陉山夜话.姥娘家也是梦里老家

      姥娘(外婆)家离我家二十多里。六十年代的二十多里,实在是太远了,还是土路。

      因为远,去姥娘家的次数就少。还有个原因是家里穷。妈说,要饭也不去东乡。(姥娘家在我家的东边)

        去姥娘家大都是年后回门,或者就是老表们结婚吃面条。

      印象中父亲忙,很少陪妈回娘家。妈拉个架子车,后边一根绳拦着,铺一领带“囍”字的席。席是妈自己用蜀黍杆编的,妈常说是“遍席窝里的人”。蜀黍就是高粱,红皮的高粱杆很喜庆。妈站在二、三百斤重的石磙上,用脚踩着,使石磙滚动,反复碾压洒过水的高粱杆,使高粱皮柔软。瘦小的妈妈,踩着石磙,是那么轻盈。我心里知道,瘦小的妈妈,踩着几百斤的石磙,不容易。碾柔后,还要用刀劈开,剥离软的芯,剩下薄薄的皮。下边就可以编席了。妈大多是在晚上编席,不影响白天干农活挣工分。有“铺床席”、“糊蓬席”、“粮囤席”、“床围席”。在那个商品奇缺的年代,这也是重要物资。妈没少给乡亲们帮忙编席,村里谁结婚,会请妈给编一领带“囍”的红铺床席。他们提供高粱杆,妈不要人家钱。妈妈的手指常有破布包着,是被锋利篾割破了。

       

在那个年代每家离不开的东西,现在好像消失了。在现在的农家院里,会看到用苇席装饰的房子,让我想起许多。

        从老家坡胡到姥娘家苏桥司堂没有大路,都是曲折的小土路。我不记得来回走一条路,很多时候走的是沟边。我躺在架子车上,盖条被子,旁边有一个大竹篮和一捆粉条。篮子里有一大块猪肉,还有一棵白菜。一大块猪肉,是很奢侈的。好像记得那时候一般的“礼条”三、四斤,妈带的是“连刀”八斤。妈争气傲强,是为了不让娘家看不起。孩子们多,负担大,家里吃肉的机会很少。

        到姥娘家,我也不会给妈丢脸。我清楚地记得,在二舅家,二妗给我吃蒸红薯,我只吃红薯皮。我说喜欢吃红薯皮。

          这次是二舅家欣表哥结婚,不知怎么回事,晚上要我压床。我哭着不压,我不敢睡在新媳妇床上。这个大约是我五六岁吧,回家的路上,妈说我很争气。

      姥爷姥娘, 大舅二舅,大妗二妗都很亲我,会把家里的瓜果给我吃。酸甜的杏,脆甜的梨和榄柿,带着花的黄瓜,都满满的,在我记忆里。

          大姨、二姨家都在姥娘家附近,妈会顺路去看看。大姨、二姨会给我几个硬币,一分的、二分的、五分的。大姨岁数大,比妈大一、二十岁。大姨家没儿子,几个闺女。妈和大姨家大表姐同岁,比大表姐大几个月。那时候医疗条件差,大表姐生下儿子就去世了。大命的大外甥结婚后,年年带着外甥媳妇去我家看我妈。我听改表姐说,大表姐和我妈长的很像。

          我问过改表姐,现在表姐们中,谁最像我妈。她说,大姨家的二表姐。我专门去看过几次二表姐,真的很像。后来,我怕了,不敢去了,不敢触及脆弱的神经。

        妈走亲戚在姥娘家呆的时间短,姥娘不想让妈走,妈说,家里还有几个孩子。母亲都在挂念自己的孩子。大舅或二舅会拉着架子车送我们很远。

        我结婚后,对老婆是绝对相信。因为我知道,女人结婚后,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孩子。家里条件好点,帮助娘家一点也是应该的,多了,她也舍不得。

        侄女和闺女结婚后,我都交待,你们顾好你们家就行,只要你们过好,娘家的事不要操心。

      我买摩托后,去姥娘家次数就多了。那时姥娘姥爷都不在了,逢年过节,我都会带妈妈回娘家。礼物不会少,要让妈妈有面子。

        大舅去世了,大妗去世了,二舅去世了,二妗去世了。在送二妗的那天,轩表哥说:“你以后再也不会来恁舅家了?”我真的伤心了,哽咽说:“还会来,还会来。”

      二妗去世后,真的好像没有理由去了。妈在的时候,带妈给姥爷姥娘烧纸。现在妈不在了,也看不到舅、妗子了。心里总在找理由,去姥娘家看看。老表多,接触较多的小老表在邻村开修理部。有时间,我会和弟弟一起去小表弟处坐坐,三人去河里网鱼。有时候,我会独自开车,到姥娘家的村里,缓缓经过,希望能想起什么,希望能看到一位老表。有一首歌:我走过你走过的路,算不算相逢?我突然理解了歌词。

      小表弟的儿子结婚吃面条时候,我和老婆、弟弟和弟媳,专门参加。走在母亲走过的路上,有老妇人认出我,问:“你是他三姑家的?”(妈妈在娘家姐妹中是老三)并说起我的妈妈。我和弟弟笑着应答,心里很高兴。回家的路上,会偷偷的流泪。

      姥娘家,也是梦里老家。

       

你可能感兴趣的:(陉山夜话.姥娘家也是梦里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