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里的人和事（五）

不幸的晁大哥和众人的宋大哥

一

晁盖原是东溪村的保正，祖上是本乡富户，他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因此在江湖上有了名气。后来，旁边西溪村闹水鬼，当地村民就雕了一座镇鬼石塔放于溪边，结果把水鬼都赶到了东溪村。晁盖为此大怒，涉水过去西溪村的地界夺了石塔，然后独自搬回到东溪村，故此得名托塔天王。

根据第十四回记：晁盖独霸在那村坊，江湖上都闻他名字。综合各种背景信息，不难看出晁盖出身乡野，因为身怀武艺而胆大妄为，钱粮不愁而广交朋友，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乡村霸王。正因为晁盖的这种作风和身份背景，才招引了眼馋生辰纲的无业游民刘唐和云游道人公孙胜上门传信和游说，晁盖一听果然很感兴趣，随后成为了劫取生辰纲的重要支持者和参与者。

后来，晁盖在曾头市之战中不幸被毒箭射在脸上，临终嘱咐宋江：“贤弟保重。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叫他做梁山泊主。”许多人对晁盖的这句话存有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传“位”给众人拥戴的宋江呢？

也许问题就出在这个“众人拥戴”上。有一种说法，自从宋江到了梁山泊，每次都亲自领兵参战，而把晁盖留在寨中，说是保护大哥安危，实质是想架空晁盖，宋江借机与众兄弟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而晁盖却与众兄弟逐渐疏远。我觉得这种推论有合理之处。但是看看宋江的人品和所作所为，感觉即使宋江的确是个有心计的人，可他对晁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反而很可能是晁盖觉得宋江想孤立他，而他必须出来阻止宋江。

梁山泊出兵攻打曾头市，原因是段景住偷了一匹宝马想献给宋江，却被曾头市的曾家五虎劫了去，段景住与他们理论，对方竟然出言不逊，还放言要灭了梁山泊。此事激怒了晁盖，他也许觉得段景住这小子要投靠山寨，于是去偷一匹宝马来做献礼，这很正常。可是段景住竟然没打算把马献给大哥晁盖，而是要献给二哥宋江，这是什么道理？作为曾是乡村霸王的晁盖，他会认为宋江在江湖上和山寨中的名气已经盖过自己（其实宋江早就比晁盖出名），人心也都逐渐偏向宋江，于是就表示这次必须亲自领兵去抓拿那帮畜生，而且不达目的誓不回山。宋江苦苦相劝却只换来晁盖的愤怒，他只好看着大哥领兵下山而去。

弥留之际的晁盖心里非常清楚，由宋江接任大哥是顺理成章并且毫无异义。可是他偏偏要说谁给他报仇谁做大哥，他就是担心自己死后，众兄弟只记得宋江而忘记了晁盖，以致无人给他报仇，那他这个大哥就挂的太冤了。

晁盖就这么不甘心的走了。

二

宋江与晁盖很不相同，他是个注定了要做大哥的人。

第十八回记：“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济人贫苦，周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的做天上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这段话不仅是宋江性格人品的写照，也揭示了他能做大哥的原因。

宋江的过人之处，在于把济人贫苦当成了日常习惯。要知道，要将某一件事变成习惯，远比把它当作爱好困难，何况这件事是胜似亲人的解人困苦。宋江和卖汤药的王公非亲非故，只是因为经常吃王公煮的汤药，他们才日渐熟悉，宋江就主动提出要送他一具好棺材，让王公感激不已。宋江在柴进庄上初遇武松，不仅主动掏钱给武松做衣服，还带着武松一起吃喝玩乐。在武松提出要回乡时，宋江一直陪武松走到太阳下山，并且掏出银两相赠，最后还是柴进骑着马来接他回庄，可见这是走了多远的路。难怪武松当着柴进的面说“他才是真大丈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这是借着宋江在数落柴进。

宋江有远见、善谋事。举个小事例，第二十二回记，“原来故宋时为官容易，做吏最难。”宋江知道吏道艰辛，为了保家人的周全，他一早就让父亲假意把自己革出家门，并备好字据，然后在家中挖了地洞以备出事时藏身之用。还有一个例子是将扈三娘许配给矮脚虎王英一事。宋江知道王英好色，曾对王英说：“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好色）’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当王英归顺梁山泊以后，宋江没忘记曾答应过王英，要给他许一个老婆，更没忘记他好色的毛病。攻打祝家庄时林冲活捉了扈三娘，宋江立即让人护送扈三娘回梁山泊，众人以为宋江对扈三娘有意，可是后来才知道是为了王英。攻破祝家庄，李逵一时兴起把旁边的扈家庄也杀了个干净（只有扈成跑了），宋江闻知假意发火大骂李逵，说他明知扈成早已投降，却还是鲁莽行事灭了扈家。其实宋江心里是高兴的，因为没有了祝家人和扈家人拖后腿（祝家与扈家有婚约），扈三娘反对嫁给王英也就没有了借口和支持者。为了进一步攻破扈三娘的心理防线，宋江回山寨后又给足了扈三娘面子，让她做了自己老爹的干女儿（也就是他宋江的干妹妹），此种情形下，扈三娘即使再伤心，也不能不通晓事理，只好不计较王英是个猥琐之人，爽快答应了这门婚事。更妙的是，宋江知道扈三娘的武功比王英高强的多，今后有她盯住王英的一举一动，宋江再也不用担心王英因为好色而惹出事端，从而给整个梁山泊丢脸。事实证明，宋江这一招棋实在是高！这段婚姻不仅当事人对宋江感恩戴德，梁山泊各位兄弟更是觉得宋江哥哥是个仁义之人。包括最后亲自给李逵下毒，避免李逵造反而污了众兄弟的忠名，这些事都显示出，宋江的确具有超于常人的谋事能力。

一直以来，宋江归顺朝廷之志都极其坚定，不容任何人改变。在梁山泊一百零八位兄弟排座次那一天，众人陪着宋江假戏真做，观天示、读天书、聚义狂欢，原以为宋江会效仿历史，借此之举自立为王。没想到的是，宋江还是盼望得到朝廷的招安，虽然一直有人反对，可是最后这件事还是做成了。原因在于：一是众好汉之中武艺高强、有本事有背景的，原来都基本是官家人，他们自然会支持宋江，那些匪盗出身的兄弟们根本不成气候；二是众人认可宋江的人品，认可这个大哥，谁反对宋江谁就是不忠不义之人。

宋江的好品行是无人可及的，所以他能做众人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