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是否是因为我耳朵极好的缘故;或是我睡觉较轻的缘故;亦或是夜里总是那么寂静,仿佛总能听到抛却白日喧嚣的内心的呼唤,反正,我总是可以在寂静的夜晚,听到楼上传来的阵阵声响。在那并不遥远的几米之外,有另一种生活,另一家人的喜怒哀乐,包含着对琐碎平凡生活的不耐或小小憧憬。它们隐藏于一日又一日的重复生活中,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二)
高二那年冬天,夜里,我爬上梯子,在床上躺下。
彼时的我,带着刚刚写完叶圣陶杯作文大赛参赛文章的喜悦,挂着笑容阖上了眼,想敲响另一扇世界的大门。
也就在那一晚,开启了折磨我数月的失眠生涯。
是的,那一晚我第一次失眠。
白日里学习的压力并未压迫我早早入睡,反而如同一根绷紧的弦,被楼上高三学姐的吵闹声轻易抻断。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翻身,听着舍友轻微的呼吸声,听着楼上一阵阵的闹声。
日日如此。
自然而然的,我开始在脑海中慢慢推测她们在干什么,她们又在吵些什么。
楼上的椅子“嗒嗒”碰撞地面的声音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我想这大概是哪位学姐坐在椅子上前前后后来回晃悠吧。俄而,又传来水声洒落地面的“哗哗”声,噢,定时哪位学姐在浴室洗澡吧。不一会儿,又有“噔噔”声连续送来,是哪位学姐一路小跑到床前,再极速爬上梯子的声响吧。
她们的笑声时不时传来,又戛然而止,像是在大笑时突然看见宿舍老师就站在门外瞪着她们。
夜里的寂静衬托出她们的喧闹,在我通过声音构想她们此情此景时,心理失眠的无助感又在向我招手。
我就那样缩在被子里,躲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她们上演一幕幕生动精彩的情景剧,而我挤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一角,被迫又无奈地欣赏了一场又一场,看得到他人的世界,却在自己的世界里迷失了方向。
就那样挨过了期末考试,就那样撑到了一段回家的时光,就那样与曾经美好的宿舍及舍友画了别离的句号。
在高二的第二学期,我不再住宿,开启了在校外租房住的生活。
(三)
租房的生活是另一种平静而祥和的日子。
房子南面是一条人工河,粼粼河水反射着日光,散发点点银光,淙淙流向远方。
租房的地方是个老小区,老楼里聚居着许多老人。
然而,不知是何时,我又在宁静的夜晚听到了声音。
原本以为是楼上传来的动静的我,几番查实,终于曲折地找到了声音的源头——楼下的楼下。
夜里,每当蝉声交错在外,那电视里传来的声音便有规律地等待着我。
我住在六楼,那声音穿透几重阻隔,毫无保留地穿入我的耳膜,敲打我的心弦。
我常想,那绝对是悬疑剧里传出的,它有那种激烈地对抗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诡谲迷雾。一时的沉寂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积蓄,下一刻的爆发是大厦将倾般的炸裂。
后来的我才知道,那家主人是位耳背的老人。之后,我便常常想,他播放电视剧到凌晨两三点的原因,是否是因为他在看电视的途中睡着了,躺在沙发上,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却怎么也感受不到来自电视剧编导急切地呼唤。
他在楼下一集集地放着电视剧,我在楼上默默地用我的方式看着它此时的镜头。
(四)
报送考试结束后,我搬回到我家。
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看着离别已久的家,我不禁想起了三年前迷茫的我不久前从这里走出去,带着对高中的期待与紧张,带着对梦想的仰望;现如今,未满三年的时光在一场场硝烟弥漫中停止终结我伸手,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场硝烟弥留的味道——苦涩却又微甘,像本草散发出的自然的气味,带着无数岁月浇灌而来的成长的味道。
晚上,房间里传来楼上收音机的评书声,抑扬顿挫,叙述着另一位人物的故事。浑厚而低沉的声音响起,腔调正当时,节奏正当时,气氛正当时,一位英雄的精彩一生就在他的嘴中徐徐拉开帷幕,上演着一场场剧目。这声音伴着楼上老爷爷和老奶奶时不时的交谈声,显得岁月静好。
那是另外一家人的生活,静谧而甘甜。相互依伴的感情,经历岁月长河的冲刷并未褪色,反而历久弥坚,像海浪拍击在石头上,越侵蚀越深刻。
(五)
夜里一点点声音都是由一滴滴不同的生活筑成的。
记得有一次,一位信佛的朋友对我说:“佛教里相信人生轮回。据说,这辈子耳朵好的人,是上辈子心善经常帮助别人的人。”
但到底是否如此呢?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