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昏礼最后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景妃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这立冬夜宴的风头,到最后竟是让入宫以来不动声色、任人嘲讽的叶葳蕤抢了去。
这回还真不怪姚沐云愚笨,便是昭阳宫、勤政殿、关雎宫加起来,也没料到入宫月余毫无作为的叶葳蕤有如此心机城府。
要知道,立冬祭天的夜宴,可不只是后宫这几人参加。所有在京的勋贵女眷、诰命夫人、侯爵小姐等一概人都可受邀参加。请谁不请谁,自然要看主礼人的好恶,这才是景妃看重这差事的主要原因。
这些人也不只是穿得漂亮来吃席的,炫耀探听、交结拉拢、拜高踩低……都是题中之意,与前朝斗争密切相关。是以经此一役,前朝后宫都得对她刮目相看。
照说葳蕤此夜表现正中星沉下怀,实在称得上是兵出奇招。可星沉欣喜之外,却有三分隐忧——他抬举叶氏的初衷既是拉拢北境,也有迫使贵妃露出马脚的意思。
对叶氏,毋庸讳言是利用,只不过给了叶氏女入主北宸、母仪天下的荣耀,便算得上公平。可图谋计划是死的,被迫入局的叶葳蕤却是活生生的人。
她知道自己处境艰难,知道所谓皇后也是质子,几乎看穿了他所有的图谋,却仍愿意为了天下安定,为了北境军民,不惜豁出性命试探他是否值得付出忠诚和信任。
她让他第一次知道,君臣之间,还有并非权势、地位、声名、财富可以笼络的关系。他曾想不通她为何要这样做,看她夜宴表现,心里才明白了几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葳蕤心甘情愿,他倒不舍了。一个矛盾而可怕的想法开始在心底萌芽,他竟然想让自己费尽心机竖起来的“箭靶子”藏愚守拙平安度日。
一场热闹非常的立冬夜宴,终究吃得众人满腹心事得各回寝宫。
葳蕤走在回北宸宫的路上,心底的阴霾却似被初冬的夜风吹散。她终究只能通过做自己要做到事,说自己想说的话,才能获得真正的自在。为此,她不惧付出代价,因为她已经认定,这是值得的。
回来时雪儿已和司寝女官暖好了床榻,见小姐一人回来,遣了女官出去,“怎的陛下姑爷今日还不肯来么?”
“雪儿可是糊涂了,怕是只记得夜宴,不记得立冬是大节气,岂能随意冲撞,仪则如此罢了。没来这儿,也去不了别处。”还是霜儿明白,葳蕤还没想到这一层。
“他不来,少多少事,怎的还盼着忙不完么?只咱们自己多自在。”葳蕤口里这样,可也难说心里没有什么期待。
待霜儿雪儿把她收拾停当,葳蕤便睡下。真是吊诡,外头多少人为了她那一席话睡不着,她倒落得安闲,也许这边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
不得不说,这禁中实在会享受,如今不过初初立冬,便已经用上熏笼,暖烘烘的,葳蕤只盖个被角,便悠然睡去。
这床八尺宽,漫说是她一个人睡,便是她和霜儿雪儿三个人睡,也该睡得下,可葳蕤越睡越觉局促,还以为是太热了,便想同外头守着的霜雪二人齐力将这熏笼挪出去,省得麻烦外头的人。
可要动身,才觉自己被角衣衫仿佛给人压着,定睛一看,一旁酣然睡去的竟是星沉。葳蕤当真不知他是几时来,被他逼退床角,岂能不局促。
见此情形,葳蕤也不好去叫霜儿雪儿,只是窝在从墙边床角实在难受,她已经看准了星沉背后偌大空间,便想着要怎么越过去,星沉已经开口了。
“你也醒的太早了……”葳蕤才动了动心思,怎的他连眼睛也没睁开就知道?
“你怎么会过来?”此时二人几乎面贴面,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温度,葳蕤当真无措。
“我怎么不能过来?子时已过,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星沉凤眼微启,看着眼前人眼睫微垂,面色微红,未免心襟动荡。
“这话说得奇怪,你竟也会怕旁人闲言么?”葳蕤说着,还尽力远了远与星沉的距离。
“我怕你这箭靶子一不小心就给人扎穿了。”这话实在答非所问,这世上听得懂的大概也只有葳蕤一个人了。
“风头不是好出的,明儿你这儿当真要天上下刀子,我也不见得一定能救得了你。”星沉说着,趁葳蕤听得入神一把将她揽回身边贴着自己。
“怎么这会子又怕我死了?我大老远从北境来不就是来说挑事儿的么?便只许你在众人面前虚情假意、做戏扮恩宠,我才说两句实话也不行?”
葳蕤被星沉揽在怀里,未免与其贴面,只是垂头喃喃,但话锋依旧尖锐。
“虚情假意?”这话听着实在有无法否认的拈酸嫌疑,星沉听着难免自得,“这话从何说起?我倒好奇,不知在北境怎样才算得上真情实意?”说着已将一只手滑进葳蕤的衫子里。
这只手算不得寒凉,也算不得粗鲁,甚至算不得无礼,可是葳蕤浑身的汗毛还是不由得立起来,耳朵也烧得透明,只能听到不知是自己,还是星沉的怦怦心跳。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昏礼最后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
被星沉的气息围绕着,葳蕤感受地到眼前人因为自己而发生的绮靡变化,心里的什么渐渐沉了下去,不由得闭上眼。
没有拒绝便是默许,星沉将怀中温香软玉般的人儿抱得越发紧了,可刚落一个吻在葳蕤因紧张而微蹙的眉心,却听到了一串有着奇异韵律的声音。
星沉不由得深深叹出一口气,恋恋地吻过怀中人微红的眼皮、脸颊和鼻尖,终究只在她左肩上吮出另一个艳若桃花的吻痕,便托词前头有事,起身披衣趿鞋走了。
葳蕤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乱得很,想要说什么,也终究说不出什么。次日一早,若不是枕上留了数茎乌发和肩上桃花一朵,她真要觉得昨晚不过是绮梦一场——
因为这北宸宫上下,仿佛除了她,都对昨夜的事毫不知情……