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言欢,人生几何

      把D姐最后一个送到,回家近23点,一番折腾,躺下已至零点,冬夜静谧,适合安眠,也适合清醒清醒微微扩张的血管与神经。

      久未相聚,一聚众乐。灿若桃花的脸,涕泪交加的拥抱,瓷瓶子玻璃瓶子横七竖八,七八个女人唱了一台戏,不在酒场,在C友的新居里,闹热非常之后,有人把食物化成了桶中物,有人长发遮面口中喃喃,有人沉沉睡去…

      不善饮,亦不敢肆意畅怀,短暂的晕眩过后,我醒着,“众人皆醉我独醒”原是这般力不能及的寂寞滋味,想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洒脱豪放之气,远非我等俗人所能得。

      若说与酒有一点幽微的缘分,那大约来自父亲。少时家贫,父亲爱酒,桌上所饮皆来自塆下某叔家的手工酿造,酒糟酿制的谷酒盛装在白色方形塑料壶,置于中堂下方的条台上,父亲小心翼翼地,用他粗糙又有点笨拙的双手,将清亮的白酒经由一柄小漏斗,缓缓灌入粗粝的玻璃瓶,完事,我看他把玻璃瓶与塑料壶的盖子拧了又拧,在几个容器流转间,愣是没让一滴酒洒出来,小小的我,早已闻见时而浓烈时而轻淡的芳香。

      父亲爱酒,却自律得很,更不嗜酒,只在结束一天的辛勤劳作后,在自家的饭桌上小酌两杯,惬意而满足。母亲是能将简单食物都做得有香有色的人,所以父亲从不挑剔 ,最美的是他在田间带回的三两条黄鳝,母亲三下五除二,剖肚切段,大火香煎,井水稍焖,撒小葱花几粒,鲜嫩上碗,多数时候,就是日常的萝卜白菜,最不济,一把花生米几颗豆子也可下酒。父亲常说:喝到晕沉沉的,真舒服。酒至微醺,原来就是父亲这样子的吧。

      冬来以后,稍有闲,不必日夜在田地摸爬,母亲的晚饭稍早些,父亲拿出他的青花瓷酒壶,温在炭火炉子上,壶口冒着滋滋的热气,我坐在饭桌侧方写作业,看父亲在正上方喝酒,白瓷细杯一口一杯,我听见父亲意犹未尽地咂嘴,仿佛饮下的是人间至味。两杯下肚,他一扫平日的严肃,开始给我讲林海雪原里的杨子荣,讲隋唐演义里的罗成,长大以后,每当读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总会忆起少时冬日看父亲喝酒的画面,心头有暖意翻涌。

      虽爱酒,只因生的都是女孩,我猜想父亲或是有些许孤寂的,他那些酒至微醺的快意,竟无人能真正分享与懂得,他甚至都没有给我买酒给他的机会,当我挣到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自律的他已早早戒酒,我只得把这份遗憾长存心间,而少时的记忆如酒一般,经由时光窖藏,历久弥香。

      22岁时,为结束一段失败的恋爱,平生第一次沾酒,一杯黄啤下去,竟没了知觉,夜半醒来,感情的真相一一浮出水面,没有真诚的开始,没有悬念的结束,并无痛感,有情与无情,最后只有酒知道。

      那年轮转到外科,结识了不拘小节大气聪慧的D姐,人品如是,酒品亦如是,心下喜欢,从被迫端杯到主动小饮,只为繁复环境里最为简单纯粹的相遇相交。

    一转眼十八年过去,D姐年过半百,华发丛生,独有一颗年轻的心不曾老去,我们那些最初的简单纯粹也并未随岁月流逝而泯灭,我们的友谊半径亦不断延长,一路走来,好生感念,好生惜之。

    把酒言欢,人生几何,酒于我,是一段悠长醇香的记忆,是一份永不散场的相知,亦是一场甘心情愿的皈依。

    昨夜酒酣耳热,旧时光上头,落字数颗,聊以自慰。

    酒如文字,是给懂的人。

    明日小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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