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一碗“鸭汤”的时间

毕业后,为了生存,吃腻了外卖后我摸索着终于也能在周末空闲时送自己一碗“鸭汤”调剂生活。周五下班后,我去超市买了半只烤鸭,鸭肉打算用面皮蘸酱包着吃,剔除下来的鸭架也不浪费,买上一根大小合适的水萝卜,切片和鸭架一起放入锅中,加两三颗花椒提味,之后连盐都不用加,加入适量的水,开火,然后等待。

《菜根谭》中写:“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觉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既觉真现而妄难逃,又于此中得大惭忸”。这一段的描述类似古人的“冥想”,深夜时分,万籁俱静,心旷神怡,自己一个人独坐思考审视着自己的内心,才发现自己平日的妄念都消失不见而真心流露,感到十分舒畅。但是这种真心难以消除纷繁复杂的妄念,在心中又顿感愧疚,深深自省。但是对于我而言,工作日的夜晚总是太疲惫,争分夺秒睡不够,而周五给自己熬汤的这段时间,最适合放空,静坐观心。常常有人说成家后的男人在把车停到车库后,坐在车中吸一根烟的那五分钟,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五分钟。那周五为自己熬汤的那一锅汤的时间,便是每周真正属于我的时间。

普通的周末傍晚,卸下了工作日职场人的疲惫,在没有呼朋唤友的日子里,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锅中逐渐升温沸腾的水,和漂浮在房间上方,我的灵魂。这一刻,我逃脱了社会人的种种束缚,虽然在空荡荡的房间略显孤独,但思绪伴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儿,反而愈发清明,能够看清逃离他人期盼和目光下的真我本心。

某一年的畅销书《无声告白》中的序言中写道:“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很多人都能够从这本书所描绘的故事里看到自我:或是文中那个受同事眼光影响而一生致力于“像个普通人”的亚裔职员,或是那个期望逃离母亲期望却阴差阳错得过上了母亲复刻版的家庭女性,亦或是家中被父母以期望为名干涉人生的子女,又或者一如文中被忽视的小女儿……

我们生而为人,便脱离不了人群的压力。生活中学业不进则退的恐慌,职场上头破血流的竞争,永远存在的“别人家的孩子”,以及亲爱的父母们打着“为你好”的名号侵犯着的我们的生活边界。网络里的声音也是纷繁复杂,好像谁都在讲话,媒体口中动辄“你的同龄人90后成为千万富翁”打造着青年人的追赶不及的惶恐;叠叠攀升的房价榨干了六个口袋,榨干了多少白领的梦想,徒升出一股迷茫网络的焦虑;金钱至上的人生观铺天盖地,只有赚钱才是唯一的正事儿;消费主义推着物美价更高的贵妇产品,为城市增添了不少“月光”。 新时代的洪流里,你默默无闻,你享受着新时代人的便利,也承受着新时代信息爆炸后种种情绪的扩大。

到处都是声音,但是我渐渐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有多少人从小到大走的其实是一条替父母完成梦想的路?我们的人生又是否能够真正顺从本心呢?我们是否拥有按自己梦想生活的能力和勇气呢?我所做的工作真的有意义吗?我真的过得开心吗?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平时的工作忙到没有自我,忙到思想麻木,停下来的一刻,瞬间又变成了心灵的十万个为什么。

这是仅此一次的人生,我们还是需要给我们的内心一些空间,也给自己一些宽容。因为大家都仅此一次,所以我们都没有经验,所以会有迷茫,所以有待成长。

刚刚毕业就业的时候,父母和我在我的未来规划上产生过很大的分歧。和千万父母一样,他们希望子女能够找一份安稳清闲的工作,安安稳稳的就好。但是当时的我,初出茅庐,一腔热血,深知如今社会并没有所谓的安稳,变化才是永恒。安稳?不存在的。

期间,我们有过无数的争吵,当惯了领导的父亲,脾气随着年月增长越发强硬,半分不见妥协,家人稍有违逆便动辄得咎。最后对于我的选择,父亲自然是百般不满,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够按照他的指导去老老实实考公务员,甚至在年夜饭的时候依然全场冷脸,扬言“以后有的是你哭的时候,千万别对着我哭!” 但是在我毕业前夕,他终于在一个晚上松口:“爸爸妈妈对你有很多期望,但是最大的期望就是你过得开心,你的选择我不认可,但这是你的人生,爸爸妈妈希望你过得开心!”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够想起当时听到我父亲这难得的温情流露时的泪流满面,心中既欣喜,又心酸,既感动,又感慨。

中国式父母对子女付出地很多,接近无私的奉献自己的精力、金钱、时间甚至人生。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们在子女身上寄托了太多希望。而这些来自最亲人的厚望,很多时候,恩重,所以最难背负。时代的变化,代沟很多时候已成天堑,两代人的我们无法互相理解。但是所谓亲人,就是即使无法理解,只要是对你好的,只要是你认可的,我会尽力理解,我会全力支持。因为你是我的血脉传承,所以对你有万千的期望;但是也因为你是我一生的瑰宝,终究舍不得你过上你不喜欢的一生,所以父母们最大的期望反而没有期望,功成名就转头空,只希望子女顺心如意,平安健康就好。

有人说“老人走了,大人便成了老人,而我们就变成了大人。”如今我已经工作了快三年,爷爷走了,爸爸老了,哥哥成家了,小侄子出来了,三世同堂更换了新的三世同堂。爸爸也渐渐褪去了中年人的精壮,最近略显老态,身形也越发精瘦,远远望去很像多年前的爷爷。这个小老头一辈子对儿子严厉,对孙子却是溺爱非常,一方面是爷孙天然的亲近,另一方面也是这一代严父对儿子的弥补,弥补当年过多的严厉,弥补那些因为端着父亲的威严面具而无法轻易开口的关心和疼爱。

香味儿越来越浓,分外有力地将刚刚四处游离的思绪拉回热气腾腾的生活。汤已经在锅中沸腾,鸭架上的肉已经炖的酥烂,煮熟的萝卜如白玉般剔透晶莹,汤色清明,香而不腻,十分鲜美。一碗萝卜鸭架汤,一盘片皮鸭,再打开网易云音乐,听听喜欢的歌,享受当下时刻的心满意足。不知不觉,想了很多。感谢那碗汤的时间,让我似乎客串了一回思想家,感谢那碗汤,慰藉了我——一个饿了肚子的凡人。

至于生活,总不过关关难过关关过,船到桥头自然直,纠结处给自己一碗汤的时间,不必太过挂怀,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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