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 干部推荐是非常敏感的话题。某些区域官场的政治生态正处于三资时代，三资指的是: 资格，资历，资源，这三资是一个人持续不断进步的基础条件。
下午，厅组织处通知，说后天上午召开厅机关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和厅直事业单位党政主要负责人、厅管企业董事长总经理大会，主题是厅级干部推荐。
01.
旁白: 培林处长的办公室开始热闹起来。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培林一看来电显示内部小号，是组织处处长的号:喂，牛处长您好!
牛处长: 培林处长你好，接到通知了吧？
培林: 刚才接到。
牛处长: 敏感时期不方便去你办公室，后天上午的会议，请老弟支持一下愚兄啊。
培林明白牛处长的话音，回答很利落: 牛处长放心吧，那是肯定的!
牛处长: 谢谢老弟啦！ 我就不多说了，拜托啦!
培林: 好的，不客气!
02.
旁白: 电话刚挂掉，"嘟嘟，嘟嘟", 伴着轻轻的敲门声，飘然而入一位50出头但保养到位，显得至少小五岁的美女大姐，机关党委专职副书记柳书记。
柳书记温情地说: 吆喝，老弟忙啊，刚接谁的拉票电话呢？
培林: 柳大姐来啦，请坐请坐。
柳书记: 我不坐了，就这站着说几句就走。后天上午的会议，咱厅里有两个推荐副厅级的指标，姐姐我是全厅五个正处级女干部之一，有两个已经五十七岁了，还有两个比我小几岁可是都还在二级单位。这次你得支持你姐我哈。
培林: 那当然，那当然。咱俩是多年的交情了，您原来在组织处副处长的时候就对我一直关照，我能不支持你?!
柳书记暧昧地笑道: 你姐姐我可就指望你鼎力支持啦!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柳书记朝着电话一努嘴道: 好啦，你忙吧，我这就走。
培林: 那好，您就把心放肚里头吧。
03.
培林说完抓起电话，没来得及看号码: 喂，你好!
电话: 培林处长忙着呢?
培林: 嗷，主任有啥吩咐?
电话: 今天晚上不要安排别的事，咱们小酌几杯。
培林听了一愣，心里话: 厅办公室大主任可真够可以的，我都调到厅机关半年了，也没见他说一起吃饭，眼看要推荐副厅级了，请我喝酒。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虽如此，培林还是一口答应: 呦，大主任难得有空闲，我请你。
电话: 你跟我还客气? 你哪有我方便? 就这说定啦哈。下班等我。
04.
"嘟嘟嘟", 应声而进的是大学师兄规划处处长卢至深。
培林: 师兄来来来，你有啥事打个电话不就行啦，还要亲自跑过干啥?
卢至深: 看你说的，你哥我就不兴到你这喝口茶?!
培林: 当然欢迎，请坐吧，我给你表演一下茶道。
茶喝四道，卢至深也没那么多虚套: 师弟，你也知道这就要推荐啦。你哥我也不想当副厅长，搞个副巡视员混退休就行啦。
培林: 哥哥，您放心!
卢至深: 好吧，那我不再坐啦，就这样说。
旁白: 下班之前，总共来培林办公室说话打招呼的有七八位，电话联络和安排的有五六位。
培林感叹：官位呀官位!
05.
旁白: 晚餐就在厅机关旁边的"得福楼"，档次很不错的酒店，毕竟厅办主任管办着厅机关招待这块业务。
主任: 培林老弟，今天我和三位副主任都过来陪你，咱们可得放开了量好好切磋切磋啊。
培林: 主任盛情，好酒好菜好环境，主要得听听老兄您的指导。论喝酒，就我这二两的量，可是" 马尾巴毫拴豆腐不能提呀!"
理所当然，培林成了主攻目标被一众轮番敬酒搞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咋回到家的。
第二天一早醒来后，培林安静地回忆了一遍昨天的热闹:电话铃声络绎不绝，日常交好的和基本点头哼哈的各位处长副处长们也陆陆续续地往培林的办公室进进出出。
有的是找我培林沟通寻求支持自己的，有的是帮助别人拉票的。就是因为我培林是才由厅属单位调任机关处室近半年，我被普遍认为是短期内不可能谋求进步提拔的最可争取的闲散票源。
06.
一早到达办公室，培林泡了一壶茶，边品边想: 厅里不知道为什么在十年前突然就开始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副厅级新提拔人选必须是机关处室负责人，厅属二十多个企事业单位一把手，任凭能力再强工作业绩再突出贡献再大，也必须先回厅机关任职处室负责人一段时间才能展望晋升仕途。
培林就不明白: 其实，在十年之前，可不是这规矩，厅级干部选拔是在全局范围内优选的，厅直属单位出色的一把手往往比机关处室负责人更容易获得进步机会。大家都明白，这个厅不单纯是一个政府机构，同时还因为历史原因辖管着二十多个正处级科研单位，厅机关只有十几个处室一百多号编制，而厅属事业单位少则一二百人，多则五六百人，最多的近千号人，多数是大学毕业生密集过半，人才济济。在基层带队伍，既要承担国家科研任务，又要开拓市场抓项目培育产业挣效益弥补财政拨款的不足，增加职工收入和福利。因此，基层院所长肩负的责任压力，绝非机关处室大权在握养尊处优的处长们可以比拟的。
这个怪现象，新任厅长到任伊始也发现了，可是不到一年，他却彻底转变了观点!
07.
今天和往常，差不多的繁忙与幽静，不一样的是，更多的领导和处长们见到培林，都比以往更加的热情，而且都伸出了温暖的握手。这令培林有些不大适应。
培林想: 管他鬼推磨还是驴推磨的，只要有一日三餐的大米白面吃，就是好日子。
旁白: 培林感觉今天是个好日子。突然想起来，不是那明星唱的嘛---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情都能成 ... ...
培林内心里话: 今天心想的事情可多了去啦，到底是哪一件最需要成呢？
旁白: 培林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清楚自己今天到底有啥能成的愿望。
培林想: 算球啦，不想啦。管他谁谁的爹死娘嫁人。与已无干!
08.
旁白: 转眼一天就要下班，午餐时，行业督察处萧处长专门过来坐到培林身边。
萧处长: 培林，下午下班后坐我的车走，几个朋友娱乐娱乐。
旁白: 培林面对在全省行业呼风唤雨的萧处长，本来就一直想找机会联络联络，上个月家乡县里的一位副县长同学打电话让帮助在萧处长面前美言一下，以便萧处长督察时高抬贵手给于宽限整改完善的机会。
想到这，培林道: 好啊，我请萧处长。
萧处长: 老弟，你请? 算啦吧，就你那点工资，留着给弟妹买衣服吧。你就别管啦，只管参加，有人埋单。
09.
旁白: 下班后，培林坐进萧处长的丰田霸道越野车，空前的酸爽。内心想啥年月能买一辆这车就心满意足啦。
萧处长: 哎，老弟，你听说过"皇家一号"吧?
培林一惊道: 啊？皇家一号?我听朋友传说过。
萧处长: 今天我就带你去那里潇洒一回。
培林: 啊？不会吧？
旁白: 培林因为长期在基层工作，才回省城不久，哪有机会去那传说中的仙岛!
萧处长: 什么不会? 你老弟只要喜欢，可以经常会的。
旁白: 萧处长就是经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家一句没提推荐干部的事。言外之意"你懂的"。
10.
旁白:到得皇家一号大门前，萧处长停车并潇洒地一抬手，立马有个小帅哥服务生接过了车钥匙。
萧处长做了个指引手势道: 兄弟，请吧。
旁白: 只见有个婷婷玉立的美女在二人面前微微一躬身说哥哥们里面请。
培林心想: 我的个乖乖呀! 这是什么阵仗?!
旁白: 二人在美女引导下直接来到V88包间。推门入内，却见已然有两个更加美艳的美眉在座喝茶。一见萧处长进屋，美眉们异口同声地道: 萧哥咋才来呀。
萧处长对二位美眉一拱手道: 哈哈，你们早到啦。我俩哥们迟到了一丢丢，罚酒罚酒。
旁白: 接下来是你一杯我一杯左一杯右一杯，说不完的帖耳贴心话，喝不尽的相见恨晚酒。
11.
旁白: 培林又是一个夜晚不明不白地回到家晕晕乎乎地睡了一大觉。
第二天七点多点，培林终于睡醒了不禁暗自纳闷: 自己昨晚咋回来的? 断片啦！
旁白: 培林虽然年轻，但总归是当过一把手也经历过风雨的。他喝了几杯茶之后，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半小时后的会议可是肩负众望的。
培林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 主任兄，是不是提前十分钟到会场?
主任: 是的。老弟拜托哈。
培林: 放心吧哥。
旁白: 培林就是机灵，一句哥喊得主任心里热乎乎的。其实，培林打这个电话是"六个指头挠痒，多一道子"。可就这多的一道子等于是告诉主任信号：老弟培林坚决支持主任兄。嗨，这痒痒挠的那叫一个爽!
12.
这次的推荐就两个晋升指标：一个副厅长、一个副巡视员，竞争异常激烈。
培林明白，这种好事，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努力的，据传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人找到北京的关系向厅长打招呼，有的是找到省里的副省级领导，有的是大学同学恰巧在地市当过厅长的领导而且关系一直很密切。厅长面对来自多方的招呼，也是权衡再三难以抉择支持方向。
能够任职到正处级领导干部的人，很少有平庸之辈，多数都是靠能力和业绩上位的，再不济也是有强硬后台的。真正到副厅级岗位反而未必需要更强的能力，关键是政治上的成熟可靠。
就在上周几位校友聚会时，培林听到一位资深的处长师兄八卦过官场游戏。
师兄说：厅长支持谁上位是决定性的因素，厅党组酝酿向上推荐意向人选，基本就是厅长个人的选择意志的体现。
历经多年的地方和厅系统干部提拔推荐的过程，培林很清楚：有了厅党组的推荐导向，等于好事接近成功了一半，另外的会议投票推荐和谈话推荐环节决定着厅党组意图能否真正实现。
师兄却很成府地说：培林老弟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其实所谓民主推荐投票阶段只不过是个形式，走走过场而已！
培林邹起眉头表示不太认可师兄的说法。
师兄就给培林掰扯道：民主推荐是大有学问的。推荐现场像变戏法一样，给大家提供的有资格的候选人很多，但是排名却有讲究，某一次可能是按照资历排序，即根据任职时间由长到短的顺序排列，说明厅长是想照顾老资格的同志；再一次可能按照部门岗位顺序排列，说明厅长是想推荐提拔核心岗位的爱将；还一种可能按照姓氏笔画由简到繁的顺序排列，则说明是要考虑的提拔对象姓氏笔画最少。一般的思维定势，很容易被候选人排序引导前面优先的选择模式。
培林还是不相信地说：推荐是无记名的，是有不可把控的风险的。
师兄说：你所说的风险基本不存在。一是厅党组成员根据党组形成的推荐意向，向各自分管处室和联系单位有推荐权力的人员授意厅党组意图，基本近乎于明示地暗示推荐方向，多数人都会按要求推荐的。二是推荐会上厅长主持会议时会在看似主张公开公平公正选拔政治素质过硬、工作能力强、群众口碑好等一系列泡沫条件的同时，还会强调资历导向、贡献导向、专业发展导向、年龄导向（如功劳苦劳论）等，结合候选人列表一目了然，多数人都会听出厅长的弦外之音。私底下活动的票源毕竟有限。万一出现非既定人选得票排到前面，组织上一定会深入调查原因的，闹不好会处分人的。
13.
培林历经官场也十来年了，他听说过民间调侃：村干部是打出来的，凭拳头子说话；乡干部是喝出来的，凭肠胃说话；县处级干部是干出来的，凭业绩政绩说话；厅级干部是跟出来的，凭关系说话。他似乎越来越相信这说法在理。
培林深深相信：现在是一个"三资时代"，更是一个人脉搏动最强的时期。有资格有能力有贡献有资历更需有资源，没有人脉资源，资格与资历都是空的都是扯淡。自己这种草根出身，一惯地不善于巴结领导，没费任何心思就由最基层的技术岗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省政府厅机关处长的位置，自信自己的学识水平和工作能力等，对于下一步的职务晋升暂时还没有做任何打算，对于今天的推荐更是没有丝毫心动。
旁白：培林在去会场之前抓紧时间给所有向自己打过招呼的人都打了一遍电话。然后一身轻松地乘电梯去往会场，去参加一场庄重而神圣的干部推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