多公分长,小的才寸把。有的飞起来,翅膀上还会发出喳、喳、喳的声音,惹得我们这帮小孩子在草地上穷追不舍。还有一种特别善飞的蝗虫,身上带有米黄色的斑点,大腿上有一道红色的杠,特别的机灵,常常没等你靠近,它就会飞走,要是徒手去抓,几乎是很难成功。

       新村里常会出现漫天飞舞的红蜻蜓,无数的蜻蜓在空中盘旋,这种现象雷雨天的前后最容易看到。当蜻蜓们飞累了,就会随意地停靠在附近的树枝、篱笆和草杆上、、、、、、这时候就是捉拿蜻蜓的最佳时辰。有时我能一口气捉住八、九只,通常只是玩耍一阵子就会松开手,让它们又重新飞上了蓝天。

       小鸡们喜欢吃各种各样的昆虫,自然也包刮了那些益虫。但那时有很多小孩都记得学校老师曾对我们说过的话:人类要保护益虫。所以,我也从不拿那些捉到的蜻蜓去喂小鸡,其中也包刮了螳螂等这些益虫。

        记得有一年,我把在野外捉到的螳螂,放到了家里来进行观赏和喂养,那些螳螂到处乱爬,有一只螳螂妈妈居然把卵块下在了纱窗上,绿褐色的方形卵块与窗纱紧紧粘附在一起,我们还浑然不知。直到第二年春天,纱窗上出现了好些小螳螂,让人惊诧不已。后来才明白,原来这些小螳螂都是从螳螂妈妈生下的卵块里爬出来的。

       养鸡也有惊心动魄的时候,小学三年级时,邻居家小孩不小心踩到了我家的一只小鸡身上,小鸡的脖子处,伤口长达七、八公分,血肉模糊。看着小鸡已经闭上了眼睛、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们都很难过。爸爸用放在火上烤过的缝衣针,小心地缝合着小鸡的伤口。后来过了几个月,小鸡的伤口居然又重新长好,还能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满地乱跑了,虽然脖子上的疤痕依然还在。

       小时候,我们家还养过兔子,雪白的长绒毛兔子,眼睛是桃红色的,特别地漂亮。兔子是外公从乡下带来的,爸爸用长长的毛竹钉了个长方形的兔笼,就放在八仙桌下,兔笼下面搁着脚盆,方便兔子们拉屎拉尿。有一年兔妈妈生了一窝小兔,粉红色、肉嘟嘟的还都没有长毛,也不会睁眼,让人爱怜不舍。

       那些年,邻居家还有养过山羊、鸽子、家鹅、、、、、、等各种小动物,无论它们和我相处的时间有多少,我都很喜欢它们,它们曾给我的童年(也包刮其他的小朋友),带来了那么多的欢乐和童趣,让人至今都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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