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山下

突降暴雨，雨中去自习教室的路上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这种味道很难用言语表达，那是植物与泥土混合的味道，还带着雨后的潮湿。这是一种清新的味道，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我身旁。

我原以为只有声音能够储存一个人的记忆，现在才意识到，原来气味也是如此。闻着着特殊的气味，脑海中如同幻灯片一般略过许多画面。

我很熟悉这种味道，在刚刚过去的三年里，我每天都能闻到。我的母校，江苏省木渎高级中学，我就这样，因为这一种味道，回忆起她。

我的母校坐落于天平山麓，环山傍水，有一山两湖，以生态环境优美著称。从宿舍走到教室的路上，左边是教学楼，右边是一方小小的湖泊，湖泊里倒映的就是天平山。

江南多雨，更何况山边。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们踏着晨露前往教室，向右看，湖上，山上皆是雾气缭绕，那自然的味道从那时起便镌刻在我的心里了。

说起那湖也是大有来历。湖边立着一告示牌，上面的字早已模糊，隐约辨认出“水深十五米”字样。我自入学后便一直听到关于这湖的传说。

相传此湖是建校前就存在了的，不像教学楼前的人工湖。学校初建成时，曾发生过命案，有人投湖自尽，尸体至今仍在湖底。关于那投湖者的身份，有人说是不堪重负的学生，有人说是建筑工人，也有人说是附近的居民。学生们若干年来口耳相传，最终真相早已不得而知，不过这命案，应是真正存在过的吧。

湖边有一条人工搭建的引流渠，将水从那湖中引入教学楼另一侧的人工湖。那引来的水流从高二和高三的教学楼之间流过，雨大水急时，在教室里也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在我的印象里，木中总是湿润的。阴雨天气，水性笔在试卷上写下的字都会化开来，模糊一团。正是学业紧张的时候，潮湿的气候总让人心烦意乱。我们甚至盼望着雨在大一点，风再猛一点，掀开那屋顶，吹飞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

然而盼望只是盼望，宣泄过后，仍要回到忙碌的学习中去。高中毕竟是卖力的年纪，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

比起“水深十五米”，人工湖才是我们的乐园。湖里有小岛一个，上有小亭一座，雅座若干。联通小岛的是两座木桥。阴雨季节，木桥上会长出橘黄色人的蘑菇。

木桥旁围着栅栏，里面圈养着白鹅两只，大雁一只，灰毛楞头鹅三只。那三只楞头鹅的具体品种，直到毕业我也未曾知晓。路过木桥时那些鹅便开始合唱这可是在其他学校里见不到的场景。

后来，又引进了两只黑天鹅。它们的待遇比栅栏里的鹅好上太多。不仅活动范围自由，还有木制小别墅一座。不过，自从一天晚上，某只黑天鹅跑上柏油马路招摇过市后，湖边也围起木桩，不让它们与学生亲密接触了。我和几个同学曾给那两只黑天鹅取名，但随着我们这一届的离开，那两个名字怕是也流传不下去了。

人工湖的另一端是另一条水渠，讲湖里的水引到校外。水渠旁有一五层高的建筑，酷似钟楼，然而顶层并没有钟。

底部有一半人高的铁门，二楼到三楼之间的楼梯上也有铁栅栏相隔。似乎在向来者发出警告:这里你不能来。

但对于木中的学生来说，没有上过钟楼，生活一定是不完整的。两道障碍都拦不住学生们的步伐。在钟楼上向下看整个学校一览无余。

然而这不是钟楼最吸引人的地方。自从翻过铁栅栏起，向上的楼梯两旁，甚至说是钟楼里所有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是学生们自发组织起来的“表白墙”。

三年里，我不止一次潜入钟楼，读过墙上的每一句话。它们或是对爱慕者的表白，或是对自己未来的期望，还有对同学友谊的纪念，对偶像明星的崇拜……

我猜学校领导肯定知道这钟楼里的秘密，只是都心照不宣。自钟楼建成以来，从未提过重新粉刷。两道障碍形同虚设，也没有过翻修的打算。

这是木中独有的青春印记，将留在每一个曾经翻越栅栏的学生心里，如同那雨后的气味一般，在不经意间，勾起他们关于母校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