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傻子的自我救赎3

傻康的原名叫王康,在我们看来很简单的两个字,但在他不长的求学生涯里,始终没能顺利将这两个字降伏在自己书本上,换来的是自己鬼画符的涂鸦,和老师怒其不争的粉笔头。

这一刻的成长,我总想套用武侠小说里,主角坠下山崖,机缘巧合遇到奇人,被打通任督二脉,习得盖世武功的桥段。

不管怎么说,傻康在这消失的几年成长是巨大的,可能他那先天聋哑的舅舅有着独门调教徒弟的一套手段,一物降一物下,终于让这个傻外甥开了灵智,让他迈出了自我学习最重要的一步。想到这里,作为傻康儿时的玩伴,我突然对他舅有些感恩戴德。

“哥们,开始了,还玩不玩!?”同班已经进入游戏大厅,都是掏钱来网吧玩游戏的,他们没有闲心跟我一样看人练一指禅。

“玩玩玩,等等我啊,我马上进”我只能将傻康扔在一边去安抚我现在的玩伴,毕竟相比之下他们才是我目前合适的朋友。

“扔雷阿!艹”

“有人在蹲你,小心点”

“靠,真他妈准,又挂了”

电脑显示器上,第一人视角的枪械类游戏,让一旁观战的傻康有些眼花缭乱,搞不懂我们在做什么,又兴奋什么劲儿。

QQ聊天界面上,对面那个女孩终于等的没有了耐心,可爱的卡通头像变成灰色,而傻康仍旧一脸茫然着望着我们这边,放在键盘上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深深藏进了衣服兜里。

可能此时的我们,在傻康眼里是如此的癫狂,如此的陌生。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我俩永远不会再真正的走到一起玩耍了,内心里那个无形的圈子已经将他残忍的剥离,如同排泄出一坨变质的腐败物。

一个下午,对于全身沉浸在游戏中的我们,不算什么。当电脑显示欠费下机时,我摘掉耳麦下意识想寻找傻康,却发现旁边的位子已经空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可能跟我打过招呼,但是没人在意他……

生活还要继续,学习不能荒废。

又是十八岁的一天,家里酱油没了,我从商店打了一瓶酱油,溜达着往家走。

当路过我们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土坡时,被一个瘦削的身影吸引住。

他背对着我,坐在不高的土坡上,一件老旧的格子衬衫被他穿出沧桑的味道。我认出那人就是傻康,莫名的鼻子有些发酸,可能当时那个背影就散发着一股悲伤。

“喂…………傻康,这里……”我大声呐喊着,因为他耳朵一向不太好使。

有些逆风,他没听见

我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句,没人搭理我

有些恼怒,拎着酱油瓶子,冲了过去,走到背后确认就是他,使劲推了他一下,“装什么蒜,叫你没听见啊!”

剃着圆寸的脑袋,缓缓扭过来,爬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悲伤,歪嘴子不断抽咽着。鼻涕也灌了一嘴。

我吓了一跳,拽他的右手,想将这傻货拉起来好好说道说道,到底谁会把傻康欺负成这样,心里火大,手上无意用上了点力气。

入手处则是一片柔软

傻康吃疼,“嘶嘶~”抽着冷气。

强健的肱二头肌没有了,整个上臂直接就是皮包骨,外皮组织像初生婴儿一样柔软。

“怎么搞的?”我赶紧松开他,也没嫌地上脏,挨着他坐下。

“肌肉~肌肉萎缩”他肯定哭了很久了,说话时不住地抽噎。

我有些发蒙,又小心的摸了摸他的前臂

没有以前那种充实的触感,毫无疑问,他整条右臂都没有了肌肉。

肌肉萎缩是什么?我感到无比的陌生,至少在课本上不曾读到过。

心里慌的厉害,又满是心疼。瞅着那条耷拉的胳膊发呆,脑海里全是以前高高壮壮的傻康,在摔跤游戏中,将我们轻松摁在地上不得挣扎的回忆。

我不甘心的又问了问细节

傻康断断续续交代了半天我才搞清楚

大概是半个月前,他总觉得胳膊疼,使不上劲,疼的整宿睡不着。

拉到医院一查,大夫说是肌肉萎缩,在这个年纪得这个病,千中无一,致病原因,尚且不明。

最后怕蔓延到别的地方,将整个手臂的肌肉全部摘除了。

我无法体会那是一种多么撕心裂肺的痛楚,命运似乎总是可以捉弄这些可怜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我包裹,这个傻子以后怎么生存?这是我那时心里一直想的问题。

最后在我那些苍白的宽慰下,搀扶着傻康回了家。

别人的苦难,外人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无法改变,就连伸出援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愿大悲之后迎来一个新生。

日子不久,有天我在家复习功课,妈妈从外面笑着走进来跟我八卦,傻康相亲了!

这个消息确实很劲爆,我也没细问,就兴冲冲的拿起衣服跑了出去,我想看看媒人给傻康到底物色了一个什么对象。

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是由大门进去就能看见正房,窗明净几,前面刚傻康的父母刚给傻康翻盖的新房,给他娶媳妇用的。

我看到傻康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双手插兜,旁边站着一个人,短发,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这人是女的!

从她被撑起的前胸,才惊觉,这人可能就是傻康的相亲对象。

说实话确实其貌不扬,耷拉着脑袋,也傻杵着,两只手不断摆弄着她那件不怎么得体的花色上衣,颜色老旧,关键是还不怎么干净。

跟他比起来,傻康可以说是一个翩翩美少年,俩人无话,我大概能听见,屋内媒人在跟傻康父母念叨什么。

可能俩人已经尬聊了一段时间,傻康见我过来了,赶紧迎了过来,好摆脱这尴尬的处境。

“你对象?……”我问话的时候,又撇了那个女的一眼,女孩估摸着岁数跟傻康差不多,正偷瞄我们这,一脸傻笑!

傻康也不好意思地的笑了笑。

老天!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无法想象这俩人以后得日子怎么过。

后来母亲跟我说,给傻康说的这门亲事,真可谓是“门当户对”。

女孩比傻康还不济,天生脑袋就不好使,更悲催的是还有个傻弟弟,天生痴呆的母亲把自身的“优良基因”全遗传给了这姐俩儿,全靠父亲收废品维持生计。

一个月后挑了一个良辰吉日,俩人成婚了。

我自始至终觉得傻康的婚事过于草率,但是又如何,不管我对傻康有多么高的评价,都无法在这众多乡亲的嘴里翻出一点浪花。

傻康是个傻子,这是大家毋庸置疑的事实,傻子当然跟傻子结合了,天经地义的事……

“瞧你混的逼样,连王康都不如……”这是结婚这天我们这桌,一个喝醉的小学同学指着另一个同学说的醉话。

我分明看到傻康穿过熙攘的人群投来愤怒的目光,但是没人在意,可能当事者依旧会在第二天,笑嘻嘻的跟傻康打招呼。

傻康那天醉了,逢人就干,每个被敬酒的人都露出戏谑的笑容,伸出大拇指,给傻康一个虚假的夸奖。

我没有跟着众人去闹洞房,不用想就知道,人们等的就是傻康丑态百出的这一刻,我实在看不下去,想维护我心中这个儿时玩伴仅有的一点美好形象。

命运弄人,只希望你百无禁忌,乘风破浪,越来越好。

时隔半年,我由于家庭变故没能如愿考入大学,心中抑郁,茫然的开始找工作。

没学历没技术的情况下,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这还是我“最亲”的大伯拖人找关系给我安排的,事后还告诉我,自己废了不少周折,要我记住这份恩情。

半年时间,父亲病故,家庭由富转贫,这份巨变,让我每日郁郁寡欢,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保安岗亭中,望着门口一颗杨树上的麻雀窝发呆。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更不知道前路如何,无尽的迷茫,深渊一样的绝望。

回到家,妈妈告诉我,傻康的傻媳妇生了一个儿子!

我只是随意嗯了一声,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同情别人的生活,自己深陷生活的泥潭尚待人来拯救。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回忆过往,思考未来,浑浑噩噩,生活没有一点光明。

傻康在孩子过满月的时候,亲自到我家请我,在那张怎么看都像傻子的脸上,我见到了身为人父的喜悦,一时有些陌生。

我被硬拽到了席上

这次来的人少了很多,都是至亲好友,他爹的战友来了不少,足足三桌。

这次亲朋好友的脸上多少还带着一些真诚的笑容,傻康他爹一身戎装在一帮战友里嚷嚷的最大声。

傻康依旧是逢人必干,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是痛快的。

傻康喝的差不多了,脖子都成了鸡冠色,放下酒杯,兴冲冲的跑进屋里。

屋里多是娘家的女眷,一阵喧闹,不大功夫,傻康怀里多了一个襁褓。

孩子哇哇的哭,声音清脆响亮,像一把闸刀一样,砍去了一帮嘈杂的声音。

有人以为傻康犯浑,想过去抢孩子,被顶了回来,众人作势要骂。

傻康咧着一脸傻笑,来到孩子他爷爷跟前,他爹喝的也有点大,一时脑袋没反应过来。

傻康不等老人说话,一把揪向前胸,将他爹那块视如珍宝的越战纪念章扯了下来。

“你他娘的……”他爹眼珠都红了。

傻康丝毫不在意,将裹孩子的小被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粉嫩躯体。

小心翼翼的打开孩子的小拳头,把勋章放在了孩子手心!

孩子鹅卵石大小的手,只能捏着,但是很有力。

将孩子高举,炫耀着

“我儿子以后是当兵的料”

“好!”一帮老兵轰然叫好

他爹老泪纵横

泪水悄然滑落到嘴边,我也哭了

二十多年,寻寻觅觅,他终于有了归宿,救赎了那颗到处被人唾弃的灵魂。

谢谢你我得挚友,我想我也该扬帆起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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