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啊。”
壹
花潋自小生活在边境,随着父兄镇守着边关,曾在千军万马中厮杀过,是这天启王朝唯一的女将军。
边关也不是一直在打仗,更多的时候还是交好的,商业互通,也挺热闹。戍边的将士们偶尔也会找两个代表,让他们去小市里买些新鲜的玩意,寄些家书回去或者去找找有没有家里给寄过来的东西。这时候主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他们去了。
那时候,花潋也总是去小市里转上一转,边关的姑娘没京城里那么多约束,再说也没人去管她,父亲兄长总是很忙,不是太过分,就由着她玩去了,花潋也乐得自在。
命运确实存在,一切都将是注定的,十五岁的花潋注定要遇上十二岁的乌其纳。
花潋那天从城里出来,却没像往常一样去小市,而是突然跑去了后山,瞎溜达了一通,正想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北戎人正围杀一个小孩,这一看,还得了,花潋赶紧打马加入了战局,一鞭子就把那孩子卷上了马,之后就策马狂奔,花潋倒不是害怕,她说她那是有自知之明,她绝打不过那几个北戎人,此时还不跑,那不就是个大傻子吗。
好在这儿毕竟是天启的地盘,北戎人不是很熟悉地形,没多久,就被花潋甩开了。看着安全了,花潋长舒一口气,这时候才有时间去观察她救得那个孩子,这一看,更不得了,这孩子是个北戎小孩而且还中毒了,想是在花潋拉他上马后,觉得安全了,放松了下来,就昏了过去。
花潋想着总不能刚救了他,就随手扔在这任他自生自灭吧。只好认命的带着他在小市里找了家医馆,没办法,这小孩穿着北戎的衣服,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个外族人,花潋再心大,也不能带着这来历不明的孩子大摇大摆的进城啊。被他爹知道了,非得抽死她不可。
正想的出神呢。床上的孩子却哼了一声,想是中毒难受又在马上颠簸的受不住了,这一出声,虽说还是没醒过来,却是拉回了花潋的神思,花潋一低头,就看到小孩皱着眉头,估计是不好受极了。虽说小孩还是个毛孩子,现在还死死地皱着眉头,但不碍事啊,长得好看的人什么时候都好看,怎么样都好看。就算现在是个毛孩子,也是个好看的毛孩子。
贰
医馆的人还是很靠谱的,虽然孩子还没醒,但确实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花潋这才放下心来。总不能刚救下来,就不行了吧,那得多衰啊,花潋囧囧的想到。
小孩醒的时候,花潋还在盯着人家发呆,没办法,谁叫他长得好看。瞧见人家醒了,花潋定了定神,朝着人家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哎,小孩你醒了。”花潋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拍了拍脑袋继续说:“哎,你等会儿啊,可别乱动,我去给你端药,大夫说你醒了得喝药的。”
乌其纳在床上看着花潋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才草草的扫了一眼周围,刚才看到花潋,乌其纳没感到意外,毕竟当时他可是很放心的昏在了人家怀里。乌其纳是认识花潋的,当初北戎和天启交战,他就注意到了那个跟在主帅身边的小姑娘,结果没想到,那个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杀起人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乌其纳当时就注意到了她,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就是那位小将军,没想到是,两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花潋明显是不认识他的,还挺有意思。
花潋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乌其纳正坐在床上,死命的皱着眉,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花潋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朝着乌其纳的脑袋就拍了上去,看到乌其纳一脸懵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说你小小年纪,怎地就开始皱眉了呢,小心变成个小老头啊。”
乌其纳抬起脑袋瞅着花潋,白白嫩嫩的样子看得花潋很想伸手在掐掐他那脸蛋。花潋咳了一声,勉强控制住了那双想掐脸蛋的手,说:“小孩,快来喝药,还好你是遇到了我,要不你这北戎小孩啊……这年头,像我这么人美心善的人可不多了。”说完,还故意的摇了摇脑袋,看得乌其纳嘴角一抽搐,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的花小将军,私底下原来竟是这么一个德行。
“我叫乌其纳。”乌其纳说完就端过药碗一口闷了进去。那速度,看得花潋心里一突突,看到乌其纳喝完了,花潋迅速的朝他嘴里塞了一颗蜜枣,笑眯眯的说:“不苦吗,吃颗蜜枣缓缓呀,还有,我叫花潋。”
乌其纳嘴里含着那颗蜜枣,又看到花潋笑眯眯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一酸,阿母死后,多少年没人在他喝完药后给他塞上一颗蜜枣了,也没人在问过他一句,不苦吗?
叁
乌其纳算是在这个小医馆里住了下来,当然,由花潋承担了他的一切花销,花潋郁闷极了,因为乌其纳凑到她身边说:“他身上除了这身衣服外,啥都没有了,更可气的是,他还装可怜,说他还是个孩子。”
花潋很想说:“你不小了,你都十二了,我十二的时候都已经在战场上搏命了。”可是看到乌其纳白嫩嫩的脸蛋,想到这几天她一口一个小孩的叫着他,她就觉得这话实在说不出口,打脸啊。当然,她是不会承认是乌其纳说她人美心善她才答应的。
冲动一时爽,事后火葬场,看看乌其纳笑滋滋的样子,再看看她瘪瘪的钱袋子,她就脑壳疼,心疼,肉也疼,哪哪都疼。
花潋觉得自己再不离开这,很可能会一巴掌拍死他,花潋忧伤的骑着她的马,思考过几天是不是她连马都可能骑不起了,要不要换头驴好呢。乌其纳则是很开心的送她离开,看着她走远后才进屋去。
花潋没问过乌其纳的事,就连那几个戎人为啥追杀他也没问过,花潋不问,乌其纳也不提,日子就在两人假装糊涂中过着,花潋总会抽出时间来看乌其纳,乌其纳有时候也会去城外等花潋,每当花潋看到乌其纳笑眯眯的在城外等她的时候,她总会板着脸让他好好养伤,不用在这等她,当然,乌其纳也不吭声,就笑眯眯的听着,下次该来还是来。次数多了,花潋也不去管他了,因为她发现乌其纳的伤好不好的都不影响他发挥,而且武功比她自己还要好上一点,若不是因为中毒,当初那几个戎人都不能困住他。
对于武功这个事,乌其纳表示自己没打算瞒着她,主要就是你又没问,说这话还不忘配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看得花潋心都软了,更别说花潋本就不是真的生气了,就这么过去了。
乌其纳喜欢花潋,当初在战场上见到的第一眼,乌其纳心里就记住了那个小姑娘,本来觉得两人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就算日后在战场上再见,他也只会是北戎小王子,而她也只会是天启小将军,可本没有交集的人却阴差阳错的遇到了,乌其纳觉得再让他放手,他是做不到了。
肆
花潋像往常一样,在小市里买了几块桂花糕,往医馆的方向走着,到门口却没发现乌其纳,要知道,每次花潋过来,乌其纳都会在门口等着她,花潋有一次好奇地问他,怎么每次来你都会在门口等着,当时乌其纳瞪大了眼睛说,因为他每天都会在门口等着阿姐呀,所以每次阿姐来都会看到我的。
没看到本该在门口等着她的小孩,推门进去,却看到了兄长花荣。乌其纳正坐在他兄长的对面,看到他进来,特别开心的喊了一声“阿姐”,等他转过头面对花荣的时候,迅速的板起了一张脸,看得花荣是嘴角一抽,区别对待太明显了吧。
花潋走过来把桂花糕塞给乌其纳后,看到他兄长沉着张脸,怯怯的缩了缩脖子,。这点小动作自然没有瞒过乌其纳,乌其纳把手里的桂花糕小心翼翼的揣到怀里,站起来挡在花潋前面说:“花将军,今天我就会离开,我并不想对天启做什么,我这次得阿姐相救才侥幸保住一条命,我们族里的规矩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花荣看了看旁边的小妹,又瞅了瞅自己面前的小少年,揉了揉脑袋,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也不去管你们了,走之前和潋儿道个别吧。”话刚说完,就看到自他进门就板着张脸的小少年朝他露出一个大笑脸,之后转身就拉着花潋跑去了里院。
花潋还没等到里院,就急着说道:“乌其纳,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走吗?”乌其纳看了花潋一眼,低着头没吭声。花潋急的从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说:“你不是要和我道别吗,你这不说话算怎么回事?”乌其纳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花潋,说:“阿姐,我是北戎小王子,你知道吗。”
花潋看着乌其纳,等了会才慢慢的说:“我猜过你可能是北戎的贵族,却没想到你会是那个北戎小王子。
乌其纳咧了咧嘴角:“那你该知道我们族里的规矩。”
“兄弟几个里面谁活到最后谁就是下一任北戎王是嘛?”花潋说完,乌其纳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你回去干嘛啊,继续和你的兄长们拼个你死我活是嘛。”花潋大喊道。
“阿姐,我只是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为我阿母报仇,我一定要做北戎王的,你相信我好不好。”乌其纳一把抓住花潋的手说:“而且,阿姐,我是北戎王室,我呆在这儿,对你们家会有什么影响你该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救得,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是北戎王子。”花潋甩开乌其纳的手喊道。
“阿姐”乌其纳一把抱住花潋:“阿姐,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都明白的。”花潋在乌其纳怀里愣愣的说:“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乌其纳听罢,松开对花潋的钳制,说:“阿姐,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等我做了北戎王,我就来娶你,你会等我吗。”
花潋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我……我……”
乌其纳没逼花潋决定,他抱了抱花潋就转身走了,花潋看着乌其纳的背影,等他快走到外门的时候,突然喊道:“乌其纳,我会等你的,你一定要来好不好。”
听到花潋的话,乌其纳身子顿了一顿,但他终究没有在转过身来,只是背着花潋说:“阿姐,等我。”
不是乌其纳不想回头,只怕是这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他知道,他的阿姐,也是喜欢他的。乌其纳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伍
乌其纳走后的第五年,羌族联合羯族进犯天启边境,这场仗,足足打了两年,天启才勉强获胜。
乌其纳走后的第九年,羌族不死心,再次联合羯族进犯,但这一次,天启却是惨败,花元帅战死,花少将军失踪,花潋被迫回京。皇帝为表仁慈,厚葬了花元帅,只是收了花家的兵权,兄长失踪,爹爹战死,花潋看着大门上镇国公府四个大字,就像是在看一场笑话,没有国公和世子爷的国公府,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花潋是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皇帝的一场局,一场败仗就能除了花家,收回兵权,对于皇帝陛下来讲,这简直是太合算了。都是功高震主这四个字罢了,管你是忠心还是不忠心,都敌不过皇帝的猜忌,不管你花家到底是不是世代守卫边疆,保家卫国。
花潋知道后,抱着酒坛子在灵堂上喝了一晚上酒,第二天就上书辞了将军一职,做起了一个富贵闲人,再不去管边疆风云。
转眼间,花潋就二十五了,成了京城里人人说道的老姑娘。自从花家败落后,在没人来过了,更别说提亲了,花潋也不在意,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更何况,花潋相信,有一个人,会踏过边疆战火来娶她,她一直都在等他。
陆
北戎人大败羌羯两族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花潋正绣完嫁衣的最后一个针脚。
北戎王以雷霆手段收服了北疆各族,向天启议和,为表诚意,北戎王亲自来天启,并且希望娶一位天启贵女为后。
北戎王来的那天,全城的百姓都去看那位二十二岁的北戎王去了,天启帝也是早早的等在了城门处,谁不想太平啊。
不仅百姓好奇,就连天启帝也想知道这位二十二岁就干掉了八个兄长,又迅速收服了边境八族的北戎王是个什么人。
皇帝在中宫设宴,贵女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坐在那,端的是一个温柔贤淑。嫁到北戎虽说是远离故土,又没有京城繁华,但却能给家族换来更多的利益,又是后位之尊,最重要的是,北戎现在不是北戎族,它是一个统一了北境的北戎,这样的利益,很少会有人不心动的吧。和权力相比,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真说起来,恐怕只有高座的皇帝陛下憋屈了,可他又不能阻止。
对于花潋来说,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虽说现在说起来她还是国公府的嫡女,内里怎样,心知肚明。
而北戎王来了之后,扫了一眼满座的人,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姑娘,听到皇帝问他可有看上的姑娘时,拒绝了皇帝再送他两个妃子的好意。当皇帝说出在送两个妃子的时候,底下的权贵们明显是不高兴的,可他没空理会天启的朝廷斗争,他只想找到他的姑娘。
等他说出他想娶花潋的时候,天启帝明显一愣,继而是畅快大笑,相比于天启帝,底下的权贵世家们的祝贺则敷衍了许多,对于天启帝来说,一个没有了家族的女人,才是最好的人选。
花潋再见到乌其纳的时候,对方已经比她高了许多,当初那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高了,黑了,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个少年踏过十年的风风雨雨,来娶她了。
“阿姐,我来了。”乌其纳朝着花潋张开了怀抱。
花潋在顾不得其他,一把扑过去搂住乌其纳的脖子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一直相信你会来的。”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在乌其纳的怀里,花潋终于能放肆的哭一回了,这十年的委屈与不甘,终究抵不过少年的一个怀抱。
“乌其纳,爹爹没了。兄长下落不明,我没有家了,乌其纳,我没有家了啊。”乌其纳抱着花潋,像小时候花潋哄他一样轻轻的拍着花潋的后背,听着花潋边哭边说这十年的委屈与辛酸。
“阿姐,有我的地方,以后就是你的家,同样,以后有阿姐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了好不好。”说着,乌其纳又从怀里掏出一包桂花糕,送到花潋的面前。
“阿姐,当初我走的时候,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来得及和阿姐一起吃完那包桂花糕,我想了十年了,今天阿姐和我一起吃好不好。”
花潋看着眼前的少年,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可那个少年依旧不曾改变。忽的,花潋就笑了,十年来第一次笑的这么舒心,笑过后,她还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天大地大,总有一个人,在等她不是吗。
柒
花潋到北戎的时候,乌其纳还给了花潋一个大大的惊喜,她的兄长正在城门口等着他,那一刻,花潋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花荣说,当初要不是乌其纳,他早就死在副将的手里了,可他们终究没来得及救下父亲。
“所以啊,我就留在这了啊,什么世子将军的,我现在就是一个蹭吃蹭喝的人。”花荣说完,还不忘扇两下扇子:“当然,咱也不是白吃饭不干活的,咱现在可是文臣,就是动脑袋瓜子的那种知道不,而且啊,要不是我,你以为你男人能这么快收拾完这北境。”
乌其纳笑着给了花荣一拳,把花潋带进了城。
花潋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了乌其纳,二十五岁的时候嫁给了他,她知道,他们还有很多个以后,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很幸运。”花潋笑着说。
乌其纳亲了亲花潋的额头,同样笑着说:“我们两个都幸运。”
后记
野史有云,北戎王乌其纳一生只有花潋一后,在花潋死后,把王位传给了其长子,一同陪着花潋去了,其长子继位后,出兵天启,天启国破。
古风沐沐作者 :橘柚。一个随心写故事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