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奶奶

        奶奶是个小脚女人,记忆中几乎没有换过什么颜色的衣服:一件黑色大襟衫,一条黑色的宽腰裤,一双黑色的老太太布鞋;她头发白了,稀疏了,但是,从来都是梳的滑溜溜的盘在脑后。

    干净利索的奶奶陪伴我长大,教会了我很多。

      奶奶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老是驻个拐杖,但是,她很少闲在那里。

      妈妈从地里摘回来的菜,奶奶坐在房檐下台阶上,打理着:拍掉土,摘掉根,一样一样分的清清楚楚:红绿辣椒,长短豆角,紫色茄子,长长的大葱……摆的整整齐齐,吃的时候只需要洗洗切切就好;家里洗的衣服,晾在院子晾衣绳上,不用等到傍晚,奶奶就会全部收好,叠整齐,破了的袜子,开线的衣袖,松了的扣子都一一缝补好;家里的扫帚把,竹扇子把,奶奶都会用碎步裹起来,然后用针线固定,用起来很顺手。

        我是奶奶最小的一个孙女,生我的时候,奶奶都七十多岁了。每天清晨,院子里总会响起“沙沙”的扫地声,等我们起床,院子早已被奶奶扫的干干净净。

      爸爸妈妈地里活忙,家里的活全是奶奶干。尤其是收麦子的时候,奶奶要做很多人的饭,但是奶奶做的面条依然那么有劲道,屋子收拾的依然那么干净。

        因为我小,又是女孩子,比较听话,奶奶总是安排我去帮她跑腿:给住在我家后面巷子的老舅送点吃的,什么蒸饺啊,包子啊,做好了,用蓝色的手绢包好,哪怕数量只有一个,也让我跑一趟,小孩子腿脚快,一溜烟的功夫就回来了,爸爸妈妈还不知道。

      现在想想,奶奶那是牵挂自己亲弟弟,自己腿不好,走不动道,用一点点食物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我上学了,奶奶就是我的闹钟。她会很早叫我起床。晚上我写完作业睡觉,奶奶还在做手工活:我的沙包,哥哥的破袜子,爸爸的衣服袖口……睡梦中都能听见奶奶扯针线的声音。

        学校里要组织春游活动,奶奶会提前给我烙饼。家里情况不好,油很贵。奶奶的做的烙饼自己不舍的吃,先得藏起来,等到出门时,才塞到我的书包里。

      寒冷的冬天,我的大花布棉袄就派上了用场。没有外套穿,就直接穿着棉袄去上学,棉袄的袖子短了,到了晚上,奶奶又得熬夜了,接一寸长的袖口。接的布和棉袄花色不一样,但是能遮住手了,保暖也不错。每一年都会如此,因此,我的棉袄袖子上会有好几节,几种颜色。我知道,这是奶奶的功劳。

      有一年,我迷上了电视剧《封神榜》,老跑到邻居家看。一天晚上,看了电视中那个狐狸精害死妲己的情节,那双绿色的眼睛直接穿透身体,然后就附身成功了。当时看的很兴奋,还觉得很神奇。可晚上回到家,越想越害怕。本来我和奶奶睡觉是脚蹬脚,一人一个炕头睡,可那天晚上,无论如何都不敢一个人睡炕一头,因为不敢翻身,不敢往自己身后看,老觉得背后有一双绿眼睛盯着我。

      我求奶奶,要和她睡在一起,奶奶问我为什么?我讲了原因,奶奶居然哈哈大笑:“怕什么?这世界哪里有鬼?”可胆小的我还是藏在了身材矮小的奶奶背后,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有了奶奶保护,后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到天亮,大太阳出来了,才发现自己昨晚的想法那么可笑。

      我学会洗衣服的时候,奶奶就让我帮她洗衣服,但每次都会给我承诺做好吃的给我。我知道奶奶怕我会嫌弃她衣服脏,用这样的做法来换取我的心甘情愿。但其实,在我的心里,奶奶最亲了,她从来不发脾气,我从未听过奶奶骂人,更不要说在背后说人坏话。

      爸爸是兄弟两个,为了养老的公平起见,后来奶奶就开始了在我们两家轮流吃饭的生活。一个月在我们家,一个月在大伯家。每个月到时间时,奶奶就让我帮她拿着包袱,送她去伯伯家。

      我盼望着奶奶住我们家,于是每次要来我家时,我就很早去接她,因为奶奶在我家这一个月,我不但有好吃的吃,晚上也有人陪。

      最喜欢村子里谁家有事,只要妈妈去帮忙,我就像个跟屁虫,跟着去吃饭。每一次在饭桌上,总想着给奶奶夹个馍馍,有时候没有肉,夹个豆腐片也行,热乎乎的藏在自己衣襟下面,偷偷跑回家,看着奶奶吃的很香甜的样子,我乐开了花。

      有一年春节,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就我和奶奶在家。没想到,家里来客人了——表哥来看奶奶。奶奶着急的满厨房找吃的,可是条件有限,奶奶只找到了那年最流行的新产品“皮冻”,两种颜色。奶奶没办法,之好将红色的皮冻切了一碟,绿色的切了一碟,然后再放了盐一碟,油辣子一碟。就这样四个盘子放了一桌,硬要拉着表哥吃饭。我看着这个菜,红绿白,颜色搭配挺好,可是我想笑,告诉奶奶,那两个其实是一种菜,奶奶让我尽快摆好桌子,端上菜,我知道,我挡不住奶奶要招呼客人的心。

      四个盘子整整齐齐,皮冻切的很漂亮,再加上奶奶的热的白馒头,成了招呼客人像样的饭菜。

      奶奶的这个行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让我明白了待客之道:哪怕我们很穷,但也要拿出最好的招待我们的客人。

      后来我上了初中,高中。离家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奶奶年纪也越来越大。她不再进厨房做饭,可依然会坐在自己房间的炕上,帮妈妈包好饺子,做好捻捻,给忙碌的妈妈减轻了不少负担。

      饭熟了,奶奶就是一小碗饭,从来不挑剔。面条有了就吃,没有吃一块馒头也行。每一次给奶奶端饭,我总要问问,吃饱了吗?奶奶总会大声回答我:“饱了。”奶奶九十岁了,可耳朵好使的很,她只是故意逗我,和我开玩笑。

      过年的时候,就盼望奶奶给的压岁钱,虽然不多,可是很开心。我知道,奶奶最爱我这个小孙女。

      奶奶去世那年,我正好大肚子,走路都成问题,更别说跪下来。我很伤心,可是哭不出来,我知道,那个和蔼可亲的奶奶,我再也见不到了,我再也吃不上她做的好吃的,再也听不到她喊我的名字,我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可是嘴巴张不开,无数句想要表达的话,说不出来。

      奶奶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可我们的家人每一次提起她,总是说不完的奶奶的好。

      现在,我们总喊着如何教育孩子,其实奶奶不识字,没有文化,更不懂得教育,可她在用她的一言一行教我们如何与人相处,教我们学会做事,教我要有一颗宽容的心。

      永远怀念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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