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做了一个梦。醒来天都黑了。觉得十分悲伤。
明日有小雨。三天后有国民小厌评选。十日后应方有战事。我尚且不了解应方。只囫囵觉是除东南西北的第五个方位。而现在,是秋收秋困。
应方的秋收,多少与四方相似。果子水稻麦,通通到一个秋了。不同的是,秋困后才能秋收。这里的稼果全都结在梦里了。人们穿农衣耕耘播种在梦里,开花结果全在梦里。秋收自然也在梦里。
应人以梦养稼,稼果化梦作肥,如果有一年全世界失眠,那一年的收成大概是不好了。这几年的收成也到底是薄了几分。但太过熟困也是不好的,易伤身了,轻者梦靥,重者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倒底是物极必反。
时间刚刚好,我恰应故人邀上北,不觉迷途,寻访至此。
此应四通八达,周界是茫,应下燕儿一家便是住在茫边,初初茫色白,远些透黑重,再远些便看不见了。出应需入梦。入应也是。
一般应人却是不出去的,应之大,一夜不能穷极,须得三天三夜方得破茫。应下燕儿一家都是旧农,自是不会出应,旧农睡不及三日夜,醒来多在茫下,茫厚重,压之如山倾,旧农应人死如鸿毛,瞬时消散入茫之中了。应下燕儿讲这话时,眼里有惧。该是真。
应人守旧。谎扯一名字,燕儿倒是有些惊讶。
“应大壮壮,应大一族?怎不知茫重?这壮壮为名倒像个男人似的。”
糟糕,这胡诌八扯竟撞枪口,且幸燕儿单纯,一时糊弄之言再起“先不讲这些,何不先去唤稼?”
后来旁敲侧击才知,这应大一族乃是旧仕,居应州,男子世代筑梦守茫,入茫者丧,十之八九。整一族厌茫至极,却也十分了解。不禁暗自皱眉,这句胡诌竟是瞌睡撞上枕头了。
应下燕儿果真不再追问,“既如此,不如去寻我妹兄。”
燕儿想了想又道“我妹子名唤应下猫猫,大兄唤应上村,二兄唤应上州。”
“那,可有幼弟唤应上国?”
“那是我父亲。”
“那你爷爷呢?”
“应上鸿鹄”
“……”
此时确是秋困之中。稼果为寻梦肥四处游走,需得女子唤稼,声响亮,音清甜,稼果才肯现。旧农之女多善歌,一把嗓子拘得出蜜来。
妹妹喜粉,转过一道厚墙弯弯,果然看见一个着粉嫩嫩小夹袄的女娃娃,胖嘟嘟,和她手边的稼果一样,长势喜人。有两个垂髫小儿同她一起。
应下燕儿见妹子一时心喜,操着一腔应乡应语,“壮壮儿,猫猫旁边的小应应儿是三叔家的,女孩叫应下啾啾儿,男孩叫应上汪汪,都是可爱的人儿。”
“……”
一时不知该不该夸名字热闹。却听那边唤稼歌响起。
“一应应稼稼果儿哎,日上三竿咯哦,一应应小应应儿咯,带果归家哎……”
调子拐过了来时的厚墙弯弯,还是好听的。
眼睁睁看着稼果寻着歌声过来了,几个高挑果子是跳着过来的,高高跃起,咚咚咚跳落,摔着看上去着实疼痛,初时粉白一条条,然后骨碌碌一团团地近了,摔得一个鼻青脸肿,其它几个通身红彤彤,才看清是一个青苹果和几个红苹果……顿时觉着有点头晕,一口气尚且没能哽住,燕儿已经乐呵呵捧了。
猫猫削了一半递给我,竟是三色,一色淡青,一色杏黄,一色青黄交接,摸上去毛绒绒,闻起来倒是熟悉,一入口甜滋滋,咽不咽都甜。
女子们又开始唱唤稼曲,燕儿也唱。倒是有个例外,她只管站着串晾果儿,和男子一样,并不开口。我是个闲人,也喜欢打听例外。燕儿凑过来,“是二叔家的应下眸儿”。一个村的人多多少少沾亲带故,燕儿像是沉浸在思绪里,“她最初唤应下哞哞,后来,二叔家的不满她的亲事,她和情郎相约出应,二叔倒是个狠心的,若任由其自生自灭,旧农出应之事丧命者尚且常见,中途唤醒却是十之八九了。”这话却是带着偏见了,骁勇善战的应大一族入茫尚且遣十存一,何况旧农。却听应下燕儿再言,“哞哞儿倒是个好命的,中途唤醒竟也捡回一条命来,嗓子却是不行了,被二叔赶出家去,便改唤应下眸儿”。
“她那情郎,大约是化茫了。”
燕儿边讲边麻利地把果子串起来挂在麻绳上,一串串垂下来,秋困没有风,但果子静不下来,倒是像一帘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