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杀,一段纠缠的中国式母女关系

从前有个小女孩,前额长着一缕卷发,尽管她是个好孩子,却总是受到指责。

——埃兰·戈隆布,《镜中囹圄》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有一个术语,叫做“阴影”。不能在阳光下呈现的心理,最后就会躲入阴影中,但它不会消失,而是会以我们不能控制的破坏性的方式出现。

我们习惯于接受“伟大的母爱”的真理,对那些暗中影响我们的“阴影”视而不见。

导演杨明明却带着直面的勇气,以一部《柔情史》真切剖析了复杂纠缠的中国式母女关系,其中有冲突、有矛盾、有表达和隐藏的怨恨、有无形的勒索和有不同程度的伤害,远不是一个“爱”字可以概括的。

01

网中的人

电影主角小雾是一个自由编剧,没有稳定的职业与收入,靠着一笔稿费在胡同里租了个房子搞创作。

母亲早就退休,婚姻失败,事业失败,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因为忍受不了家里的老人搬来跟女儿同住,她唯一能找到存在感的是她的生活经验,于是从几点起床、怎么吃饭、工作还是结婚……她都要一一批评指正,干预、侵占女儿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些无处不在的挑剔与指责,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女儿小雾非常抓狂,她一次次回击,企图抵抗来自母亲的压制。

只是每一次争论从来都不是解决的问题,而是输赢的问题。母亲总能从芝麻绿豆的小事上升到母女情分,不管谁对谁错,女儿的不顺从就是没良心,忘恩负义。爱变成母亲最尖锐的武器,她用无法偿还的母爱恩情,让女儿产生内疚感,夺回自己的控制权。

这场博弈,表面上看起来是母亲赢了,实则两败俱伤,肆无忌惮的撕裂,消耗的是母女之间的信任。

02

饥渴的孩子

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说过,“如果一个人能富有成效地去爱别人,他也会爱他自己;如果一个人只爱别人,他就根本没有爱的能力。”

中国家庭以代际关系为核心,夫妻关系排在第二位,很多父母,一生的焦点就是孩子,特别是母亲,很容易把女儿作为自我的反映和延伸。

影片中的母亲,是一位单亲妈妈,女儿是她所渴望的注意力、情感和爱的全部来源。只是她内心深处都还是饥渴的孩子,没有得到过幸福的爱,更不知道如何爱人。那些过去生活的剥夺与冷漠,让她更想紧紧抓住身边可以掌控的人。

“恐惧”是控制的源头,恐惧失去、恐惧改变、恐惧遭到拒绝、恐惧无法掌控。女儿小雾问她是否真的不考虑找老伴,母亲疑心女儿把她当累赘;女儿买错了书,她说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继而上纲上线,把死当做对女儿的惩罚。明明是极度的渴望,却偏要用最恶毒的诅咒,咬牙切齿,仿佛对面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恨不得生吞活剥的敌人。

03

重复的传递

影片中有耐人寻味的一幕,母亲问小雾为什么老是跟男朋友分手,小雾回答,“他们都太好了,像假的。”她已经习惯了和母亲在互相伤害中度日,她不相信美好,觉得美不真实。

沃尔德伦在《抛弃虚拟偶像》中这样写道,“成年女性会寻找到其自身的价值,让自己渐渐变得重要。但在摇摇晃晃从女孩过渡到女人的过程中,她需要别人来帮她决定自己的价值——这其中没有谁的影响比得过她的母亲。”

要求、抵抗、施压、威胁、屈服、重启,母亲以情感勒索来绑架小雾,扭曲的爱,作为一种痛苦的遗产,在小雾身上循环。她无法与外界正常交往,脆弱的自尊心让她对一次常规的签名都满怀敌意,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尽管男朋友体贴又包容,她还是不停的试探越界,像母亲对她那样,带着满身的刺扎向男友的软肋。

04

和解的开始

很多女孩子,包括我在内,在很长一段时间,会想以后一定不要像我妈那样,甚至会很努力去规避,但有一天,还是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她的印记在那里。

似乎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

周轶君在《圆桌派》也提到过,因为妈妈很严厉,她觉得不好,但是某一个时刻,她骂女儿时那个话、做出来的动作,包括声音,会让她觉得怎么越来越像她妈,似乎整体回到了原来最痛恨的时刻。

庆幸的是,她说,当你这个时候,发现你挣不脱这个枷锁的时候,其实也恰恰是你和你母亲和解的时候,你会突然理解了她的不快乐,她那时候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很喜欢美国心理学家麦克布莱德在《母爱的羁绊》一书中对于康复的阐述,他说,“康复来自理解和爱,而非指责。一旦我们理解了母亲所面对的那些导致她无力爱我们的困难,接下来就能开始改善我们自己的生活,最终目标是了解自己,对自己负责,进而获得康复。”

影片的最后,在小巷来回穿梭之后,母亲承认自己迷了路,承认错了,这或许是母亲松开掌控的第一步,虽然矛盾与纠缠还在,但至少这一刻达成和解。

你可能感兴趣的:(相爱相杀,一段纠缠的中国式母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