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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喔喔喔——喔喔喔——
院子里的公鸡又在打鸣了。和平一双手从大红被子里伸了出来，拿起床头柜上的钟看了一眼，快五点了，赶紧起床穿衣，推开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门，走进堂屋。
“爸，你早起来啦？”看到父亲在堂屋里正抹桌子，和平跟父亲打了个招呼。
“不早起来早饭谁煮啊？”父亲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没有接父亲的茬，和平忙着洗漱、吃早饭、出门。
今天要去离家十几里的村子，老板新接了那个村子的一桩工程，帮一户人家造新房。和平是个瓦匠，跟着包工头汪老板干活。汪老板说，那里今天刚开工，要早一点过去。
刚骑上车，和平浑身一激灵，啊，好冷！虽已立夏，早晨却还是有点凉。和平缩了缩脖子，把上身的衣服紧了紧，双脚一用力，自行车飞快地上了路。
骑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和平右拐转向往南的一条道，这是通往那个村子的路。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和平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听，似乎是婴儿的哭声。嗯？现在路上没什么人，人们应该还没有出门，怎么会有婴儿的啼哭声呢？
和平下了车，四下找了找。啊，在这里，路边的一棵树下，真的有一个婴儿，躺在包被里。婴儿张着小嘴巴，正在哇哇地哭着。
“谁啊？谁把孩子放在这里？”
和平喊了一两声，没有回应。当然没有回应，周围并没有别人。
弃婴？难道是谁把孩子扔了？
和平立即扒开婴儿的包被，果然，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女，出生于五月一号，体重六斤八两。
五月一号，今天十一号，孩子刚刚出生十天，怎么能这么狠心？
婴儿还在哭，和平笨拙地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晃着。摇晃了几下，孩子慢慢不哭了，瞪着清澈的眼睛看着和平，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啊，多可爱啊，小小的，软软的，……和平的心快要萌化了。
怎么办？孩子要送到哪里去？
和平一边在轻轻摇着，一边在紧张思考。
突然，和平心一动：我何不把孩子抱回家，让她成为我的女儿？
想到这里，和平激动了。他骑上自行车，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扶着车把，调转车头，迅速往回骑。
到了家门口，把自行车停在外面，和平抱着孩子进了家门。
“我在路上捡了个孩子。”和平对正在吃早饭的父亲和二弟说。
“啊？”父亲和二弟不敢相信，“在哪里捡到的？”他们一起丢下饭碗，走到和平身边。
“造孽啊，谁把孩子扔了啊！多可爱的孩子啊！”父亲摸着婴儿的小手，叹息地说。
“爸，我想收养这个孩子，我要让她做我女儿！”和平征求父亲的意见。
“什么？你以后就不找老婆，不生自己的孩子了吗？”父亲非常恼怒，大声斥责和平。
“爸，你觉得我还能找到老婆吗？”和平苦笑着说，“不只是我，连二弟在内，就我们这样，我们这样的家，谁会把女儿嫁给我们？”
听了这话，父亲的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默然地往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本来逗着孩子的二弟，听了哥哥的这番话，也停了下来，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走进院子里。
和平的父亲，年轻时因为家里穷，娶了有点弱智的女子，生下了和平和弟弟。
和平相对比较正常，除了学习不行，待人接物，学点手艺什么的，还算凑合，现在还是一个有点手艺的瓦工呢。但是，说到身高，和平就非常自卑，连一米六都没有。
二弟则完全遗传了母亲，有点弱智。走路不太稳，颤颤巍巍地，脑子不灵活，木木地，说话口齿不清，大舌头。
两年前和平痴呆的母亲生病去世，父亲开始着急起和平的婚事来了。看着别人家的儿女大了谈对象了，想着和平也已经二十五岁了，父亲急得到处请人帮和平说亲。可是，本地的姑娘哪里看得上他们家呢？后来总算有人说，可以帮和平介绍一个外省的姑娘。
姑娘领回来了，见了面，居然同意了婚事。和平和父亲很高兴，给了姑娘见面礼，买了金器又送彩礼，然后开始布置婚房。没几天，他们结婚了，办了酒席，只是没有登记，新娘说，过阶段再去登记。
原以为一家人终于要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可是有一天，新娘不见了，连同金器、值钱的衣服、彩礼钱，通通不见了。和平和父亲急得到处找，天天找，怎么也找不到。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被骗婚了！
不仅丢了钱，还丢了脸，和平父亲很长时间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更让他痛苦的是，这样下去，他们家就要绝户了。
“和平，去把外婆接过来，帮我们照顾一阶段孩子，我们几个哪会照顾孩子啊？”父亲想通了，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还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七十几岁的外婆很快被接来了。外婆一直对这个家过意不去，把自己弱智的女儿嫁过来，生了两个这样的外孙，她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女婿，所以尽其所能的帮助他们。
一进屋，外婆抱起孩子，亲个不停。“小乖乖，我家小乖乖啊！”
然后转头吩咐他们，去买米粉、牛奶、尿布……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听从外婆的吩咐，开始忙碌起来了。
02
小生命的到来，给这个整日里处于阴霾之中的家庭带来了阳光，带来了欢乐。
除了外出工作，父子三人只要在家里眼睛都离不开孩子。
孩子醒着的时候，他们不时地逗弄孩子，看着孩子一尘不染的眼睛和天真无邪的笑容，他们的心上都开了花。
孩子睡着的时候，他们也围在一旁看着孩子的睡脸，孩子梦中或笑或哭，和平觉得神奇极了，外婆说那是梦婆婆在教孩子哭笑呢。
孩子的身躯一扭，放了个响屁，他们哈哈大笑。外婆说，不好，孩子屙粑粑了。外婆托起孩子的小屁股，扯下尿布一看，可不是嘛，一泡金灿灿的黄金粑粑。外婆指挥二弟去打一盆温水来给婴儿洗屁股，指挥和平去把尿布洗了。和平拿起粘了粑粑的尿布，低下头嗅了嗅，笑着对外婆说：“一点也不臭，我女儿好香！”外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知道了，你女儿最香，连屙的粑粑都是香的。快去洗吧！”
过了几天，和平的父亲说：“和平啊，得去派出所给孩子上户口了，起个名字吧。”
和平想了想，也是，给孩子报上户口，取个名字，这下孩子就真正是我女儿了。可是取什么名字呢？对了，有不少孩子都叫龙啊、凤啊，这孩子的到来，可不就是我家有了一只小凤凰吗，对，就叫——有凤。
至此，孩子有了名字，就叫“有凤”。
一晃，有凤四岁了，该上幼儿园了。和平领着孩子去幼儿园报名。幼儿园老师先看看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再看看邋里邋遢的和平，脸上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问：“是你女儿吗?”
和平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点点头：“是的，是的，是我女儿。”
“孩子的妈妈呢?”
“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
不等和平回答，小有凤抢着说，口齿清楚，奶声奶气。这是一次小有凤问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妈妈我却没有妈妈时，和平告诉她的。
老师立即放下了怀疑的心思，可怜起小姑娘了。
“哦，宝贝真勇敢呢，跟爸爸报到来了。上幼儿园了，开不开心啊！”
“开心！”
小姑娘的手攥在爸爸的手中，一边大声回答，一边蹦蹦跳跳，一点也没有到了陌生环境里的不适应，跟木讷笨拙的爸爸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旁报名的其他家长窃窃私语：“这种人怎么生得出这样的小丫头，投错胎了吧？”
三年幼儿园小姑娘有凤的生活过得很开心。说到底，幼儿园里孩子的世界，跟动物世界一样，强者为大。
刚入幼儿园时，大多孩子一离开爸爸妈妈就哭闹不已，有凤淡定地跟爸爸挥手道别；吃饭时有凤吃得又快又干净，吃完后帮助老师收拾碗筷；午睡结束后，有凤不仅自己会穿衣服，穿好后还帮助小朋友穿。
一天吃完午饭，孩子们正在自由活动，妞妞突然大哭起来。有凤冲过去，一把抱住妞妞，双手拍着她的后背。
“不哭，不哭，妞妞不哭。”
“苗苗……打我……”妞妞哭着指着一旁的苗苗向有凤告状。
有凤转身对着苗苗，两眼冒出愤怒的火苗，大声责问苗苗：“你到底有没有打妞妞？”苗苗吓得把手指放进了嘴巴里，小声说：“我没有打她，就是不小心碰到了她。”有凤相信了苗苗，转而再安慰还在哭泣的妞妞：“她没有打你，妞妞不哭，妞妞不哭。”
这样能干的孩子，老师不能不喜欢，这样大姐大般的同学，小朋友们不能不跟着她。
和平家里随着小有凤的长大，也变得越来越干净，越来越整洁了。
“二叔，袜子为啥老放在凳子上，快去自己洗了。”这是六岁的有凤教育傻子二叔，傻子二叔一点也不生气，高高兴兴地拿起袜子，抖抖索索地去井边洗了。
“爸爸，吃完饭为什么老让爷爷收拾？为什么不把桌子擦干净？”八岁的有凤说着和平。和平心甘情愿地收拾碗筷，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都能照得见人影。
“爷爷，我想看书，我喜欢看杨红樱的小说。”爷爷可不懂谁是杨红樱，但是他知道孩子爱读书总是好的，于是他就揣上了钱，带着十岁的小有凤到镇上的新华书店买书了。
到了初中，有凤的身高就跟吃了催长素一样，节节攀升，初二的时候已经长到一米六八，超出了同龄的孩子许多。
村上的人看着自家的孩子，摇摇头，说：“有凤这孩子，长在这样的家庭，能有多少营养啊，人家居然长得长头理颈的，真是俊俏啊。和平怕是以后要跟着这丫头享福了！”
可是日子并不总是风平浪静的，有凤长得漂亮又能干，能干的姑娘是有脾气的。这不，这天放完学刚回到家，有凤冲着和平大叫大嚷。
“爸爸，你骗我！你跟爷爷二叔都在骗我！我妈妈根本没有死，我是被遗弃的，是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了！”说完有凤大声痛哭。
“瞎说，妈妈确实是生你难产死的，你不是知道的吗？这是听谁说的？”爷爷试图把谎话再圆下去，爸爸和二叔则在一旁搓手粘脚，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你们还在骗我，还在骗我！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有凤声嘶力竭地喊着。
今天放学回家时，人高腿长的有凤经过两个小姑娘身边时，正听见她们在议论。
“你知道吗，我听说方有凤不是她爸爸亲生的，她是被她亲生父母扔在路边不要了的，被她爸爸看见了抱回家的。”
隔壁的大妈听见了和平家的争吵声，立即跑了过来。看到有凤哭得满脸通红，抽泣得只差呼吸不上来了，心疼地赶紧走过去抱着有凤。
“乖，有什么事跟大妈说，不哭了啊！”然后拉着有凤去了他们家。
03
大妈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尽管大妈告诉有凤，爸爸、爷爷、二叔是如何爱她，如何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的，但是有凤的心痛改变不了。她只知道，爸爸不是亲爸爸，爷爷不是亲爷爷，她是亲生父母不要了的。她很想去找太奶奶，那个带大她的爸爸的外婆，她想抱着太奶奶痛哭，可是太奶奶去年生病去世了。
无人诉说的有凤，性情变了。充满欢声笑语的家里，变得安静了。
有凤依然按时上学，按时回家。一回到家，她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关上。有凤的房间有书桌，放学回家进房间做家庭作业，这本来很正常，但以前她是不关房门的。
她要把自己关起来，她想一个人呆着。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还来不及消化，学校里的氛围也在悄然改变。同学们看她的目光不一样了，有同情的，有鄙视的，也有同学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她觉得，她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有凤放学的时候，只要二叔在家里，总能见到二叔站在门口伸长脖子看有凤回家的方向。一看到有凤，就会裂开嘴笑着迈着不稳的步子走到有凤跟前，接过有凤的书包。现在有凤回到家，傻子二叔看着有凤紧绷的一张小脸，不敢走近有凤了。
爸爸、爷爷看到有凤这样的变化，只能小心翼翼地，在生活上更加关心有凤。但有凤吃的比以前明显少了，小脸很快瘦了下去。
这天和平忧心忡忡地骑车带着二弟去工地上班。和平是瓦匠是大工，二弟有点痴呆走路不稳，但是做做小工，拎拎瓦桶还是可以的，弟兄俩一直在一个工地上干活。
和平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接过下面的小工扔给他的砖头，快速地砌着墙。突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和平停下了砌墙的动作，把左手的手套摘了下来。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吴老师的电话。吴老师是有凤的班主任，和平只是开家长会的时候去过学校，因为有凤的成绩不错和平从没有被老师单独叫过谈话，所以和平虽有老师的电话，但从来没有跟老师交流过。
“喂，你是方有凤的爸爸吗？”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是的，你是吴老师吧？”和平有点忐忑，不知道吴老师为啥给他打电话。
“我们刚刚考过月考，方有凤的成绩起伏很大啊。以前在班里排名前五名的，这次掉到二十名以后了，你们家长要对孩子的学习关心一点啊！”
挂了老师的电话，和平的心揪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把手机揣进口袋，戴上了手套。下面的小工以为和平准备好了，于是拿起了几块砖头，继续往上扔。和平正在发呆，猛然见到几块砖头直扑自己而来，吓得一躲闪，扑通一下，从两层楼的高处掉了下去。
放晚学了，有凤慢腾腾地往家里走去，走到家门口，发现家里的大门紧锁，爸爸二叔没有回来，连爷爷也不在家。有凤走到大妈家，才要开口问，大妈大声说：“有凤啊，你可放学了，你爸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现在送到医院去了，你爷爷和二叔都去了医院。”
有凤一听，脸色大变，连忙问：“那我爸爸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还不知道呢，一会儿吃好晚饭我跟你大大去医院。有凤，你跟我们一起吃吧，吃过了我们一起去。“
“不，我不吃了！”有凤转身向大路上跑去。大路通向镇上，医院就在镇的东面，离村子二里路。
大妈看着有凤着急的样子，摇摇头：“臭丫头，跟爸爸一直闹别扭，一见爸爸摔下来了，急得不得了！”
有凤顾不得背着的沉重书包，一路狂奔，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立即跑到医院，她要看看爸爸有没有事。
终于冲到了医院，找到了病房，有凤紧张地向里面望去。中间的一张病床上正躺着爸爸，爸爸一动不动，爷爷和二叔立在旁边，正在给爸爸擦洗。
“爸爸——”有凤的眼泪流了下来，哭着扑向爸爸。
爷爷拦住了有凤：“爸爸腰椎受伤了，不能碰爸爸。”
“爷爷，爸爸有事吗？”有凤哭着问爷爷。
“有凤，过来，到爸爸这里来。”和平腰椎不能动，只能僵着身体，伸出一只手来。
有凤走到爸爸跟前，抓住爸爸的手，呜咽着：“爸爸，你没事吧？”
“没事，不哭啊，有凤。爸爸只是腰受了伤，躺两三个月就没事了。”和平安慰着有凤。
“爸爸，都怪我，你这阶段肯定为我担心了。你是不是因为担心我，才不小心掉下来的啊？”有凤自责地问。
“瞎说，不是，不是，是爸爸自己不小心造成的，不是你的问题。”说着，和平一龇牙，眉头一皱。
“爸爸，你疼吗？是不是很疼？”有凤急切地问。
“和平，很疼吗？”爷爷见状也担心地问。
“不要紧，刚才不小心扭动了一下，看来真的一动都不能动。”
晚上，大大、大妈、汪老板都来到医院看望了和平。汪老板说，幸亏保护措施做得好，否则从两层楼上掉下来，连命都没了。汪老板让和平安心养伤，会给一些赔偿金的，等身体养好了，继续跟着汪老板干。
有凤在一边听到保护措施如果没有做好的话，爸爸的命可能就没了，不由心揪紧了。
等到别人都走了，就只剩下家里人时，有凤对和平说：“爸爸，你这个工作太危险了。我一定要快点长大，早点工作，将来我来养你和爷爷还有二叔！”
“傻孩子，我跟你二叔都还年轻呢，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学习是正经事，将来争取考上好大学。”
看着父女俩冰释前嫌的样子，爷爷笑了。
04
叮铃铃——叮铃铃——
有凤飞速地蹬着自行车车轮往家里赶去。虽然已下午四点多钟了，但七月酷暑难当，四点多钟太阳依旧热辣辣的。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马路散发着烫人的气息，连呼吸到鼻腔里的空气都是烫人的。
有凤顾不了这一切，一会儿网上可以查到录取的情况了，她要回家里查，跟爸爸、爷爷、二叔他们一起查，要跟他们一起分享好消息。
家里的电脑刚买不久。高考分数出来后，有凤不负众望，比一本线高出了二十多分，和平很开心。老师说，志愿要在网上填上网，没有电脑不方便。和平一狠心，托人给有凤买了台笔记本。
高考结束后，有凤一合计，离上大学的时间至少有三个月呢，她可不能这么闲着，她要为自己挣学费。于是她在镇上的一家旅游用品厂找了份临时工，做的是打包工作。做这份工作的基本是四五十岁的身强力壮的中年妇女，看有凤跟她们干一样的活，一点也不懈怠，惊得那帮大妈们啧啧称赞：“这丫头，细皮嫩肉的，干起活来不输我们一点。”
今天，有凤跟组长请了个假，说是有事早点回家。
一到家，有凤发现爸爸、二叔都已在家了，他们和爷爷正围坐在电脑旁，等着有凤回来查阅呢。有凤走到桌边坐下，爷爷递给她一杯凉茶，有凤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放下杯子，在键盘上啪啪啪地敲了起来。爷爷、爸爸、二叔，都在紧张地盯着电脑，大气不敢出。
随着按回车键啪的一声，有凤惊喜地叫起来了，“啊——我录取了——扬州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有凤跳了起来，一把抱着爸爸的胳膊，激动地说：“爸爸，爸爸，我考上扬大了，我考上扬大了！”然后转身抱着爷爷：“爷爷，爷爷，我终于可以上大学了！我将来可以做老师了！”
填报志愿时，有凤听了班主任的建议，不管是从有凤的家庭状况来看还是从将来就业情况来看，师范都是一个不错的专业。老师建议把南师大放在A志愿，凭有凤的成绩上南师大是没问题的，但有凤一定要把扬州大学放在A志愿。老师觉得可惜了，但有凤有自己的考虑，南京离家比较远，她有点放心不下家里。而扬州到家坐公交车一个小时不到，有事可以随时回来。
有凤考取扬大的消息在村子里不胫而走。和平家的这个小丫头一再刷新村里人的认知。三年前，有凤考取了县中，村里人感叹不已，现在有凤考上了大学，而且是那么好的大学，村里人更是惊奇：和平前世积了什么德啊，抱回来的丫头，可不是个一般的丫头啊，分明是一只凤凰啊！
第二天一早，有凤骑上车又去上班了，爷爷在后面追着说：“有凤，干活要知道讨巧，不要蛮干，干累了要休息休息啊！”
晚上下班回到家，有凤发现家里的氛围不对劲。多了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年纪跟爸爸差不多，只是这个女人看起来怎么有点面熟？
见有凤到家，那一对男女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她，而爷爷和爸爸则低着头，脸色不太好看，沉默着。
“爸爸，他们是谁啊？”有凤觉得奇怪，问爸爸。爸爸嘴唇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爷爷，他们是谁？”有凤转身问爷爷。爷爷抬起头来，看看有凤，清了清嗓子，缓慢地说：“那个，有凤，他们……他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
那一对中年男女立刻附和：“是的，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
“……”有凤明白了，难怪这个女人看起来这么眼熟。
有凤跑到和平跟前，把坐着的和平拉了起来：“你们胡说，我爸爸在这儿，他才是我的爸爸！”
“有凤，我们真是你亲生父母，当初……当初……当初不该……”女人走到有凤跟前，试图去抓有凤的手。
有凤一把甩开，走到门口，指着门外，大声说：“你们哪来的回哪里去！我不认识你们，请你们出去！出去！”
女人留下了眼泪：“孩子啊，孩子啊，我们就想来看看你！我们没有尽到做父母亲的责任，听说你考取大学了，来给你送点钱，表表心意！”
说着，女人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在桌子上。
有凤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信封，狠狠地扔到了屋外。“谁要你们的臭钱，给我出去，快离开我家！”有凤一边嘶吼，一边用力把他们往门外推去，推出去后，有凤呼啦一下，把大门给关了起来。
被推出门外的男女，黯然神伤。女人低头捡起信封，转身又想要向门口走去，男人拉住了她，摇摇头。站了一会儿，见大门一直紧闭，两人只得回转身，慢慢离去了。
“有凤，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爷爷对气呼呼的有凤说。
“考虑什么？”有凤大声说，她心头的怒火还没有消掉呢。
“孩子，你马上上大学了，是个大人了，你听爷爷给你仔细讲一讲这件事，你再考虑考虑！”
于是爷爷给有凤细细道来。
原来，有凤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他们一直想生一个男孩，结果生下来的还是女孩。按照计-划生-育，他们已经不能再生第三胎了。
这家的奶奶一定要他们再生一个男孩，趁有凤亲生父母不在意，把有凤给扔了。有凤的亲生爸爸非常生气，妈妈伤心不已，跟奶奶大吵一架。后来他们到处找孩子，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前两年，终于听人说孩子就在方庄，他们已经偷偷地看过几次了，一直不好意思相认。
“那现在为什么就来相认了？看我考上大学了？我才没有这样的父母亲呢！”
“我郑重地跟你们说，以后不许让他们进我们家门！我有爸爸，我的爸爸就是方和平！”
05
大学生活开始了，有凤是一个大学生了。
大学跟高中有那么大的不同。高中时候，时时刻刻被老师盯着，有高考的压力，学习丝毫不敢放松。进了大学，身上的一切束缚都没有了，突然似乎是笼中的鸟儿被放了出来，自由了，但也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宿舍里的同学，每晚要不在追剧，要不在玩游戏，不到一两点不睡觉。第二天早晨，上午没课索性睡到中午，有课，踩着铃声进教室，课堂上睡得昏天黑地。
有凤有点失望了，这就是大学啊，这样读大学有什么用呢？
有凤打定主意了，她不要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四年。
她给自己定了几个目标。第一个，要争取奖学金，听说国家奖学金有八千块钱，如果争取到这个奖学金，那一年的学费差不多可以解决了，她要为家里减轻负担。第二，她要多读书，大学的图书馆藏书量那样丰富，她要把喜欢的作家的作品挨个看一遍。第三，她要参加一些社会实践，接触社会，锻炼自己。
目标既然定了下来，有凤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基本上在图书馆度过。完成自己专业课的学习后，剩下的时间里，有凤就沉浸在巴金、老舍、沈从文等作家笔下塑造的世界里。
只是参加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实践呢？机会很快来了。
学院里社团招新，各种社团，五花八门。几乎每一个社团摊位都围了学生，只有一个社团摊位冷冷清清，除了两个工作的同学，门可罗雀。有凤走了过去，哦，是文博社，文博社是干什么的呢？
“同学，你好，我们是文博社，加入我们文博社吧！”女生率先站了起来，热情相邀。一个长得小巧的女生，笑吟吟地看着有凤。
“想要了解我们文博社吗？”有凤闻声抬眼一看，啊，好高的一个男生，至少一米八以上。皮肤黝黑，身材健壮，有点运动员的样子。
经过他们热情的介绍，有凤知道了，原来文博社是对文物和博物馆感兴趣的同学的社团，文博社的一个重要的活动就是做博物馆的志愿者，既可以为参观者服务，又可以增长自己的文博知识。
这个社团太好了，有凤眼睛一亮，她也是个历史爱好者，尤其是对考古特别感兴趣，扬州又是个历史特别悠久的城市，在扬州博物馆做志愿者肯定特别有意思。
就这样，有凤成了文博社的一名成员。那两个同学是高她一届的大二学生，女生是英语专业的，叫程璐，男生原来不是体育专业的，而是历史系的，叫周来仪。社团一共有八个同学，其中一个大四的学长，因为复习考研了，退出了社团，有凤进来正好填补了空缺。
经过几周的培训，有凤可以上岗了。有凤和周来仪分在一组，周六一天，两周一次。刚开始的几次，有凤是又紧张又兴奋。兴奋的是向参观者介绍扬州的文物和悠久的历史，她充满自豪感，紧张的是，有参观者突然提出一个超出她知识范围的问题，她好尴尬啊。好在那些提问的人很有涵养，他们往往说，不要紧的，小姑娘还年轻，有的是学习机会。
结束后有凤赶紧查阅资料，补充知识盲区。
又是一个轮到他们做志愿者的日子。今天博物馆接待了一批不一样的参观者，他们是来自天山脚下的内高班的新疆学生，大概有一百多人。方有凤和周来仪分别带了一个班级的学生。有凤领着高一（1）班的学生，从新石器时代龙虬庄遗址，讲到西汉时期的广陵王刘胥的黄肠题凑和金缕玉衣，从古邗沟讲到大运河……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有凤成就感满满。
讲完了历史馆，有凤领着学生们准备去雕版印刷馆参观。领着几十个学生下楼梯，正好看到周来仪领着的学生参观完雕版印刷馆上楼梯，他俩擦肩而过，相视一笑。
突然，有凤听到身旁女生一声尖叫，原来是一个女孩不小心踩空了楼梯，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了，有凤立即伸手去拉她。可是，女生的重心已经完全向下了，她拖着有凤一起向楼梯下滚去。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周来仪和这个班的班主任立即向下面冲去，学生们也纷纷跑下楼梯。
两个女孩滚落在地面，都失去了知觉，昏迷过去了。
很快救护车开过来了，有凤和那个女孩分别被抬上了两辆救护车，周来仪坐上了有凤的那辆车，班主任坐上了女学生的那辆车，内高班负责人、博物馆负责人坐上了博物馆的公务车，他们一起向医院的方向飞奔过去。
06
滴嘟——滴嘟——
听着救护车的声声鸣笛，坐在有凤旁边的周来仪，非常着急。他看着有凤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心里暗暗祈祷：方有凤，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啊，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五分钟过去了，有凤没有睁眼，十分钟过去了，有凤还是没有睁眼……一刻钟过去了……
有凤突然发出嘤嘤的声音，周来仪一听，大喜过望，连声说：“方有凤，方有凤，你醒啦，你醒了吗？”
有凤慢慢张开了眼睛，看看周围，奇怪地问：“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你忘了刚才摔下楼梯了吗？你晕过去了，现在正送你去医院。”周来仪回答着有凤。
有凤摇摇头，嘴上说着我没事，胳膊一撑准备坐起来，却突然感觉左胳膊肘一阵痛，起不来了。
“有凤，你怎么啦，哪里疼吗？”周来仪看到了有凤一皱眉，嘴里发出抽气的声音，赶紧问。
“小姑娘，躺着不要动啊，醒过来是好事，但还是要到医院里检查一下有没有脑震荡，胳膊疼有可能骨折了。”一旁的中年护士轻声细语地对有凤说。
终于到了医院急诊科，有凤和女高中生一起被送进检验科去做检查了。女高中生在快到医院时也苏醒了过来，据说这个孩子平时低血糖，刚才一脚踩空就是因为头晕目眩了。
做完检查，她们被送进了病房，挂上了水，等待检查报告。不到一个小时，报告出来了，女高中生基本没什么问题，有凤也一样，但是有凤的胳膊肘骨裂了，得打上绷带。
出了医院，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周来仪准备招出租车。有凤说：“我坐公交车，不坐出租车。”
周来仪知道有凤的固执，他们每次从学校来博物馆，有凤一定坚持坐公交。周来仪还发现了有凤跟别的女生不一样的地方，女生一进大学，要不了多久，都学会化妆了，但是有凤一直素面朝天。一次，周来仪故意逗有凤：“方有凤，你为啥不化妆，你没发现周围的女生都跟你不一样吗？”
有凤说：“我没钱啊！”
这样的回答吓了周来仪一跳，他不知道方有凤是开玩笑还是太直白，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看出周来仪的尴尬，有凤笑着说：“我真没钱，我家里条件不好，我要把有限的钱用在刀刃上。不过，化妆什么的，我也没什么兴趣。”
当有凤再次提出坐公交车的时候，周来仪也就不再提异议，随着有凤一起坐公交车。
可是现在这么晚了，公交车还会有吗？他们俩走到公交站台上，仔细看了看站牌，去学校的公交车最晚十点，意味着最后一辆公交车已经开走了。
没有办法，有凤只能听周来仪的，打了一辆出租车，坐到学校门口，车费一共十二元，周来仪付了车费。下了车，有凤从口袋里掏出十二块钱递给周来仪：“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还浪费了你这么长时间！”
周来仪避开了有凤伸过来的右手，说：“方有凤，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你觉得我不是一个绅士吗？”
这话让有凤尴尬了，她只得缩回手。
周来仪把有凤送到女生宿舍楼门口，说了声：“方有凤，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打我的手机。”然后转身向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了。
一周后的周三，吃完晚饭的周来仪，来到学校图书馆的自习室，他要找一个空位置放下书包，然后去查阅一些资料。自习室里的人真不少，一眼看过去，都是人头，周来仪慢慢往里面走去，找寻着。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方有凤吗？可是方有凤不是扎的马尾辫吗？怎么变成了短发？应该是方有凤吧，她的胳膊也打着绷带。
周来仪走到跟前一看，可不就是方有凤嘛。周来仪没来由的心里一阵狂喜。这个方有凤，扎着马尾一点也不显土气，看起来很清纯的样子，现在剪了短发，看起来也很可爱，有点像个小男生。
周来仪轻轻敲了敲有凤的桌子，有凤的头从书上抬了起来，很惊讶，继而露出兴奋的神情，用气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周来仪看了一眼方有凤正在读的书——《神祗·陵墓·学者》，招手示意有凤出来。
有凤跟着周来仪出了自习室。周来仪笑着问：“你怎么把头发剪掉了，像个男生。”
有凤说：“像男生无所谓啊，只要我方便就好。”
哦，对，方有凤现在扎头发不方便，难怪她要把头发剪了。不过，她的个性还蛮独特的，一般女孩都喜欢长发飘飘，不可能舍得把长头发剪掉。
“你在读考古学经典名著？”周来仪问。
“你也读过这本书吗？”有凤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了。
“读过，你不知道我是历史专业的啊。”周来仪突然想到了什么，“方有凤，如果你对考古感兴趣的话，我们抽空可以去看看扬州的考古遗迹，假期里我们文博社还可以组织去其他省市参观考古遗址和博物馆。怎么样，你感兴趣吗？”
“扬州的考古遗址可以去看看，其他省份的就算了吧，我没有钱。”有凤说完这话，明显看出周来仪脸上有一些失落，她接着说：“不过，我可以去挣这笔旅游费，反正现在离暑假还远着呢。”
周来仪脸上的表情又丰富起来了。“那说定了哦，我去联系其他几个同学。”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去挣旅游费？”周来仪问，“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做家教的机会？”
“这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办法。”有凤自信地说。
07
有凤喜欢文学，说到这一爱好，跟太奶奶有一定的关系。小时候有凤一哭闹，太奶奶就会讲故事给她听，小有凤只要一看到太奶奶讲故事，就不哭了。不知是听懂了故事呢，还是被太奶奶绘声绘色的表情给吸引了。
稍微大一点，每天晚上睡觉时，有凤一定要缠着太奶奶讲故事，太奶奶不讲故事有凤就不睡觉。太奶奶肚子里的故事其实也不多，也就什么孟姜女哭长城啦，梁山伯与祝英台，嫦娥奔月啦等等，但是小有凤就是喜欢听，一遍又一遍地听，听得倒背如流。
有时候，小有凤把太奶奶、爷爷、爸爸、二叔一起召集起来，宣布她要给他们讲故事。有凤有模有样学着太奶奶的样子，故事讲得活灵活现，大人们被小有凤的可爱模样逗得乐不可支。
上学以后的有凤，已经不满足于太奶奶讲的故事了。她自己主动寻找文学类的书籍，有时候买一些书自己看，有时候拿自己的书跟同学交换看，有时候会租书看，学校旁边有个租书的店铺，有凤是那里的常客。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时，她的特点就显示出来了，她比别的同学会写，会编故事，编得生动有趣，她的作文常常能得高分。
大学当然毫不犹豫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她将来要做个语文老师。做语文老师是她的职业理想，内心深处有凤其实还有一个梦想，她想成为一个作家，用文字书写她的内心世界，描绘她的故乡，讲述历史故事……
高考结束有了电脑以后，有凤已经开始在一些平台上尝试写作，写一些散文、随笔，有时候也会写一些小故事。自从成为博物馆的志愿者，接触到那些文物和文物背后的历史，有凤写作的材料就更加丰富了。
博物馆里汉代历史部分，介绍了历史上的第一个和亲公主刘细君，刘细君留下了一首名为《悲秋歌》的诗：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有凤读到这首诗时，眼睛湿润了，她彷佛读懂了两千年前这个江都公主内心的痛苦，她为细君公主短短的一生哀叹，她想了解关于细君公主从小到大，从江都到西域生活的全部，可是历史资料寥寥无几。
于是，有凤有了一个主意，她要去编撰细君公主的一生，她要让博物馆里的细君公主形象变得生动丰满起来，她要让更多的人了解江都公主刘细君。
有凤开始了创作，在一家平台上创作以刘细君为主角的连载小说。没想到，这个历史题材的小说获得了很大的反响，在有凤写了几万字后，平台竟然跟有凤提出了签约，只是现在还没有稿费，据说要等到小说上架才会有。从读者的反响来看，有凤坚信，面包会有的，稿费一定会有。
写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时候洋洋洒洒能写好几千字，有时候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写着写着，有凤也有了经验，写得多的时候她就分几天发布，这样就可缓解写不出时候的烦恼了。写作的时间，有凤安排在每天的早晨，四点半起床，写完后七点多钟，然后收拾收拾开始了一天的学习生活。
学习、写作、博物馆的工作，有凤安排得有条不紊，过得很充实。
那天周六的早上，周来仪照例在学校门口等着有凤一起去博物馆。可是等来的却不是有凤，是他们社团的另一个女生。
“怎么是你，方有凤呢？”周来仪问。
“方有凤家里有事，她请假回家去了，这次的志愿者她请我帮她带一次。”女生答。
“有事？什么事你知道吗？”
“具体的她没有跟我说。”
一天的志愿者工作，周来仪始终心神不定，中途还出了几个不应该的差错。他也不明白方有凤不在为什么就觉得没了趣味。他一直在想，有凤究竟有什么事，把最喜欢的工作都放下了。工作结束后，周来仪到底忍不住了，拨通了方有凤的电话。
“喂，方有凤，你今天怎么没来做志愿者？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周来仪关切地问。
“嗯，是发生了事情。等回学校再跟你说吧。”有凤的声音低沉，好像带着点悲伤。
过了几天，周来仪在食堂里碰到了有凤。走进食堂，周来仪看到了有凤排在长长的队伍里，胳膊上带着黑纱。周来仪心里一惊，她家里有人过世了吗？
他们俩坐在一起吃了午饭。
周来仪看着有凤，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有凤说：“我爷爷去世了。”说话间，有凤的眼泪就留了下来。爷爷的去世，有凤很伤心，她已经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面对有凤流泪，周来仪一个大小伙子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嗫嚅道：“方有凤，你别……”
有凤索性讲了她的身世，讲她是如何被抱养，如何被爷爷疼爱，爸爸和叔叔是如何挣钱供养她的。
周来仪内心的震撼是巨大的。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阳光、自信的女孩，居然有这样的一个身世。他以为方有凤至少跟他一样，有一对正常的父母，有一对可能收入不高但是非常疼爱她的父母。
周来仪内心又为有凤庆幸，在这样家庭长大的有凤，性格这样的健康，可见她一家人给了她多少爱，方有凤自己得有多懂事，多了不起。
周来仪的心里就这样百转千回，就这样对方有凤存了一份怜惜之心。
08
暑假来临了，文博社的成员暑假之旅也已成行。他们选择了西安，作为旅行的目的地。西安是一个历史文化名城，历史上十三个王朝在此建都，历史遗迹众多，大大小小的博物馆也不少，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参观博物馆和历史文化遗迹。
参加这个活动，对有凤来说很新奇，她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旅游，而且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
有凤又很开心。放假前一个月，她的连载小说收尾了，编辑说，上架的话会给她稿费。两周后就收到编辑向她要银行卡账号的通知了，再一周后，她收到了五千元的一笔巨款。拿到这笔钱，有凤高兴地跳了起来，这可是她平生第一次赚这么多钱。高考结束后暑假打工，也就赚到三千块钱。
出发去西安前，有凤回了一趟家，给爸爸和二叔买了新衣服，把爸爸和二叔高兴的。尤其是知道有凤是靠写文章赚的钱，那弟兄二人自豪得很，走路腰杆笔直，在村里人面前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坐在火车的窗口，看着熟悉的风景被渐渐甩到了后面，越来越陌生的新鲜的景色进入眼帘，有凤已无暇顾及手中的书了，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的一切。她兴奋极了，她觉得她的心要随着奔驰的列车飞起来了。
坐在一旁的周来仪，看着有凤生动的脸色，忽闪忽闪的睫毛，白净皮肤上的绒毛，打上了夕阳的余晖，显得特别柔和，特别可爱，周来仪忽然有种想要伸手去抚摸的冲动。
在想什么呢？周来仪摇摇头，把这一念头压了下去。
接近二十个小时的车程，时间虽然比较长，但大家并不无聊，除了睡觉的时间，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聊聊天，有时候一起玩狼人杀的游戏。
到西安时，是早上八点多钟，他们没出火车站，在站内乘上地铁，直奔小寨站。来之前，周来仪在网上订好了民宿，靠近陕西历史博物馆附近的小寨站，这几天，他们准备都住在这里。因为这里在他们要参观的博物馆的中间地带，而且靠近地铁，出行方便。
一行六人来到民宿，放下行李，洗漱一番，就往博物馆方向去了。
真不愧为“古都明珠，华夏宝库”，陕博的文物太丰富了。从石器时代，到先秦时代，从秦汉，到隋唐，丰富的遗存简直令人目不暇接。虽然假期里博物馆的人特别多，可一点儿也不影响他们参观的兴致。
人物雕塑吸引了有凤的注意力，尤其是唐代的女性形象。她们丰满自信，下巴微微抬起，脸上带着点淡淡的微笑，迷人极了。
“你觉得唐朝的女性漂亮吗？”程璐在有凤耳边轻轻问。
“漂亮。”有凤说。
“哎，用现在的审美眼光来看，她们一个个这样壮硕，哪有美感可言！”程璐叹息道。
“你看看她们的脸，圆润、自信，你再看这个垂着发髻的少女，仰着脸微笑的样子，多稚嫩可爱！”有凤赞叹道。
“方有凤，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孩像你？”周来仪突然俯身过来小声说。
“你胡说，我有这么胖吗？”有凤有点恼怒地说。看来女孩子都是爱美的，纵然如有凤这样不太在意打扮的女孩，也见不得别人说她胖。
周围人听到都笑了，等到大家都笑过了，周来仪才不紧不慢地说：“我是说神情！”
大伙儿再看看那个垂髻少女，再看看有凤，笑得更厉害了，幸亏在博物馆里，如果换一个地方，那简直要笑爆了。可不是嘛，有凤脸上的表情跟这个少女太像了。
有凤被大伙儿笑得红了脸，白皙的脸上泛上了粉红色。有凤有点恼羞成怒，伸出手要来打周来仪，周来仪一边笑着，一边躲闪着……
欢乐的时光过起来总是很快，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太有道理了，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一个星期的时间觉得多么漫长，而出来旅游的日子，一个星期是那么短暂。这一个星期，他们参观了碑林博物馆、汉阳陵博物馆、乾陵、秦始皇兵马俑等，收获颇丰，对他们这几个文物爱好者来说，真不啻是一场精神的盛宴。
结束了西安的参观，他们几个人在火车站就分了手，都各奔自己的家过暑假去了。周来仪的家在山西，他为不能跟有凤同行感觉有点失落，有点担心，但他又不能不回自己的家。好在程璐跟有凤还能同行一段路，她的家在徐州。
有凤回到家过暑假了，每天早上起得很早。爸爸心疼有凤，说放假了没啥事为什么不多睡会儿，有凤说要陪爸爸和二叔一起吃早饭，因为爸爸和二叔做工基本是早出晚归，中午不在家吃饭，她要多陪他们一会儿。和平兄弟俩听了有凤乖巧的话，乐得眉开眼笑。
有凤说：“爸爸，现在天气太热，你们要注意防止中暑，不要太辛苦了。”
爸爸说：“有凤，你还记得小时候带你去玩过的北湖吗？就在我们村东北边。市里准备在三年之内把它打造成湿地公园，现在已经开始在建了，我跟你二叔就在那里建房子。那里环境很美，绿化也好，你不要担心我们。”
“真的吗？那里真的要建湿地公园啊，那太好了。”有凤开心地说。爸爸以为有凤的开心是因为自己的家乡变美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有凤心里有了想法。
有凤重新开始了写作。放假前为了迎接期末考试，她暂时放下了写作的计划，暑假出去玩了一个星期，她也没有动笔。现在可以开始了，因为一个新的故事在她心里已经酝酿了一阶段。
偶尔地，周来仪会在微信上跟有凤聊天，他跟有凤商讨文博社下学期的工作设想，他告诉有凤他看了一部什么电影，他问有凤她在家干什么……他们就这样有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离开学还有一周，有凤正对着电脑快速地敲着键盘，周来仪的微信头像闪了。
“方有凤，我今天准备回校了，我在家太无聊了！”
09
次日上午十点钟左右，有凤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正是周来仪的来电。
“方有凤，我昨天半夜到的学校，今天睡了个懒觉，现在刚起床。你在干什么呢？”周来仪问。
“没有干什么，就在看看书。”有凤答。
“方有凤，你家离学校不远吧，我可以来你家找你吗？”周来仪小心地问。
“不行不行，你为什么要来我家？”有凤连连拒绝，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有凤这样不太好。
“太让人伤心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中国人都是热情好客的，你怎么拒客人以千里之外？”
周来仪软磨硬泡，有凤没有办法，答应他去市里陪他吃个午饭。公交车四十几分钟，到了他们约好的学校附近的美食街。
正在街头的树荫下等待的周来仪，老远的看见有凤走了过来，兴奋地挥手大叫：“方有凤，这里！”有凤闻听周来仪的叫声，展颜一笑，向着周来仪走过来。
他们肩并肩走进了一家维扬菜馆，坐下来点菜，一共点了四只菜：狮子头，盐水鹅，大煮干丝，上汤苋菜，再加一个汤。
周来仪来扬州上学两年，他已经完全爱上了扬州的美食。有凤是扬州人，自然对家乡的美食比较偏爱。
菜上齐了，他俩大快朵颐，但也没忘了边吃边聊。
“方有凤，你看我是不是晒黑啦？”
有凤一双大眼睛从周来仪黑黝黝的脸上转了一圈，笑着说：“你白过吗？”
“啊，方有凤，你好过分！我承认，我不白，但我也没有这么黑。暑假里我跟我弟弟天天打篮球，到处钓鱼才晒这么黑的。”
看有凤笑得不行，周来仪又说：“不过，你的皮肤是怎么回事啊？夏天的时候别人都会晒黑，为啥你却一点没黑？你是不是抹了防晒霜？”
“没有，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没钱。不过，我从小就这样，我们村里人说我是晒白皮，越晒越白。”
吃完午饭，他们决定去附近的大明寺参观。大明寺建于南朝时期，距今已有1500余年。景区内有多处历史遗迹，除了宝刹庄严的佛教建筑，内设有鉴真纪念堂，一座跟日本奈良的唐招提寺一模一样的建筑，还有北宋庆历年间欧阳修任扬州太守时所建的平山堂，……
大明寺处于蜀冈风景区，风景区林木茂盛，绿树成荫，在这个盛夏的季节，那里的气温要比市区低一个两三度。
两人坐上公交，两站路的光景，就已经到了景区。信步走进了大明寺，他们彷佛坐上了时光穿梭机，由南朝穿梭到唐朝，似乎看到了鉴真是如何历经艰险东渡日本的。由唐朝穿越到北宋，领略了文章太守欧阳修和苏东坡的潇洒才情。再由北宋穿越到清代，似乎见到了乾隆皇帝由大运河的御马头徒步走到大明寺，御笔一挥，留下了三首御诗……
最后，他们又回到了现代，在平山堂堂前站定。
“据说，站在这个位置，原本是可以看到长江对岸镇江的金山和焦山的，只是现代高楼大厦遮住了视野，欧阳修的那句‘远山来与此堂平’的景象已经看不见了。”
有凤的手，指着远方。那纤纤玉臂，那纤细的腰身，那被微风轻轻撩起的发梢，扫向清秀的面庞，在夕阳中，显得格外迷人。
“有凤……”周来仪轻轻唤着有凤的名字，声音略带沙哑。
沙哑的声音传入有凤的耳朵，有凤心里一慌，她觉着有什么不对劲了，但她没有回头。
“有凤……做我的女朋友吧，我，喜欢你！"周来仪深情地说。
……
回家的公交车上，有凤头靠着窗口，双目微闭，心情有点沉重。想到周来仪被她拒绝时沮丧的样子，有凤有点于心不忍。有凤问自己，喜欢周来仪吗？她的内心告诉她，喜欢！
但是，她不能答应他。
表面看起来，有凤开朗自信，但骨子里她还是有点自卑。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有凤才明白了村里的人为什么平时对她指指点点，小时候的同学为什么会孤立她。尽管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学习，用来阅读，在书本里找到了自己的世界，她现在的写作又为她打开了另一扇世界的大门，可是现实毕竟是现实！
10
开学后，一切回归正常，有凤又开始了有序的校园生活，晨起写作，白天上课，晚上学习和阅读。
两周后的志愿者工作又开始了。有凤一个人坐公交早早地到了博物馆，她有意避开了周来仪。这两个星期周来仪没有跟有凤联系过，她想，周来仪该不会以后都不理她了吧？不过这样也好，有凤想着目前我不要谈恋爱，我要认真学习，努力写作，等到我完全能够自立的时候再说吧。
到了博物馆，有凤发现比平时早来了半个小时，于是她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本书——《美的历程》开始看起来了。
人对世界的征服和琳琅满目的对象，表现在具体形象、图景和意境上，则是力量、运动和速度，它们构成汉代艺术的气势与古拙的基本美学风貌……
“方有凤！”
有凤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开，周来仪正站在她的跟前笑着看着她。
“你怎么都不等我，一个人就来了？”
“我以为……”有凤小声说着。
“以为什么？”周来仪抢过了有凤的话头，“方有凤，你说你还小，你说你现在还不想谈恋爱，好，没关系。我想好了，我等你，等到你再长大一点，等到你想谈恋爱的时候。不过，……”
说到这里，周来仪停顿了一下，霸气地说：“方有凤，你记住了，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属于我！”
“你瞎说什么！”听到周来仪这样霸气地宣布，有凤的心砰砰砰砰直跳，她涨红了脸，转身就跑，跑向工作岗位，不再理会周来仪。
看到有凤的这一反映，周来仪心里一喜，他知道了，有凤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周来仪和方有凤保持着一种特殊的关系：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这样的一种关系，周来仪是不满足的，但他不敢强行突破，他怕有凤离他而去。
有凤的状态越来越好，写作这一块她渐渐已经有了稳定的收入，平均一个月两三千左右，而且她相信未来肯定越来越好。国家奖学金她也拿到了，她的成绩在班级里遥遥领先。除了大一时家里给了她一些补贴，后来的学费和生活费有凤自己完全能够解决了。
“方有凤，这个学期我要认真复习考研了，文博社的工作我要退出了。”
又一个新学期开始了，周来仪已经大四，有凤也已经大三。这天，他们在食堂里吃午饭时周来仪对有凤说。
“我准备考南京大学历史专业的研究生，我一定要考上。”周来仪对着有凤表决心，继而他继续说：“方有凤，我先进南大，然后在南大等你。”
“我不考研。”有凤轻轻地说。
“为什么？你的成绩那么好，你肯定能考上南大的！”周来仪不解地问。
“我想早点工作。”
“工作有的是机会啊，我们以后有几十年工作的时间哪！”
“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有凤淡淡地说，“我要回乡下工作，在我爸爸他们身边工作。他们年纪越来越大，我不想让他们再干那样辛苦的工作了！”
“可是读研也就两三年的时间啊……”
“你不要再说了，我一进大学就下定了决心，我是不会改变的！”有凤语气坚定地说。
有凤平时在跟周来仪的闲聊中知道，来仪家虽然是山西县城下面的一个小镇，但他爸爸是镇政府的公务员，妈妈是小学老师，他有一个弟弟，现在西安上大学。
现在周来仪提到了考研的事，有凤猛然惊醒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是时候跟他保持距离了。
此后，周来仪打电话约有凤，她总是找种种借口拒绝。
文博会的招新工作在有凤的主持下顺利结束，社团里又引进了新生力量。想着跟周来仪工作过的那每一个日子，想到跟他相处的每一个瞬间，有凤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伤心，但她必须要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要见他，反正他们也不是恋人，辛亏他们不是恋人。
晚上，在图书馆学习的有凤，突然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看，是文博社另外一个男生的来电。有凤拿起手机，走到外面的走廊上。
“方有凤，你到美食街上的维扬菜馆来一下吧。”
“有什么事吗？”
“周来仪酒喝多了。”
“找我干什么，你们把他带回学校不就行了吗？”
“不行，我们拖他走他不肯走，他一直哭着喊着你的名字。”那个男生又叹了口气说：“哎，方有凤，你就不要折磨周来仪了，这几年，他对你怎么样我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小饭馆的小包厢里，只剩下周来仪和一个男生了。周来仪喝得醉醺醺的，一会儿拿起一个空啤酒瓶，对着旁边的同学说：“来，干杯。”一会儿又趴在桌子上喊：“方有凤——方有凤——”
包厢的门打开了，有凤走了进来。
“方有凤，你终于出现了！好了，周来仪我就交给你了。”说完那个男生走出了包厢。
趴着的周来仪，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吃力地抬起头来，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相信，摇了摇脑袋，以为自己眼睛出现了幻觉。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
“方有凤，是你吗？”周来仪大着舌头问。
“是我。”有凤答。
“你是狐仙吗？……一会儿到处找不到你……一会儿你又出现了……”醉得不清的周来仪说起了胡话来了。
“你酒喝多了，起来吧，我们回学校。”有凤走过去准备扶周来仪起来。
周来仪一把把有凤拖入怀中，一手托着有凤的后脑勺，就要向有凤的嘴巴亲过来。
有凤伸出了一只手，挡住了周来仪亲过来的嘴。
“不要，周来仪，你听我说——”
11
“有凤，你喜欢我吗？”周来仪就着有凤伸过来的手，轻轻问。
有凤的手感觉到周来仪嘴里的热气传到手掌心，立马把手缩了回来，周来仪顺势轻轻吻上了有凤的双唇。
夜里，快十二点了，有凤在床上小心地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她的唇上好像还留着周来仪吻她的感觉，那种十分怜惜的、深情的感觉，有凤的心被幸福填满了。
周来仪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凤的嘴唇凉凉的，有凤的气息香香的，有一种淡淡的玫瑰香味。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终于答应做他女朋友了，他的心鼓鼓囊囊的，他想大声叫，想向全世界宣告，方有凤是他的女朋友了！
第二天晚上，他们像其他恋人一样，相约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路上，周来仪想要拥着有凤的后背，有凤让开了。
“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看着有凤严肃的样子，周来仪有点紧张了。
“昨天你喝多了，估计不太清醒。”
“我很清醒，我不糊涂。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我是说……我是说我们之间的差距！”
“差距？”周来仪往后退了两步，用手摸着有凤的头顶，再摸摸自己的头顶，故意说：“嗯，虽然说你在女孩子里面是高的，但跟我比起来是有差距。”
“你别胡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哦，我知道，你比较白，我比较黑，我们肤色上也有差距。”周来仪继续嬉皮笑脸地说。
“你再这样油嘴滑舌，我不理你了！”有凤一跺脚，生气了。
周来仪走过去把有凤拥入怀里。
“傻姑娘，你的担心我都知道。”周来仪跟有凤保证，读完研究生他就来扬州工作。
“可是，你父母亲怎么办？”
“我还有一个弟弟啊。再说了，我将来是要跟你结婚的，我当然要跟着你！”
“谁要跟你结婚！”有凤害羞了。
“哎，有凤，我跟你说过这话的，你这一辈子只能——”周来仪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有凤一把捂住了周来仪的嘴。
“又瞎说！”
他们就这样往图书馆的方向慢慢走着。
“周来仪，这样不好，将来……如果……这样对你父母不公平！”有凤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周来仪小声说道。
“将来什么?你是说将来跟我结婚吗？是谁刚才说不跟我结婚的？”周来仪调笑起有凤了。
“哼！不理你了！”有凤甩开周来仪就往前跑。
周来仪一把拉住她。
“不跟你开玩笑了，说真的，我父母亲将来想跟着我还是跟着我弟弟，随他们。如果想跟着我，我就把他们接到扬州来。有凤，你没意见吧？”说到最后一句，周来仪又开起玩笑来了。
见有凤又要着急，周来仪赶忙安抚她，然后问了她一个问题说：“有凤，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天生就是一对？”
“为什么这么说？”
“有凤、来仪，我们俩合起来不就是有凤来仪吗？有风来仪是林黛玉居住的地方，《尚书·益稷》‘萧韶九成，凤凰来仪’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一听到这话，有凤激动起来了。“你知道吗，我的公众号就叫‘凤栖梧’。我一直有个想法，我将来要开一个书店，就开在我们老家北湖湿地公园里面，现在突然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有风来仪’，你看怎么样？”
四年后，一场浪漫的婚礼在北湖湿地公园里的水上露台进行着。身穿白色婚纱的新娘有凤挽着爸爸和平的胳膊，在婚礼进行曲中缓缓走向周来仪。周来仪接过有凤的手，对着岳父郑重地说：“爸爸，把有凤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一辈子都不会辜负有凤。从今后，你不仅多了一个女婿，还多了一个儿子，我跟有凤会孝敬你们的！”老实的和平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英俊挺拔的女婿，两眼湿润了。
婚礼进行到一半，家长讲话，自然是身为公务员的周来仪父亲发了言。
“各位来宾，欢迎前来参加我儿子周来仪和儿媳方有凤的婚礼暨‘有风来仪’书店开业仪式，……”
台下的亲朋好友哗哗哗地鼓掌，庆祝这一对新人喜结良缘。人群里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慈爱地看着台上的有凤和来仪，女的偷偷摸着眼泪。他们是有凤的亲生父母。有凤在心里早就原谅了他们，和来仪婚前特地邀请他们参加婚礼。
有凤大学毕业后没有做老师，而是去了喜欢的博物馆工作。来仪研究生毕业后，也来到博物馆工作，但是有凤辞了职。有凤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专职作家，现在基本实现了这一理想。北湖公园的书店也已布置好，有凤想一边经营书店，一边写作。这是一家集网络实体为一体的书店，书店里成设着几本有凤已经出版的小说。
“亲家！”来仪的父亲在发言接近尾声时，特地跟来仪的妈妈一起走到和平跟前，抓住和平的手，笑着说：“亲家，你是怎么教育的，把有凤教育得这么好，我们儿子这样死心塌地爱你女儿！”
人群哈哈大笑。
“不过，我要感谢你，感谢你给我们家培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从今，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了。”
平时木讷的和平激动了，竟然流利地说：“我应该感谢你，把儿子给了我做女婿！”
有风、来仪看着两个爸爸四只手握在一起，开心地笑了。
啪地一声，婚礼上的彩色气球全部放飞了。来仪和有凤的目光追随着气球，他俩的心也跟气球一样，幸福地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